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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众人之章—否,少女不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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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囿于生命的限制,人们对一件带有时间的事物的认识不可能彻底,研究的时间往往要多于寿命,如果有传承的话,可是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尽相同。

——节选《疯子的演说》

“好久不见。”我波澜不惊地看着伊安。

“有什么新发现吗?”

“我知道了一些事,但还是让林亲口告诉你好了,”我凑近她的耳朵,小声的说,“她是装的。”

伊安瞪大了眼睛。

“其中的隐情,你可以问她,”我坐了回去,“另外,请您帮忙治疗一个孩子。”

我带着伊安去往马其拉太太的病房,莱奥娜的怀里抱着熟睡的孩子。

“是猩红热而已。”马其拉太太说。

“一种呼吸道传染病,而且似乎莱奥娜也被传染上了。”伊安向我解释说,我看了看莱奥娜衣服遮盖处的地方,若隐若现有一些红疹子。

“我去让司机把医生叫过来,”她走到门口,“我会努力和姐姐说上话的。”

————

站在屋檐下,我伸出手接住雨水,从指缝中划过。

雨还在下。

————

医生从车上下来,顾不上打伞,直接冲了进来,伊安总是穿着黑色的衣服,一点也不像十六岁的少女。

“为什么你对雨有种向往?”她问。

“可能是因为我是从雨中诞生来的。”我微微一笑。

“我很抱歉,打扰二位。”医生又回来了,“那个尚且算作婴儿的孩子,在我到达之前已经死了,另外一个像是不单单有猩红热的样子。”

一个两岁的孩子,瘦弱到被称为婴儿。

我快步跑到病房门口,“她死了……”莱奥娜的眼泪不住地涌着,额前出了一层薄汗,怀中的孩子已经僵硬,但是马其拉太太却面无表情。

可怜的是我心无触动,但如果我和那孩子相处到一定的时间后,如果我的心仍无触动,或许是我太狂妄了。

“莱奥纳需要治疗,我会把她带出疯人院,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了。”

我站在房间门口,静静地看着,还在织些什么的马其拉太太,其余人全都离开了。

“你会觉得我冷血吗?不流露任何悲伤的表情。”她说。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对待生命,所以我不知道面对生命的逝去,应该作出如何的神情。”我说,“孩子是你生出来的,如果你认为她属于你一部分的话,你可以是任何情态,如果你认为每个人都是各自独立的话,你也可以是任何情态,表情不能说明什么,如果能,那么应该是面瘫最冷酷吧。”

“您相当明智呢。”马其拉太太的微笑里带着遗憾。

“或许是我比较幽默,我的性格确实奇特,有时会偏向于交流甚多的人的性格,但我一个人的时候就是我原本的性格了。我觉得是冷漠。”

“但这是个贬义词。”

“对于词语,我有自己的理解,或许是因为我认为的人们,彼此疏离。”

我向她微笑。

————

外面的天气变得恶劣,狂风大作,似乎将来的雨要淹没地平线。

我坐在楼顶上,风不打算拥抱我。

“我看你也有些精神失常,不都说疯子向往这些吗?”阿弥斯快要被风吹走了。

“我们来讨论哲学。”我感觉我的脸上洋溢出了笑容。

“有什么可讨论的,哲学不可教,不可传不可说,只能悟。再说了,有没有哲学对生活一点影响都没有。”

“不对,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和她抱有相似的看法,“不是说能指导人们吗?”

“指导什么呀,难道没有那些哲学主义理论,人们就过不下去了,要我说哲学只为政治服务,用来哄骗傻子们,但凡有人能多一读一些书,有自己的理解,就不会轻易地信服。”阿弥斯身上的毛都快被吹起来了。

“一只猫,对人类这么大的恶意,再说你最近不还是存在主义的信徒吗?”

“因为人类多,傻子也多。”

“哦,你是嬉皮士?”我笑笑说。

“那些才是傻子呢,怎么敢反抗政治头头呢?那些统治者和领导者又不是猫。”

“对,可恶的政治家。”

“呵呵,可恶的哲学家。”

“那如果阿弥斯成为领导者,应该做些什么呢?”

“应该让所有人多读书,那些傻子更要多读呢,然后就是思想自由。”

“哈哈哈,那你不怕别人反对你?”

“我都没有树立标准,反对我什么呀,你们人类真是吃饱了撑的。”

“好了,我们下去吧。”我怕再过一会,阿弥斯就要认为我是傻子了。

————

伊安耐心地为莱奥娜擦拭着身子,把她的胳膊放回被窝里,又把热毛巾洗了洗,覆盖在她的额头上。

“小姐,她还有肺结核。”医生说。

“能治好吗?”伊安问道。

“因为发现的比较早,所以治疗没什么问题,其实我说那句话的意思是,请小姐做好防护措施,别被传染了。”

“没关系。”她不在乎。

伊安握住莱奥娜滚烫的手,后者因为短暂的凉爽以及长久的病痛而呻吟着,时不时咳嗽两声,咳出血来。

伊安坐在床沿边上,那只手不曾放开。深夜,莱奥娜猛烈地咳起来,伊安开了灯,给她喂水喝,她抓住伊安的手腕,眼泪滚烫,滴落到碗里。

“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我听话,我会讲睡前故事,别丢下我。”伊安把碗放下,给她擦眼泪:“我才是呢,你可别别松开我。”

莱奥娜搂着伊安的脖子哭泣,伊安轻拍她的背,滚烫的躯体也算是给她带来了温暖。

————

“你的父亲或者你的丈夫,他可真不是个人啊。”我依旧坐在陪床上。

林已不在床上待着,她站在我身后。

“我刚生下伊安不久后,他叫我去参加伯爵的舞会,给伯爵的儿子下药,强迫我和那人发生关系,随后我一直被关在家里。

等到那人的孩子出生,去医院伪造了证明,把那孩子的身份换到了伊安身上。然后杀死了那个孩子。”

我大概明白冷漠和冷血的区别了。

“等伊安长大一些后,父亲找到伯爵,说是伯爵的孙女,伯爵儿子也承认事实。因为伊安生的好看,而且也很乖巧,老伯爵很喜欢她,要留些遗产给她。”

“但是我不会有名分,因为伯爵儿子已经结婚了,但是伊安还小,为了她的安全,我请求老伯爵对外宣称遗产继承人是我,然后伊安作为我的妹妹生活着。

其实,我不想听她喊我妈妈。那些觊觎财产的人就想办法把我送到疯人院,加以监视。”

“为什么要向我说这些?”我后仰着头抵在她的腹部,林低头哭泣,泪水滴落到我的脸上。

“我想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是我的错,”我抬手给她擦眼泪,“你什么都没做错。”

“或许你该向伊安坦白这些。”

“她会恨我吗?”

“她怎么会恨你呢?她只会更加爱你。”一滴眼泪滴到了我的眼睛里,就顺着眼角流出来。

(八)

“我否定虚无主义。”“支持。”“我否定存在主义。”“支持。”“我否定悲观主义。”“支持。”“我否定唯物主义。”“支持。”“我否定唯心主义。”“支持。”“我否定一切哲学。”“支持。”“哲学并不存在。”“支持。”

疯人院里两个疯子正在排练剧目,时不时传出掌声。

——节选《疯子的演说》

几日后,莱奥娜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身体虚弱极了,脸上没了往日的活泼,眉宇之间添上的忧郁,或者是她原本的神情。

病号服,莱奥娜只穿这个,伊安为她披上大衣。

伊安看她在看街道上稀少的人,莱奥娜回头看她,“给您添麻烦了,我的病两天前就痊愈了。”

伊安把手放在眼前人的肩膀上:“只是不发热了而已,你现在不还是总是在咳嗽吗?”

莱奥娜把手覆盖在她的手上,“您对待我就像家人一样,我见过您的姐姐,她看上去相当孤独,总是悲伤,但是满怀温情。”

“我和我的姐姐接触并不多,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只和父亲来往,在我十岁的时候,我见到了她。

她叫我的父亲为父亲,于是我叫她姐姐,父亲笑了,这是他此前此后唯一的笑容。后来我与姐姐相处了两年,我很喜欢她,她对我很好。

在我十二岁时,她被送去了疯人院,我不明白为什么,她明明一点也不疯。在此同时,我开始慢慢接受父亲的公司。”

莱奥娜的头发柔软,被风吹起拂过伊安的手,令人舒适。

“你一定很希望和姐姐团聚吧,我也会尽全力帮你的,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个请求。”

“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海?”

————

“你在织什么?”我左手托腮,靠在马其拉太太的床边。

“给你织的围巾,”说罢放在我身上比量了一下,“还有给莱奥娜的,伊安的,以及那只猫的。”

“等你们出院了,或者我先出院了,我就送给你们”。

“那真是太好了。”虽然我不喜欢戴围巾,但我还挺高兴的。

“嘭!”门被撞开了,那些个医生拿着抓捕工具进来,二话不说抵住我的脖子。

“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抓我?”几个人用胳膊肘抵着我,将我的双手绑住。

“情绪激动,语无伦次,是犯了病的疯子。”

“你在说什么?我可是伊安小姐的人,你们怎么能这样?”我用力扭动身体,但没什么用。

“现在有一种非常高效的治疗手段……”我不等他说完,一口咬在了旁边男人的手上,男人成功发出一声惨叫。

我正准备左右翻滚时,又多了几只手来按住我,紧接着胳膊上挨了一针。“胰岛素,安静一会儿吧。”液体进入身体后,就感到四肢无力,被轻松地拎走了。

马其拉太太在床上织些什么。

手术台的灯照着我,我的眼皮耷拉着,毫无波澜。

一针麻醉,“她怎么还醒着?”

两针三针,“奇了怪了,难不成过期了吗?”

六针七针,“什么怪物啊,这都够两头牛的了。”

第十针,我感到身体恢复了些力气,直接坐了起来,那几个正准备给我打麻醉的医生看看我再看看对方。“胰岛素这么快就失效了吗?!”

“砰砰砰!”一连串的砸门声打断了他们找药的动作,三个人按着我,一个人去开门,剩下两个人观望。

“啊!”开门的一瞬间,那人被砍出一道血痕。所有人都手忙脚乱起来,马其拉太太拿着一把菜刀,像个疯婆子,见人就砍,压住我的人赶紧去制服。

我知道她用眼神告诉我让我离开,我从手术台上下来趁乱向外跑。

“我就算了,出去了,也没人要我。”

————

里面的暴乱惊扰了其他人,一些医生从外面进来,走廊里还有那些致幻的药。我跑回房间,阿弥斯也在里面,我拿上衣服踹了踹窗户的木板,有些松动。

“你要逃走吗?”

“是的。”我从床上向下跳,借力踹开那窗户,跳出楼层。

院子里有巡逻的人,我侧着身子躲在拐角的阴影处,“从墙上翻出去。”阿弥斯站在墙头铁荆棘网的空隙里,扔下来一根绳子,正好卡在有些开裂的墙缝中。我快步抓住绳子向上爬,在跃出去的时候被划伤了腿。

下雨了。

我戴上斗篷的帽子,雨在冲刷我的血。

————

“我们就在这儿待一会儿,一会儿就行。”莱奥娜说。

春天寒冷,海水也是如此;天空阴沉,海水更是如此。

莱奥娜赤着脚走到水里,刺骨的冰凉使她有些想笑。现在是退潮的时候,她跟着潮水的离去而离去,过了许久,她回头,伊安仍在原地,她们之间,隔了好多距离。

“你觉得生命像是退潮吗?如此,一点一点地消失。”或许是风嫌弃她的声音太小了,托起那份话语,送到伊安那里。

“不,”她摇了摇头,“我认为一切死亡都来不及,一切生命都操之过急。”

“死亡会使我们相隔吗?就像现在一样。”

“我想是隔不开的。”

“如果我现在就死亡呢?你会为我哭泣吗?”

“肯定会的。”

“那就过来,感受一切死亡的将至未至吧,趁潮水没有回去。”

伊安脱了靴子,在莱奥娜身边踩起水来。

“我不认为死亡就是一切,我见过很多死亡,为它痛哭流涕或者为它默默站立,我遇到许多人就见到许多的生命在走来走去。

死亡是失去,我知道,但我总不会在死亡的漩涡中也在死亡,失去是一瞬间的事,死亡也是。”

“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

“你能承受住失去吗?”莱奥娜走向伊安。

“它痛苦吗?”伊安把她揽在怀里。

“是你流泪还是我流泪?”

或许我们不应该讨论生命的来时与去处,死亡不是无尽的遗憾,我们也因为爱而渴求长生,生老病死也只当是平常,我们也不愿见到生命在眼前消逝。

或许给她的爱,她给的爱,比一切的意义都更有说服力,你看,天也会下雨,天也会老去,当她不再改变的时候。

也就死了。

(九)

政治家们喜欢讲伟大的故事,讲大道理,把普通人从他们的视角中踢除,上演一场权力的自娱自乐。

————节选自《成年人的狡辩》

雨停了,但是其他地方的雨没有停。

“你在这里作什么?斗篷都被溅起来的水淋湿了。”莱奥娜为我撑伞,“伊安的车在前面,我看到这边的人有些像你,就过来看看,你怎么了?”

“没事,让伊安带我进去,我想见见马其拉太太。”我的表情一定很平常。

“她怎么了吗?我陪你一起去吧。”莱奥娜和我走到副驾驶门前,敲了敲窗户,伊安从车上下来。“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外面呢?”

“那就说来话长了,现在我需要进去。”我简单说明了来意,伊安爽快地带我回到了疯人院内。

“一会儿我们去找你汇合,你一个人小心一点。”我将帽子拉得更低了些,“我有不好的预感,无论发生了什么,知道了什么,冷静一点。”

伊安向我们承诺过后,我们就去了马其拉太太的病房,我很惶恐,害怕里面空无一人。

“马其拉太太?”她双目无神的坐在床上,手里没在织围巾,听到莱奥娜叫她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呆坐着。

“马其拉太太,我是莱奥娜呀,”她握住她的手,“怎么,是我离开几天不认识我了吗?”

“谁?”马其拉太太缓慢地转过头来,莱奥娜也如此一脸懵地转向我。

“那天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什么?”

她像是一个三四岁的孩子一样。

“吱呀——”门被打开了,进来一个护士模样的人。

“你们是她的家人吗?正好,明天或者后天他就可以出院了,记得收拾一下东西。”

似乎是一听到要收拾东西,马其拉太太立即下床从柜子里拿了一个大包,开始向里面塞衣服。

“请等一下,”护士正要出去,我叫了她一声,“请问为什么她突然就可以出院了?”

“哦,因为她做了脑前额叶摘除手术,已经变得不具有威胁性并且很温顺了。”她很自豪的说,“这种手术的成功率很高的,那些患者都会变得平静 正准备大力推广呢。”

这不是直接变成傻子了吗?看来那天是想对我做这手术以绝后患的。

“你在这看着她,我去找伊安。”交代好莱奥娜后,我径直向跑向林的病房。

——————

“林小姐最近情绪有些反复无常,经常抗拒每天的身体检查。”不斯文医生和伊安在病房门口聊起天来。

“一定是我这几天没来看她的缘故。”伊安微笑着说。

“啊,我想也是因为这个。”他欲言又止。

“先生,有什么话要说吗?”

“最近有一个治疗效果极其出色的手术。”

“噔、噔”我很用力地踩在地面上,以发出引人注意的声音。

伊安一开始没认出我来,因为我给自己垫了垫身高来掩盖身份。“这是我的朋友。”见不斯文医生一脸疑惑的样子,她解释说。

“不要让他们对林进行手术,否则你能得到的就只是一具躯壳了。”我贴在她的耳边小声说。

“先生刚才想说什么?”伊安说。

“是……是一项研究发现,那些疯子的大脑前额叶致使他们精神失常,只要将它损坏,患者们就会变得极其安静。”

“我不想让我的姐姐身上的任何一处部位受到伤害,毕竟如果失去了姐姐,我想我一定很难过。”伊安故意说的夸张。

不斯文医生不再说什么,只是假意微笑着。

“所以我能进去看我姐姐了吗?”伊安说。

“请进。”

我和伊安连同不斯文医生一起进去了,实际上在病房与这个门之间还有一道门。平时我或伊安进去的时候,那些医生就在这里看着。

房间的隔音效果非常好,但秘密该泄露的还是得泄露。

“先生就不要再在这里守着了吧。”不斯文医生想说什么,被伊安堵了回去,“有我的朋友在,不用担心我的安全,而且我相信姐姐,她不会伤害我的。”

不斯文医生不情不愿地走开了,伊安平静地走进了病房。

“姐姐!”伊安姐妹二人紧紧地拥抱起来,好久。

“姐姐,我就知道你不是疯子。”她的眼角泛出泪来。

林准备了好多要跟她说的话,但当真正见面的时候又好像没有准备好,有太多的话要说了,一时又开不了口,

“伊安,我想告诉你,母亲不是因为难产而死的。”林决定先从她能承受住的开始说。

“那是因为什么?”

“是被父亲杀死的,”林尽力保持平静,“因为……”

“因为什么?”伊安情绪有些激动。

“你要答应我,不论你知道了什么,先冷静。”林扶住她的肩膀。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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