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呢喃地唤着谢闻臣，“谢闻臣。”女孩睡意惺忪的声音里拖着娇憨的尾音，让人心软得不行。

谢闻臣叹气，意识迷迷糊糊都还没大没小喊他‘谢闻臣’。

在她这里他混得一点人权都没了，喊他一声‘二哥’很难吗？

谢闻臣转过身来，和她拉开距离，深眸凝视着粉扑扑的女孩，“怎么又起了？”

茉茉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睛，努了努唇，“呜，响，怕。”

她是睡着了，外面有打雷声，醒了还没看见他，很害怕。

谢闻臣的视线落在女孩一对局促不安而来回摩挲的脚上，一双嫩白的脚丫子粉嫩粉嫩，嗓音带着斥责，“说过多少遍了，怎么又不穿鞋了？”

茉茉歪头看着谢闻臣，雾蒙蒙的双眼都是无辜。

谢闻臣对这个小东西向来都是没辙的，俊脸沉下，“自己去沙发那边坐下。”

睡意惺忪的茉茉被谢闻臣斥了一声，有些闹小脾气。但外面又是下雨打雷的，是她最怕的天气，挪着小步子乖乖坐在沙发上。

谢闻臣取了一双他没穿过的拖鞋，套在茉茉脚上。

茉茉的脚在谢闻臣拖鞋里格外小，他的鞋子很大，茉茉穿着像是小船一样，她的脚完全可以在里面晃来晃去。

谢闻臣瞧茉茉玩得开心，“可以回房间睡觉了？”

听闻，茉茉一双脚在谢闻臣拖鞋里，不乱晃了，思索半会儿点头，“嗯。你送我。”声音很小，眼眸怯怯的。看样子是怕极了打雷天。

谢闻臣无奈，送她回了卧室。

茉茉双手扒拉着被子，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弱弱地说，“我睡了，才可以走。”

“嗯。安心睡。”谢闻臣应了，坐在沙发上低眸阅览褚庆一个小时前发来的一周行程安排，不会儿，小姑娘抱着她的小熊酷比睡着了。

谢闻臣按掉手机屏幕，起身走去床边关掉灯，微弱的自然光中，他的睡袍的袖子被一只柔软白嫩的小手抓住。

他抬手打开壁灯，低眸视线对上将醒未醒的女孩，“怎么了？”小姑娘今晚很难哄。

茉茉抿了抿唇，声音软糯，睡意朦胧的眸子里点点水光，瓮声说，“谢闻臣，我想出去，想有朋友。”

谢闻臣听懂了茉茉的意思，她的出去是面对这栋别墅以外的世界，想出去交朋友。

“的确不怕了？”尽管这是一件好事，谢闻臣还是多问了句。

怕——

但她知道她这样是不正常的，她更想成为正常人，能有很强的沟通能力，不害怕其他人。

茉茉抱着小熊的手紧了紧，鼓起勇气道，“可以的。”

谢闻臣看着小姑娘分明害怕却又坚定地下定了决心，思绪飘离。

不久前，茉茉的心理导师也跟他沟通过，“谢总，近期我发现茉茉小姐有很多自己的心事和想法，在很多事上，很有主见。茉茉小姐她的情况是小时候不好的经历受了刺激，并非先天。茉茉小姐已经成年了，我认为以茉茉小姐现在完全可以和正常人交流，可以让她多接触外面的人，尤其是同龄人。这样更有利于让茉茉小姐克服心中的恐惧，或许能彻底战胜了自我。”

谢闻臣思索片刻：“我会考虑。贸然让茉茉接触陌生人，会不会对她造成伤害？”

心理导师：“主要还是看茉茉小姐的适应情况，前期不适应痛苦是必然，当茉茉小姐真正融入了外面的世界就好了。”

“融入不了会有什么后果？”太残忍的话，他宁愿茉茉一直无忧无虑的生活。

心理导师道：“最大的可能茉茉小姐又会缩回自己的世界。以茉茉小姐目前的情况来看，不会有这种可能。可能，不久后便不需要我来进行情绪疏导了。”

心理导师说了很多好的方面，谢闻臣只专注听了第一句‘最大的可能茉茉小姐又会缩回自己的世界’。

又会缩回自己的世界么？

这并不是谢闻臣想要的，如今的茉茉在他看来很好。

如果长大，变成正常人，有正常人的圈子会令她很痛苦，无法适应，这样护她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但如果是她愿意的，渴望的。

他会尊重她的抉择，毕竟她十八岁了，是成年人，有权选择自己的未来和人生。

谢闻臣揉了揉茉茉毛茸茸的发顶，“茉茉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认识朋友？”

茉茉坚定地点头。

谢闻臣盯着茉茉片刻，耐心问，“茉茉，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他这一年在家的时间少之又少，他们正儿八经相处的时间只有她来他身边的第一年，茉茉的一些想法大多是通过邱婶了解。

茉茉垂下眼帘，玩着熊耳朵，并不想说。

谢闻臣盯着茉茉毛茸茸的头顶，暗自一叹。

这是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谢闻臣知道跟小姑娘耗耐心是不会有结果的，没再刨根问底，应下，“我会考虑。”

茉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忽地抬头看向谢闻臣，眼眸亮晶晶的。

谢闻臣摇头，小孩子的喜怒还真是全在脸上，笑了笑，“现在可以睡了？”

“嗯！”茉茉抱着小熊，留一个小脑袋在外面，乖巧地闭上眼睛，嘴角上翘，很快进入了深度睡眠。

*

谢闻臣回到自己的房间，起了一瓶红酒倒入酒杯，抿了一小口，放下酒杯，坐去书桌前，从抽屉里烟盒里取出了一支烟，拿在手上把玩，并没抽，原因不言而喻。家里有了这么个小祖宗，戒掉了他不少习惯。

谢闻臣坐了一会儿，拨通了一个电话，淡声道：“你妹妹是高三？”

电话另一头的荣晋笑道，“嗯哼，最后一学期。嘿，你个老怪物，问我妹做什么？你别告诉我，你对我妹有什么企图。我告诉你老怪物，你想要追求我妹，我可做不了主，我家老头说了才算。”

和谢闻臣关系不错的人，私底下都叫他‘老怪物’。

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身边母蚊子都没一个，不是老怪物是什么？

荣晋又笑道：“想来，我家老头子知道你对我妹有意思，肯定也是愿意。说起来，当你谢二爷的大舅哥不是不可以。”黎海鼎鼎有名的谢二爷喊他一声大舅哥，他这面子说有多大就有多大，有多威风就有多威风。

谢闻臣支着头，略过荣晋的胡说八道，“茉茉怕生人，见过你妹妹一次，对你妹妹不反感。”

荣晋大为一惊，“哟，这意思是舍得让你那眼睛珠子重见天日了？”三年前谢二爷身边莫名冒出了一个小不点，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那个小女孩和常人不同，不喜欢和外人接触。

最开始他还以为是谢二爷跟哪个女人生的娃，某一次在谢家老宅他远远瞧了眼谢二爷身边传说中‘眼珠子’，不是个小孩子，和他妹妹一般大。

谢闻臣这年纪，再牛逼，也生不出那么大一个娃。

他对这个并不像常人的小不点儿为什么会在谢闻臣身边非常感兴趣。

褚庆架不住他这么烦的人，透露了一点半点的。

听说少年时期的谢二爷，随手救了这么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拐来黎海的小不点，小小一个人儿，被吓得不轻，什么都不记得了，黎海警官都查不到小不点的个人信息。

小不点那时候偏偏抱住谢二爷的一双腿不放，谁哄都不好使，赖上谢二爷了。

谢二爷无奈之下把小不点托付给了无儿无女的夏董夫妇。

三年前，夏董夫人老来怀孕，没办法很周全的照顾小不点的饮食起居。

谢二爷去夏董夫妇家拜访，时隔多年，小不点一眼认出了谢闻臣，对他很依赖。

面冷心硬的谢二爷竟真的答应夏家夫妇把这么个小不点带回谢家养了，还放在身边，亲自看管。

他还听说了个好玩的事情。

多年前，小不点儿第一次见谢闻臣就非要喊他叔叔。

谢闻臣板一张冷脸纠正：是二哥。

小不点奶声奶气的成了：二叔。

谢闻臣再三纠正，无果，从谢闻臣希望听到的二哥成了小不点口中的‘二叔’。

谢闻臣和一个小不点对于称呼这件事各自坚持许久。

在小不点泪汪汪的眼泪里，黎海堂堂的谢二爷，无可奈何地败下阵来，连带谢家各位都升了个等级。

这就叫：一物降一物，谁能料想不近人情的谢二爷的克星，竟会是个小不点。

想想稳如泰山的谢二爷被一个小不点搞得心神不定，那是多么千载难逢的画面，可惜他没能赶巧。

*

茉茉不爱说话，不爱跟其他人交流，功课却很好，一点就通。

在弹钢琴和画画上面天赋极好。

茉茉在院子里弹钢琴，对外界保持警觉，听觉敏锐。褚庆和谢闻臣先后一步踏入院中，茉茉像是受了惊小麋鹿，钢琴声戛然而止，薅起钢琴架上唯一的听众酷比熊，躲在一旁的柱子后，茉茉躲了进去，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小脑袋又小心试探地从柱子伸出来，抿着唇思考了一会儿，后面谨慎又小心地走了出来。尽可能克制对外人的害怕，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眸，闪烁着微弱又试探的光。

褚庆还是头一次这般直视茉茉，卷卷的头发，怀里抱着一个牛仔小外套的泰迪熊，暖暖的阳光洒在小姑娘雪白的肌肤上星光斑斓，像极了洋娃娃，更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

似乎从小就该是被这样娇养的。

褚庆记得第一次见到夏织茉是在南区，二爷协助小五爷脱险，捅了个窝点，那时候的她，脏了点，还傻愣愣的，全身瑟瑟发抖，手里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小熊，抱着二爷的一双腿不肯撒手。

谢闻臣往前迈了一步，高大的身型顺势遮住了褚庆的目光。

褚庆眼皮跳动了下，收回目光，低下头摸了摸鼻梁，尴尬地干咳一声，“二爷，我先下班了。”

褚庆离开，茉茉再看到谢闻臣，心里的防线一下子卸下，欢欢喜喜地小跑到谢闻臣跟前，眨了眨眼眸。

谢闻臣屈指敲了一下女孩的额头，“很怕褚庆？”小姑娘见褚庆的时间不算少，算熟悉面孔，他怎么放心让她独自出去见其他人。

茉茉咬咬唇，“不怕褚庆哥哥。”说是不怕，还是有点怯怯的，还是鼓起勇气说，“我不怕他。”她问了照顾她的医生怎么才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她不想成为他的累赘，不想他不要她，更不想离开他。医生说，首先要走出这扇门，接触外面的新事物。

谢闻臣笑，“他是哥哥？”

茉茉天真的眨眨眼，不觉得称呼有什么问题。

谢闻臣面对纯真的女孩，无声叹息，“茉茉，你知不知道褚庆只比我小一岁。”褚庆怎么就是哥哥了，他就活该是‘叔叔’了？难道在小姑娘眼中，他长相很老？

茉茉不回答谢闻臣这个问题，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忽地踮起脚尖，软绵绵的小手戳了戳谢闻臣的胸膛。

谢闻臣无奈，配合地弯下身，茉茉在他身上嗅了嗅。

还真是小狗一样。

茉茉小脸一下垮了下来，没了先前开心，拉着小脸，推开谢闻臣，眉头紧皱，“哼。臭。”

“？”臭？谢闻臣闻了闻自己。

烟味么？

不至于臭啊？

谢闻臣细想道，“嗯，今天开了整天的会议，染了烟味，一会儿去洗掉。”也不知道是谁把她娇惯这样了。

“才不是。”茉茉努了努嘴唇，眼圈一下红，委屈得要掉金豆子了。

不是烟味？

谢闻臣又闻了闻自己身上，他没闻出其他味道。

谢闻臣抬头看见跟兔子眼似的小姑娘，冷吸了一口气，伸手抚了抚她的眼泪，“怎么还哭上了？”真是个小气包。

茉茉抱着酷比熊，远离了谢闻臣一步，红着兔子眼，小脾气上来，声音一抽一抽地命令：“现在洗。再吃饭。”

谢闻臣撑了撑眉角，这架势是不洗还不准吃饭了？

小姑娘还不知道是被谁惯得无法无天了，一天天都骑他头上来了。

*

谢闻臣洗完澡，一身居家服，从卧室出来。

邱婶看到他手上的衬衫，“二爷，衬衫要扔掉？”需要洗的都放在脏衣篓里面，不会拿出来。

谢闻臣点头，“茉茉说我衣服上有味儿，我没闻出来。”

邱婶随口一说：“会不会是香水味？小小姐从小就不喜欢香水，闻了会不舒服。”二爷这个年纪了，有女人或交往女朋友都很正常，身上有女人留下的香水味更不奇怪。不过，刚刚在楼下跟二爷说话，并没闻到二爷身上有什么香水味，就算是女人的香水味，应该没近身。

香水味？

谢闻臣蹙眉，又闻了闻，似乎有一点。

今天的合作商里面是有几位女士。

他自己都没闻出来。

小姑娘是属狗的么，这也能被闻出来？

谢闻臣从二楼下来，茉茉窝在沙发上玩一款高端的智力游戏，在看到他后，莫名不待见，‘哼’了一声，平板往旁边一丢，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小脸趴在膝盖上，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