他忍不住拿梳子去戳。
绳环晃动两下,无声催促无处可逃的猎物。
“行吧。”
童遥勉为其难一抬下巴,把头伸进去。
无事发生。
他闭眼等了一会儿,耐心耗尽,开始对空气里看不见的未知鬼怪指点道:“低了,挂高一点。”
脚还踩着地呢,能吊死谁。
空气静默几秒,绳环骤然收紧,卡着童遥的脖子往上提。
力道开始挤压气管和动脉的瞬间,童遥抽出袖中匕首,向上用力一挥。
绳索掉落在地。
中途除了绳子似乎还割到别的什么,空气里传来一阵嘶鸣痛叫,绳环消失了。
刚才还焊死的门自动弹开。
全知情报局出品的武器,只要有机会拔出来,对付个小鬼绰绰有余。
上完药,童遥关灯闭目养神,回忆那个感受不妙的梦。
不被爱的是奥莉安娜,接受整容手术的是奥莉安娜,坐在庄园里众星捧月的是奥莉安娜。
过得不好的也是奥莉安娜。
时有人惊叹,奥莉安娜小姐和夫人真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可是为什么?
爱德华和马修为什么要给奥莉安娜做整容手术,女儿和母亲毕竟不是同一个人,长相有差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等等。
同一个人。
童遥霍然睁眼,顾不得还没恢复好被灯晃一下的刺痛,跑去阳台踩上栏杆。
他敲几下隔壁的阳台门,不扬声道:“朱辞镜!”
房里的人还没睡,很快起身打开门,诧异道:“怎么了?”
这个时间点,童遥应该会对所有打扰他睡觉的生物进行毁灭打击才对,居然会翻阳台过来。
“我想到了,爱德华做过什么。”
童遥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语气难掩兴奋:“奥莉安娜是他的实验品。”
朱辞镜来了兴致,拉他进去坐下,才问:“说说看?”
“他想要和‘夫人’一模一样的女儿,所以奥莉安娜接受的整容手术是在为他的私欲买单。”
童遥复述一遍睡觉时的那个梦。
“奥莉安娜和‘夫人’长相有出入,爱德华就想通过人造手段实现复刻,但没有百分百成功的手术。”
朱辞镜:“你的意思是?”
童遥:“我怀疑爱德华搜罗有相似特征的小孩做整容手术,山庄里的奥莉安娜是他的完美‘作品’。”
白天见到的小奥莉安娜就是一个例子。
爱德华在她身上看见了希望,或许手术出了岔子,又或许随着孩子成长改造后的容貌变了形。
她失去利用价值,被遗弃在旧屋里,永远长不大。
等他说完,朱辞镜才拆了一包湿巾,探身在他眼下一抹。
思路被打断,童遥以为他又在手痒,瞪回去。
“别的先等等,你眼睛怎么回事?”
朱辞镜收起惯常玩笑的表情,皱眉把湿巾抖开。
上面印着块浅淡的粉红。
童遥下意识抬手一抹,指腹上的液体伴随着疼痛而来。
他擦干净手,道:“醒过来碰见一点麻烦,没处理干净。”
应该等药效发挥就好了。
“上过药了?那现在回去睡觉。”
朱辞镜强行扒着童遥的眼皮检查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才说:“时间很够,不需要急这一时半会儿。”
……还什么都没说呢。
童遥张了张嘴,最终在自己出门和拽上朱辞镜一起出门之间选择闭嘴。
被预判有点尴尬,推门时童遥没注意,角落里发出一声嚎叫。
是白天朱辞镜栓在床腿上的那只触手怪。
它大概是想趁两人谈话偷偷溜走,暂时藏在窗帘后,童遥开推拉门时夹断它一条腿。
朱辞镜两指捻起那截断肢,嫌弃地扔出窗外。
“黏糊糊的……”
他咕哝着去抽纸,擦手的同时试图和触手怪推心置腹:“说真的,我要是你就别装死了,早点爬起来把事办好说不定还能有一条生路呢?”
触手怪那颗瘤子一样的头大幅度起伏几下,侧边疑似嘴的东西一张一合。
朱辞镜立刻放弃劝降:“我天,真丑。”
童遥在一旁目睹全程,赞同道:“长相不太文明,你把他松开做什么?”
朱辞镜道:“本来想看看晚上他会不会去什么地方好跟着找线索,结果一解开就想跑。我使用一些它能听得进去的语言沟通了一下,就边这样了。”
触手怪:…………
它奋力翻了个身。
童遥注意到触手怪背后有大块焦痕,不用想也知道怎么回事:“能听得进去的语言?沟通?”
这人颠倒黑白真是有一手。
朱辞镜推着童遥离开:“走吧走吧,小心你的眼睛。”
等看见隔壁阳台光线熄掉,朱辞镜散漫地抻了个懒腰,重新拿绳索把触手怪套好。
触手怪被勒得嘴都变了形,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朱辞镜作势要踹它的痛处,当场消音。
管家站在楼下,仰着脖子往上看。
白楼某一间阳台上站了个高挑的影子。
那人反身一跨,竟直接跳下阳台,长发因重力在空中飞扬起来。
落地时他神态自若,就像下了个台阶那么简单。
管家咧着笑迎上来,毕恭毕敬道:“准备好了,马修先生。”
朱辞镜正眼都不瞧他一眼:“带路。”
跟随管家的脚步,朱辞镜拖着触手怪来到主宅。
值夜的人目不斜视,当他们是空气,也不问地上那一坨是什么东西。
一路畅通无阻,大厅角落里的地毯被掀起来,露出一块和地板同样颜色的挡板。
好一手灯下黑,来来往往不知多少人经过,谁也不会想到这里有个密道。
挡板下是窄小陡峭的楼梯,管家走在前面,三番五次被触手怪的触手抽到,后脑勺上沾满了恶心的黏液。
楼梯走完,他忍无可忍,怒视朱辞镜。
“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我让它小心。”说着,朱辞镜随手戳了戳触手怪身上的焦斑以示警告,痛得它呕出一团黑色不明物体。
全呕在管家的鞋和裤腿上。
管家面部肌肉抽动:“你……”
“来了?”
暗处突兀地响起一道男声。
管家被迫收声站到一旁。
他脖子和额头上暴起的青筋昭示着表面恭敬下的极度不满。
爱德华坐在椅子上,面前的长桌放着一台奇怪的装置。
朱辞镜抬起手,晃了晃手上的触手怪。
“很好。”爱德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坐。”
在昏暗光线下,他像条阴冷的毒蛇隐匿在此,静等着走到最后一步,好实施欺世盗名的阴谋。
朱辞镜心里有些不适,表面一副期待的样子,看着管家割开触手怪的伤口,和装置上的透明管子连接。
“还有几天,就成功了。”爱德华喟叹一声,“多谢你的帮助,往后再也不用担心那些蠢货知道我们的秘密。”
半场开香槟。朱辞镜在心底嗤笑。
他点头附和,再不经意问道:“然后呢,打算怎么做。”
爱德华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和惋惜:“回归正常生活。奥莉安娜是属于这里的,她不应该被外面的复杂打扰。”
表情很真,如果他说的奥莉安娜从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就更真了。
装置开始运行,空间里回荡着“滋滋”的杂音。
透明管道连通着触手怪背面的口子,抽出一管又一管黑色黏液,尽数装进玻璃罐子里。
可能和之前那坨呕吐物是同一种东西。朱辞镜闭气,防止被散发在空气里的恶臭暗杀。
抽得差不多了,管家又把触手怪捆好,要和罐子一起拎走。
“等等。”朱辞镜叫住他,“把它给我。”
爱德华不赞同道:“这样的东西应该交给我来保管。”
朱辞镜做出无奈的样子,道:“不行啊,那位侦探先生明早见不到它我可没法交代,难道说它跑了吗?”
触手怪在被带来时就已经让他刑讯逼供得无力作怪了,只是一团长得不好看的肉而已,根本没有逃跑的能力。
爱德华却不以为意:“随口敷衍一下就可以了,又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
“以乔迪的脑子,搞不好他会提前报警的。”
会报警的是乔迪,童遥知道后保不齐会把他处理掉。
“那就杀了他。”
“……也可以,反正他的同伴都不是什么很难办的人。”
朱辞镜单手插兜,漫不经心地拨弄触手怪的一条腿。
“昨天白天他去了佣人住的地方,似乎是找到关于凶手的线索。”他说,“需要等他查完吗?或许真的能抓住个在警察面前吸引火力的人。”
爱德华被打动了。
不管是出于憎恶凶手,还是希望加一重保险,能找到一个犯罪分子并交给警察都是不错的选择。
“那先留着,把人找到之后带来给我。”
爱德华这样说着,起身离开。
他的座位背后是一个大号冰棺,卷发女人静静躺在里面,对外界交流一无所知。
一夜过去,房间里的鬼怪作乱加剧了。
这次死的是胖女人。
萧筱早上敲门时发现她尸体倒在洗手间里,舌头吊得很长,脖子软绵绵的上面有青紫的勒痕。
查看之后,她神色有些不忍:“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