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机场。
苏清河走出出站口，，在芸豆的掩护下趁着接机的粉丝发现之前，迅速下了停车场。
之后芸豆先行上了商务车，她转道上了不远处的SUV。
“咦，黎黎你终于回来啦！”
苏清河听见声音一愣，回头看向后座，目光微顿，和上次相比，老太太面色憔悴了一些，眼神却清澈了不少，抹去了身上挥之不去的锋利，气场反而柔和了许多。
“姥姥坚持要一起过来。”许温言也看向后座。
苏清河看着李丽云，纠正她的称呼：“我不是苏黎，我是苏清河。”
李丽云面露疑惑，倾过身仔细看了看：“你就是黎黎啊，黎黎，妈妈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我们快点回家！”
烦，真的太烦了。
苏清河握紧拳头，只觉得心脏臌胀不堪，她需要一个出口。
“苏黎已经死了。”她冷冷开口。
李丽云目光呆愣：“死了？不，不可能，你不是好好在这里吗？黎黎，别吓妈妈了好不好。”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
一句又一句的话化为一圈又一圈的麻绳，将苏清河的心脏缠绕捆绑，让她呼吸都带着刺痛之意，拳头也因为用力开始泛白，直到一双温暖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了她。
“四月，放松点，她不能受刺激。”
“四月？四月该放学了吧，我看她最近又长高了，我得给她买点好看的衣服，不让同学再嘲笑她。”
一听见四月，李丽云的注意力被转移，濒临失控的情绪稳定下来。
苏清河神色复杂，转过身看向窗外。
当年那些流言蜚语持续了很多年，几乎贯穿了她的童年，很长的时间里，她因为单亲家庭，以及苏黎的情色传闻，被同学嘲笑是没有爸的野孩子，贱人生的贱种。
三年级时，有一天放学，她看见了李丽云，兴冲冲地跑上去，想要让姥姥给自己说句话，但李丽云只扔下一句：“这是你妈妈做的孽。”转身就走了。
无论她怎么哭，对方都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自那以后，她就不再对这个姥姥抱有任何希望。
事到如今，她骤然听见了老太太隐藏多年的关心，内心已经难有更多的波澜。
也许是得不到相应的回应，一路上李丽云也安静了下来。
车驶入小区，苏清河的情绪恢复如常，她下车拉开后座车门，看着李丽云道：“姥姥，下车吧”
李丽云听话地下了车，看到许温言走了过来，亲热地牵起许温言的手，又牵起苏清河的手，随后郑重地将苏清河的手放到许温言的手上：“云峰，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和黎黎在一起，她一个人带孩子很不容易的。”
苏清河蹙眉，云峰是她生父的名字，她想说什么，许温言捏了捏她的手掌，摇了摇头，随后顺着李丽云的话道。
“好，我会的”
李丽云连声说好，没有再说别的话。
三人一行上了电梯，在推开家门的一瞬间，饭菜香扑面而来，苏清河弯下腰换鞋的动作一顿，老太太说做了饭居然不是假的？
“清河，你回来了”苏霜叶有些局促地迎了上来。
苏清河笑着打招呼：“姑姑，姑父。”
李丽云又兴奋起来，率先进了屋拍了拍苏霜叶和陆青：“老刘，老刘他媳妇儿，你们也来啦！”
苏霜叶应和着，看向苏清河解释道：“妈把我们认成了原来的老邻居，快，你和温言赶紧吃饭吧。”
苏清河扫了一眼餐桌上，菜色很丰富，大部分都是她和妈妈喜欢的菜。
“这是你姥姥非要做的，我不敢让她上手，所以只能劝她教我做，用了下厨房，但已经打扫干净了。”
“没关系，姑姑您随便用。”
几人一边吃着饭，苏霜叶一边将李丽云的情况简要说了一遍，原来早在一年前，李丽云就被确诊了阿尔兹海默症，只是李丽云好强也不想麻烦外孙女，要求苏霜叶对她的病情进行保密。
但这一年来李丽云的病情持续恶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黎黎，这是你最爱吃的菜，你多吃点。”
苏清河看着一脸期待的老太太，沉默着接过排骨，她想起上一次两人的见面，她竟一点端倪都没有发现。
李丽云看苏清河接过了自己的菜，又高兴地夹了一块排骨递给许温言：“云峰，来，你也吃。”
“谢谢”许温言将碗递过去。
苏霜叶的视线落在许温言身上，眼里很是欣慰。
“啊，还有一件事。”李丽云起身离开座位，从客厅里拿过来一个黑色双肩包，低头从包里翻找着什么。
“妈，你先吃饭。”苏霜叶起身想要将老太太带回餐桌。
李丽云挣扎开，直到从包里拿出一张存折，这才回到餐桌。她将存折递给许温言：“云峰，这是我给黎黎准备的嫁妆，还有给小四月存的钱，你既然回来了，我就把它交给你和黎黎，来，你拿好。”
许温言看着塞进手里的存折，愣了愣，转头看向苏清河。
苏清河接过存折，翻开一看，也愣住了。存折里前期存款的记录布满两页，但后续陆陆续续的支出也很多，其实本身存折里并没有剩下多少钱。
而那些支出的时间，苏清河却有印象，竟和每次姑姑接济给他们钱的时间无二。
苏清河看向苏霜叶。
苏霜叶轻叹了一口气，证实了她的猜测：“妈她一直知道我偷偷借给姐姐钱，后来她将这个存折给了我，让我以自己的名义交给你们，其实……”
“其实妈心里从没有放下姐姐过。你离开南城后，妈每周都会去房子里打扫，这些年一周也没有落下过。”
苏清河拿着存折的手用了力气，存折的边角有了皱褶。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太太无法体会陡然安静的气氛是因为什么，她见“黎黎”低头不语，忙道：“怎么了黎黎，是菜不好吃吗？不好吃我再给你做点别的，我的乖女儿，你别不开心哇。”
滞闷的感觉席卷而来，苏清河感觉自己的内心犹如冰火两重天，彼此抵抗却互不相容。
她深吸了一口气，放下筷子：“我吃饱了，我工作上有点急事，先回房间了，姑姑姑父你们继续吃。”
说完，她兀自离席回了房间。
许温言见状也起了身：“我去看看四月。”
苏霜叶担心地看向苏清河离开的方向：“快去吧，她心里不好受。”
房间门没有关紧，许温言进入房间后，将门彻底合上。苏清河靠坐在飘窗台上，手中还拿着那本存折。
许温言上前将女人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地轻抚她的脊背。
苏清河闷声道：“隐藏的关心是真，言语和行为的伤人也是真，这两者却不是说抵消就能抵消的。温言，我现在很混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人。”
“我知道。”许温言疼惜地吻了吻女人的头发，轻声道：“事情不是非黑即白，人也一样，你不必强迫自己原谅一个人。”
苏清河侧过头将眼睛压在男人的肩膀上：“嗯”
“你也不必强迫自己恨一个人，你只需要随心而为。”
“嗯”
在熟悉温暖的清茶香里，苏清河一直吊着的精神渐渐松弛，这两日连轴转的疲惫随之而来。
许温言听见怀中人温热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调整了下姿势，也闭上了双眼，右手还在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女人的背，希望她能够一夜无梦。
直到怀里人彻底陷入深层睡眠，他才小心翼翼地将人横抱起来，轻放在床上，拉过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在了女人身上，随后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苏霜叶见许温言出来，立即看了过去：“小许，清河她……”
“没事，她睡着了。”
“哦，那就好”苏霜叶起身走向厨房：“饭菜都凉了，我给你热一下，你今天也没怎么吃东西。”
许温言抢先一步去了厨房：“没事姑姑，我自己来。”
苏霜叶点点头，也不强求：“好，陆青带着老太太下楼散步去了，你好好吃饭。”
“姑姑”许温言叫住准备离开的苏霜叶：“您陪我聊聊天可以吗？”
苏霜叶一怔，坐回餐桌：“好。”
许温言将菜放进微波炉，也坐了下来：“关于父母的事，四月心里的坎一直没能过去，那个女人自杀时，四月就在现场。”
“什么？!”苏霜叶因为过于震惊，音量陡然升高。
“那个人指责苏阿姨是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所以才会…… 。”许温言顿了顿，没有说出那个词，转而道“这件事是四月心里的沉疴，但我见过苏阿姨，我想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我姐姐当然不是第三者！我已经解释过了，可没有人在意……”苏霜叶有些激动：“当初，我姐姐和肖云峰是自由恋爱，肖云峰在师范毕业之后，选择了回乡，我姐姐不可能跟着他回去，所以提出了分手，事后她才偶然得知对方在家里还有一位童养媳。”
“我姐姐性子高傲，怎么可能插足人家庭，清河她……”话说到一半，苏霜叶恍然大悟，有些自责：“难怪……难怪那个时候清河总问我肖云峰的事情，我以为她是想找那个人，所以避而不谈，后来那个人的女儿将事情闹大之后，我才知道他们已经见过了，我再想告诉清河事情的原委，清河却不再想听了，我以为……我以为她已经知道了，我该早点告诉她的……我该早点告诉她的……”
许温言倒了一杯水递给苏霜叶：“姑姑，我想也许您可以和四月聊一聊，有些事情关心则乱，反而无法看到事情的全貌，四月她其实很在意家人。”
苏霜叶看向许温言，明白了他的用意，她轻轻拍了拍许温言的手：“我会的，清河和你在一起，我就放心了，你是个好孩子。”
许温言垂眸看向水杯中晃动的水纹，声音柔和：“四月愿意和我在一起，是我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