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也是想不通,“这昨儿才定下的事儿,四邻八舍的知道也罢了,怎么连大长公主都知道了呢?咱们府上,向来也没和公主府有过来往。”
这些事儿,以前长生都没经历过,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可她能看得出来个好赖脸子。
若一个人,才见面就平白无故的瞧不上你来奚落你,那指定是在你不知道的地方碍着人家的事了。
她琢磨着,徐家和大公主府上即没有过来往,那这尊佛爷搁这儿又是送镯子,又是埋汰人的,做什么呢?回头得想法子打听打听,把这事儿问清楚,省的以后在哪得罪人不自知,扯上不必要的麻烦。
被人怨怼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她扶秦氏上轿,笑眯眯地回,“没来往就算了,大长公主还送了我一对儿手镯子哩,今儿是咱们赚了公主府的便宜。”
秦氏握握她的手,温润道:“方才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头去,大长公主是不知道你,才那么说,若她知道你是个玲珑剔透的孩子,也是要夸你的。”
她按按秦氏的手,笑,“旁人怎么说,我才不在意呢,横竖日子是自己过的,自己知道什么样就成。大娘子咱们早些回罢,我有些饿得慌了。”
说完,自顾走两步钻进自己的那顶素轿,催轿夫快些走。
长生和秦氏回府,徐崇廉已经打过了三趟拳,见到她们回来,高兴地负手跨院过来迎,乐呵呵道:“大娘子,去给长生截喜服料子啦?什么样的给我也瞧瞧。”
秦氏笑,“和沈家商议成了?瞧你一脸的高兴。”
徐崇廉点头不迭,“成了,老沈这人别看平时不苟言笑做事儿墨守成规的,关键时候也是不法常可,以前是我对他存偏见,他也有豪气万千的时候嘛。”
长生听自家爹爹这样夸沈从文,心里欢喜,抱着和果子傻笑。
未来公爹和自家爹爹关系好,她也跟着沾光,两头都得脸。
秦氏瞧她傻笑的模样,也是乐的合不拢嘴,回头倒是不忘揭挑徐崇廉,“还是头一回听你夸人,以前可是瞧人家沈尚书,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徐崇廉摩拳擦掌,“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这不是做了儿女亲家嘛。”
秦氏不由失笑,问他“主君和沈大人商定的是哪天迎娶?我也好快些给长生置办。”
徐崇廉展颜:“这个月月底,仓促是仓促了些,不过老沈说了,该办的一样都不会含糊,挨得近,接亲也快。”
秦氏去看长生,“好姑娘,要出嫁了,多叫人高兴地事儿呢,待会你到我房里来,跟刘妈妈学学新妇的礼节罢。”
长生嗳一声答应着,回说:“月底还好些天,大娘子浑用不上急,慢慢置办便是。”又同徐崇廉道,“阿耶,今儿和大娘子去铜钱桥遇上大长公主了,大长公主赏了女儿一对金镯子。想着,既然收了人家的礼,合该回个礼才是。”
徐崇廉听罢,去看秦氏,蹙了眉头,“长公主府向来同咱们没来往,那大长公主眼高于顶,什么时候瞧上咱们这样的人家了?”
秦氏拢拢头发,略笑道:“也就是碰巧了,大公主说权当道个喜,我寻思着许是顾量沈家的面子,那沈大娘子娘家,不是同大长公主走的近么?”
长生看大娘子在外头受了委屈,回来也不说,她提了句,大娘子还顾左右而言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往前一步挽上徐崇廉的胳膊,柔柔一笑,“阿耶,大长公主哪看得上我们呢,说是送对金镯子给我,话里话外可是夹着枪带着棒的,您都不知道,她说我没爹教没娘养,还说,大娘子是个不会生的,你说气不气人?”
徐崇廉眼珠子一瞪,“她真这么说?这个老妖婆!”
长生直点头,“我受点委屈就受了不打紧,反正乡下地方什么难听的话都有,我脸皮可厚实呢。可这夫妻本是一体的,大娘子出门就是阿耶的脸,她说大娘子不好,可就是当街在打阿耶的脸,这事儿都能忍了,那传出去,阿耶在军中还怎么立威?”
秦氏听的直皱眉,晌午的时候长生还说,让她好好劝徐崇廉别和官家起了争执,一转头竟就在这里添油加醋的说一通,恨不能徐崇廉和大长公主打起来才好,忙道:“你这孩子,越说越不像话了。怎么还撺掇你爹爹去惹事?”
长生摇头,“我哪里是撺掇阿耶惹事?我是要问问阿耶,什么时候给我添个弟弟妹妹,好同我作伴儿。”
秦氏一张俏脸刷的红了。
倒是徐崇廉,认认真真看了看秦氏,心里叹口气,摸摸长生的头,“爹爹给你备上份大礼,赶明儿你亲去长公主府走动走动。”
长生知道,她爹爹这个反应,是刚才她说的话都听进去了。
长安城里头,低头抬头但凡是能见得到的,大大小小全都是官儿。正四品以上的官职遍地都是,就算没有官职,那也是各种封号傍身的,哪个府上不是妻妾成群,嫡子庶子一大堆?
别看这些人平时关起门来自己人和自己人打的热闹,可打开门矛头都是一致对外的,她要想自己以后不被欺负,还得有正经的弟兄给她撑腰才行。
回头大娘子真的能给她添个小弟弟,自己一手调/教出来还怕长大了不向着她么?
她抖抖帕子,把心里那点小九九藏下,蹲身道:“都听爹爹的,明儿和赵家姐姐妹妹约了一起喝茶,后日去大长公主府上回礼罢。”她起身,朗声,“那我便先回去了。”说完,便拉着春枝跑的没影了。
秦氏摇头,“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往后嫁去沈家可怎么才好?沈家大娘子那恬静的性子只怕瞧不上她,大房的嫂嫂又是个猴精儿。”
徐崇廉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俢瑾答应成亲后分府,不住一块儿用不着操心婆媳妯娌关系,倒是你,又受委屈了。”
秦氏嘴唇动了动,说不委屈么?这么多年了,哪有不委屈,只是她想开了,孩子这事儿全看个缘分,强求不来的。
“主君待我好,我还有什么可委屈的?搁旁人家的,早就不知道纳多少妾室了,主君为着顾全我,一个妾氏都没有,是委屈主君了。”说着,秦氏自顾去抹眼泪,“快别提这事儿了,方才你说让长生去大长公主府回礼,回礼是应当的,可别闹出什么事儿来才是,我瞧着大公主看长生的眼神儿,跟要吃人似的,也不知道长生怎么得罪她了。”
徐崇廉略略一忖,“没这道理,咱们长生,她见都没见过,你也别瞎想,赶明儿同长生一并过去还礼就是了。”
秦氏点头,“嗳,这事儿我有分寸。”
长生自然不知道她走了以后,徐崇廉和秦氏又说了许多话,她一心只惦记着和果子,回房后迫不及待的便拆了果子盒,吃了两口桂花馅的,大呼好吃,让春枝也吃。
主仆俩得了仙丹似的,你一口我一口,吃的正带劲儿,前院儿伺候的洒扫女使桃花领了人来敲门。
春枝去开门,瞧见门口站着梳双环穿绿衣的使唤女使,认出来是赵家大姐儿的贴身大丫头款冬。
款冬去拉春枝的手,眼里闪了闪笑意,“我家大姑娘让我来捎话的。”
春枝拉她进屋,“姑娘在呢,你同她说罢。”
款冬跟着春枝到长生跟前,先给长生揖礼,才起来回话,“荣宁翁主得了筐释迦果,便在府上设了宴会,请许多朝臣家的小姐去尝新鲜,我家姑娘说您好不容易病养好了她却过不来,一合计干脆明儿一早来接您同去翁主府,叫您准备准备。”
长生想了想,“这样成么?也没请我去,若跟着去了,不大好。”
款冬连连点头,“成,我家姑娘说,已经备了您的那份礼了,翁主府登记在册,有您的名儿。”
这还是她到长安之后,遇上的头一回大席面,她心里是想去的。
“嗯……那你回去给浛烟说,明儿别忘了来接我。”
款冬嗳一声,再蹲个身,“那奴婢就回话去了。”
说话的功夫,长生已经包好了几个果子,起身递给她,“这是青绮门买回来的和果子,你拿几个回去吃罢,可好吃哩,不信你问春枝。”
款冬捂着她递过来的和果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奴婢拿着了,姑娘,奴婢回了。”
长生答应着,“春枝,你替我送送人。”
春枝送完人,回来问她,“姑娘,你真的要去啊?”
长生颔首,“去啊。”
她是同赵浛烟去尝鲜的,又不是去找人打架,做什么不去?再说,浛烟把她那份礼都随出去了,不去不是很亏。
翌日一早儿,赵浛烟就来接她了。
两个人都开心,见了面就大大的抱在一起,左右端看。
赵浛烟是家里的老大,底下还有三个妹妹,两个弟弟,因要帮着母亲持家,性子柔和,平日针线活做的勤快,会不少花样子,和长生特别投脾性。
长生给她正正发钗,“我昨儿熬夜给你新绘了几个花样,回头你给二姐儿三姐儿绣两双棉鞋冬日里头穿。”
赵浛烟拉着她进马车里,“上次你给我的花样子,我拿来做了两个围领,正好冬天用得上,也给你拿来一个,你瞧瞧。”她抖开小包袱,从里头拿出来围领给长生,“瞧啊,你绘的海棠花样儿可真好看。”
长生接过来,放手里反复摩挲,“全仰赖你的绣工好,才做的这么好看。”
马车在平整的道儿上缓慢的走着,春枝和款冬她们这些下人都跟在马车两旁。
长生收起围领,问赵浛烟,“浛烟,我整日闷在府上,也认不得几个人,这位荣宁翁主,是谁呀?”
赵浛烟唇角一弯,“你知道大长公主么?荣宁翁主是大长公主的三姑娘,自幼同官家青梅竹马长大的,比她上边两个姐姐都金贵,向来在官家跟前得脸,姊妹几个里头,只她有封号。不过呀,”她轻轻笑了下,“她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听说,今儿这筐释迦果,是跑到宫里头和官家死乞白赖讨来的。”
长生笑眯眯听着,心里已经有了盘算,既然是个嚣张跋扈的,等会儿到了翁主府,只一味的拍马溜须就是了。
“浛烟,”她好像才回过味儿来,“怎么浛柳没同你一起来呢?”
赵浛烟笑:“你不知道,那个皮猴子昨儿带着两个弟弟去摸鱼,今儿在祠堂罚跪出不来门儿。”
长生直摇头,“她还是跟个小子似的。”
两人一路说笑着,已经到了翁主府。
翁主府朱门大开,门口两头石狮子铜铃大眼十分威风,府门前尽是长安城里有头有脸的大家闺秀,正由翁主府的小厮丫头们领着进府。
长生和赵浛烟下来马车,立时就有小厮过来牵马,丫头上前来引路,“赵家大姑娘,我家翁主在园子里设了雅座,这会儿各家姑娘都在园子里听戏呢。”
赵浛烟微微额首,拉着长生跟领路的丫头后边走。
进了园子,别有洞天,偌大的空场高高架起戏台,戏台上演的是出拜月亭,咿咿呀呀的戏文也听不真切。
长生入了座,周围立刻投过来好几双询问的目光。
坐的离她们最近的是个穿桃红褙子的小姑娘,长着双好看的桃花眼,脸型上宽下窄,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瞧见赵浛烟,立时笑了笑。
长生心道,是认识的人。
果然,小姑娘凑过来和赵浛烟说话了,“浛烟,你也来了?”
赵浛烟点点头,指指长生,“是我的朋友。”
小姑娘冲长生笑了下,在赵浛烟跟前坐下,神秘兮兮的道:“你还不知道吧?官家要册立皇后了。”
赵浛烟和长生四目相对,都是一副惊讶的样子。
突然听到庭降要立后,长生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免不得有些失落,上辈子虽然两个人在王府井拜了天地也入了洞房,可她仍然算不上他正经的妻子。
这辈子,跟做梦似的,她要嫁人了,而他,也终于要立后了。
小姑娘得到了想要的回应,俏皮的笑笑,“听说,是徐将军的嫡女徐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