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泽母亲听声音似乎很近,但好在我站在暗处,而成泽站在光亮里,所以第一眼就被看到。
我朝他笑了下,表情应该挺难看,因为把书包递给他的时候听到他语气里满是疑惑。
“阿树……”
我垂眸看着他,努力做出平淡的表情,往后退到更暗的地方,抬起手放在唇前,示意他不要说话。
他表情愣了愣,但我没有闲心思去和他解释更多,直接转身走了。
“妈,我回来了。”
前庭院子里的花开的很好,映着远处已经出来的月亮,反着洁白的亮光。
我想着不久之后就会有不少的花苞绽开,心里说不出喜悦还是难受。
因为那时总会有很多的路人驻足或者和我妈搭话,我妈倒是大方,看那人和她聊那个品种多,直接就送了出去。我不是不知道她是什么心理,较于大多数人对自己的花草喜爱和珍惜的不得了,我妈可谓随性的有些随便。
我记得当时自己种了几簇绣球花在这里,每天细心呵护,定时浇水终于在我一次上学出门开出了淡粉和浅蓝的花球,那一天我心情都很好,身边的同学看我满面春光,还有人离谱到问我是不是有对象了。
北原倒是直接,放学堵住我,拉着我的校服领口,我以为这傻子又抽风,直接把胳膊架在他的脖子上,谁知这傻子竟然又委屈又激动的说:“长谷川!我知道你长得有些惹人,虽然比起我还是逊色了一点。但你为什么背着我脱单,你酸了,又酸又臭。”
我一脸无语的看着他,其实当时刚认识这傻子的时候,我都怀疑他怎么能考到这个学校,看着不聪明的样子反而成绩确实不错。
“谁他妈告诉你我谈恋爱了,闲了就多喝水。”我一把推开他,正了正领带转身就往教学楼外走,我着实有点想要看我的花。
其实硬要说爱人如养花,但反过来,养了花也会被当做有了爱人吧。
那时候春光正好,下午下课又早,我是一直瞪着车子冲回家的,等到了门口我额头已经起了一层薄汗,但我不在意,因为我直接起了冷汗。
我一度怀疑我走错门了。
那片花空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泥地,我直接推开拉门,从屋里喊道,“我花呢?”
后来又想起屋里可能没人,但还是看到了人影。
我妈看我几乎要倒拔垂杨柳的气势,完全看不出还受过音乐的熏陶,“什么你花?”
我直接跺了脚,手慌乱的比划,最后指着那片光秃秃的泥地,“绣球花,我种的,好不容易开了,你给她挖了?”
我妈好像恍然大悟一样,点了点头,但完全没有当回事,“送邻居了,他很喜欢,还送了一条带鱼过来当谢礼。”
我皱眉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我的花凭什么要被这样送出去,甚至还是我不知道的情况下。
我瞬间如坠冰窖,心冷的像冻住的冰块,砸地上都不会碎的那种,我最后冷脸擦着我妈进了屋,那天晚上我没吃饭还和她冷战了好多天。
但同在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会发脾气,但不会破冰,只是在一次和朋友回来后看到我书桌上放了几袋种子,有绣球的,还有其他几袋没听过名字的。
我拿着那几袋种子走了神,最后也只是把他们放进抽屉,没有再去关注。
我妈一直是个很怪的人,至少我这十几年来没有搞懂她,当然我家的另一位男士——我爸可能也半斤八两,因为他经常出差,到处飞,我怀疑他和飞机的感情可能会更好,不对,应该说是候机室。
她总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表现出豁达,该认真的时刻近乎严肃,比如我当时练琴,我当时都有些感慨,幸好有点她遗传下来的基因在身上,不然不知道要被她骂成什么样。
但有时候又完全相反,总之摸不到头脑。
屋里一片暖光,熟悉的香薰味在我打开门的一瞬间就扑了过来,瞬间安抚了我紧绷的神经。
刚坐下来准备换鞋我妈就走了过来,我停下准备换鞋的动作把那块豆腐递了过去,对她笑了笑,“不好意思,有些晚了。”
但我妈好像更在意那包放在地上的薯片,“因为你没有时间观念,我们今天晚上吃土豆丝,你那包薯片赔给我吧。”
你看,现在就又来了,好在这么久,我虽然摸不透她,但可以见招拆招。
我直接抓起那包薯片起身往屋里走,“没门,好歹让我跑腿,这点报酬还是可以意思下的吧。”
虽然是成泽送的就是了。
我妈把那块豆腐放进了冰箱,然后掐着腰朝我看了过来,“你这个很快是按时针算的吗,市中心图书馆也没有很远啊。”
我坐在柔软的团铺上,姿势懒散的撑着身体,仰了仰头活动自己的后颈,“不是你说要我买东西,这不是处理完那点事就帮你去了。”
厨房里抽烟机和土豆丝在锅里和油作用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很香,走了那么多路,再加上一个晚上的紧绷,我早就饿了。
“你去看松平的演出了?”
我活动筋骨的动作突然顿住,脖子因为用力过猛发出“咔哒”一声,额前的碎发遮遮掩掩,挡去了大片的灯光,我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为什么突然说到这里了。
我妈怎么知道的……
我突然那个豆腐上的标签,没想到我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当然我也不是神,怎么可能无时无刻应对各种的突发事件,我真的很累。
累到不想去想理由,什么都不想说。
我坐直身体,转头看向我那站在冰箱前的母亲,她表情淡然,似乎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现实的话,我怀疑他是在诈我。
“什么演出?”
就是被判了死刑还是要挣扎一下的犯人,就像是被搁浅的鱼,还是不停地扭动身体想要回到那片让它可以呼吸的水里,我也在挣扎,和自己挣扎。
我还是不愿意和松平承泽遇到,如果可以,我想我们的人生不再有交集。
“美月给我发消息了,几句寒暄,然后她说你告诉她你不喜欢拉琴了,她觉得很可惜。”
美月?
我今天从被成泽拉住的那一刻起,就觉得这个世界有点荒谬,之后发生的那些事,说什么他因为我分神按错弦,电车上攥紧我衣服的手,我都觉得是黄昏时刻的幻境,这个名字我思索了好久才回忆起来,是那个批评了成泽的评委。
她和母亲认识我不意外,但她和我妈说的那些是我没想到的,今天不可控因素太多了……
这个世界是不是失控了,还是说玩我呢?
“朋友给的票,他女朋友今天演出,只是没想到松平也在。”
我妈没有继续说些什么,我自觉的合理的解释不知道在我妈那里会得到怎样的审判。
面前的矮桌上放了盘子,然后是粥,米饭,餐具,我妈一点一点把这些东西放上来,她的架势让我感觉这是断头饭。
我看着我妈坐下来,也不说话,只是闷头开始盛饭,什么意思?
“成泽知道那些事吗?”
这下轮到我不再说话,因为我无话可说。
那些事他不应该知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但我妈既然和我说这个,我也不打算含糊,“我不打算让他知道。”
我妈吃饭的动作停下来,我本来也没用动筷子,空气一瞬间凝重起来,显得我妈的话更加的沉重,“平树,你这样……是拿他当什么了?”
我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不小心碰到了那包没有开封的薯片包装袋,悉悉索索的声音发出,成泽好像一直喜欢给我塞各种零食,就和小时候那个果冻一样,东西种类越来越多,各种奇奇怪怪的吃的都有,我小时候觉得他家就是开小超市的,真是个幸福的小孩,我也因为他跟着幸福起来。
其实我妈的那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无数次,我到底是怎样看的,承泽在我心里到底算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弟弟,一起拉过琴的朋友,再加一条就……都是你的学生。”
我妈也不反驳,表情甚至可以称得上平淡。
“你们的关系我没有想要做任何插手的打算,只是你要拎清楚,你也必须拎清楚。”
一顿不是很愉快的晚饭更是加重了我的不耐烦,进了卧室的一瞬间我就直直的栽进了床上,看着天花板的灯我想了到那个过分亮的舞台灯。
我掏出口袋里那张票根,对着灯光映了映,很精致,带着烫金的印压暗纹,可以说是艺术品了。
我起身拿出了一直放在床底格子里的那个铁盒,第三十六张,但应该也是最后一张。
毕竟我已经看过了那么多场,这个几乎已经成了我这么多年的习惯,说不可惜是不可能的。
替他可惜,没有拿到那个第一,替我可惜,最后一场以不太完美收局。
我侧头看着被风吹动着飘荡起来的窗帘,窗台上放着一盆郁金香,淡粉的花瓣微微随着风摇曳,我无奈的闭上了眼,假期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