熯炽二十三年，皇城，仙乐坊
现在是初冬，天气转凉
寒夜寂静，灯盏摇曳着火光，浅浅淡淡地在昏暗屋子里映出橙黄的光亮，屋子里点着火炉子取暖，偶尔有燃烧的小火苗从炉子里蹦跶出来，又转瞬在干冷的空气里燃灭。
坐在铜镜面前的人白发、明眸，微沉着眼帘，梳理自己背后的一双洁白羽毛的翅膀。
忽然间烛火微颤，那背后的气息好像泛起一寸寸阴凉。
身后昏暗的阴影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微光黯淡，猛然间在黑暗里睁开了一双硕大的、野兽般腥红的眼眸。
燕落透过镜子望见那双恶狠狠的眸子正盯着自己，好似垂涎欲滴。
他浅淡着回过头，瞧见自己身后，从阴暗里慢慢探出头来的一条暗紫色鳞片的大蛇，足有一人多高，燕落要仰着脑袋才能与它的视线对望。
那条大蛇凶狠着眼眸，庞大的脑袋缓缓逼近，对着燕落张开了一张大嘴，从嘴巴里吐出的分岔的信子，伸近燕落清白又漂亮的面颊。
“……”
燕落没说话，就只是抬起手，对着大蛇的脑袋一拳头狠狠锤下去……
……
然后它就咬到自己舌头了。
（好疼，大蛇哭哭）
大蛇被揍了，于是委屈巴巴地变回了人类那副眉眼锐利的俊俏模样。
之前被燕落从戏团里捡回来的那几年，燕落就总是喜欢买零食给苏沐惊吃。
燕落觉得把小蛇喂得饱饱的，这样他就不会总惦记着吃自己了，不然燕落一看见小蛇眼馋的模样就心虚，怕他哪天一冲动，一回头就把自己给吃了。
所以苏沐惊的本体是一只有一些粗粗圆圆的大胖蛇，脑袋也大，燕落封号——胖头蛇（但这不是品种的原因，只是他单纯的脑袋大而已），但是这并不影响他把自己幻化成人类帅哥！
“先生打我了，好疼。”
“……”燕落依旧沉着脸没看他，神情似乎还有些淡漠，不太想搭理他的样子，只浅淡道了句，“你已经是一条大蛇了，还请自重。”
苏沐惊听着，唇角轻扯，露出柔软的笑意，可碧色的瞳眸里却猛然闪起莹绿的光亮，气场中散出一道强劲的蛇威，压得燕落的身子登时便不受控制地一怔，心脏重颤，背后翅膀一震，上面的翎羽便炸乱开来。
啊……我刚梳好的翅膀……
又炸毛了！啊啊啊啊啊啊！（鸟鸟破碎）
这个孽畜！！！（持续破碎）
燕落微微蹙了下眉头，可心里已经不知道骂了多少遍。
男人含着笑凑近身子，他便又往后缩了缩，用翅膀把自己包裹。
对方伸手捉住了他的下巴，男人的指尖有些寒凉，剐蹭过燕落清白的面颊。
“……”
“我都离开这么久了，先生都不想我吗？”
“……你不是每个月都偷偷跑回来吗？”
你比大姨妈还准的嘞。
“可我之前可是天天陪在先生身边的！”
燕落语气轻浅，对方听来就有些发怒，掐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甩到一边。
燕落就任着他，脸色依旧平淡着，顿了半刻又开口:
“你这次回来得不是时候，我一会儿还有事，要出门，你自己呆在这儿吧，别惹事。”
说罢就站起身，可是却被对方的身影挡在了面前。
“去杀人？”
就算燕落不说，苏沐惊也还是能猜得到，他家先生从来不喜欢深夜出门，现在既然要去，那就肯定又是因为凤凰。
“先生近些年来，为他除掉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了。”
“……”那时燕落想回答，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从前凤凰只针对如苏家那般的，手握强大秘术却又不愿归顺自己的力量，可现在却连普通人也可能会成为他的眼中钉，或许他越是如此，近年来的熯炽才越冒出了更多的不安分因素。
可燕落早就厌倦这份差事了……
“不过我可是知道的喔~先生在有意地留下了一部分人的小命，为何没有像当初对苏家那般赶尽杀绝呢？先生现在也开始浑水摸鱼了嘛？”
那时苏沐惊故意在燕落面前调笑道，忽然唇角的轻笑里又勾起了一丝幽长的意味。
低沉着声音再次开口:“偶尔长出几株杂草，拔掉就是了，可是现如今荒草疯长，天下纷纷乱乱，也许这王，也该是时候叫别人来做了呢？”
燕落听罢瞳眸微颤:“在皇城里，不要乱说话。”
“那我不许先生去。”苏沐惊拉住他的手臂，笑眯眯地对着他说，“圣上在朝而我在面前，先生要选哪个呢？”
燕落没说话，不想陪他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就甩开了他的手，擦过他身侧径直走向大门。
苏沐惊见到他离开，心里无名的怒火就腾地一下涌了上来。
一股来自蛇王血脉的压制迸发，瞬间压得燕落的身体一阵麻木，心脏猛地震颤了下，身子定在原地。
苏沐惊伸出手，顺势将燕落的身子按在一旁的桌案上，磕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苏沐惊用蛇威压着，用一只手就可以完全压制住燕落的身体，腾出另一只手揉捏着燕落的面颊，在他耳边轻言:“先生不选我，是想叫我来硬的……”
燕落被他捉着手腕，被蛇威压制得也没力气反抗他，于是转过头把脸贴在桌案上，就任男人对自己做什么都不做反应。
“……”
我忍，我不生气，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被苏沐惊欺负了……我不生气……
我不生气……
我……
好生气！！！
忽然间，一片绒羽覆盖的翅膀“啪”地一声，拍在了身后那男人的脸上。
“……”苏沐惊顿了顿，脸色就沉了下去，“打我了。”
“……没有。”
“我看先生的翅膀是不想要了吧？！”男人怒气冲冲着说，用手猛扯了下燕落的翅膀，扯得燕落一阵刺痛。
“是因为我长大了，不如小时候可爱了，所以先生就不爱我了，是不是？”
苏沐惊这么问，可燕落沉着不说话，只是强忍着痛，苏沐惊便更用力地拉扯他的翅膀。
“唔！”燕落被疼得闷哼了一声，疼得眼角渗出了些眼泪，翅膀忍不住地扑腾了两下，可还是没挣开苏沐惊的掌心。
苏沐惊很喜欢抓着燕落的翅膀，看他在自己手里扑腾的样子，然后再帮他把炸开的羽毛重新梳好，然后再炸开……
可是还没扯一会儿便又突然松了手，本是大发着怒气的苏沐惊转而轻笑一声:“呵，没关系，我来帮先生选择正确的那个~”
他这么说着，燕落的心脏便就传来一阵难忍的疼痛。
是因为苏沐惊的血同蛇王一脉相承，也能激起燕落的一部分痛苦，而燕落自从知道了这件事以后就更恨了……
恨小的时候没欺负死他！
男人随手从帐帘上扯下条绸缎将燕落漂亮的眼眸遮掩，既然猎物逃不掉，那么就是自己的了。
他浅笑着俯下身，轻浮在燕落耳畔，浅声幽幽道:
“要不要先给先生取些伤药去？太医院的路，我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