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当所有人的悲伤与痛苦都消失，两个人才能够相爱——因为，爱情不能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被痛苦和欺骗所滋润的爱之花，绝对不会绽放出纯粹的绚丽。

霍格沃茨，三楼，女生盥洗室。

桃金娘正百无聊赖地在水池边乱晃，当她看到蛇形的水龙头时，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这凄惨的哭声让安德莉亚止住了脚步，她停在盥洗室的拐角处，默默注视着桃金娘。

她本该和邓布利多交谈的，然而，鬼使神差地，她先来到了三楼。这也许是因为心中的愧疚：自私的她知道凶手和它的主人，却不能告诉桃金娘。

海莲娜曾经劝慰过安德莉亚，可安德莉亚仍然介怀于桃金娘的死亡。是否愿意成为一个幽灵，是自己的选择。因而，除了桃金娘本人，没有人能够评判她的幽灵生活。

“竟然有人不上课，啧啧，让我瞧瞧这是谁——我要揪住你的鼻子咯！”一个声音在安德莉亚背后尖叫着说。

是皮皮鬼——霍格沃茨的恶作剧精灵，安德莉亚当级长的时候没少和他打交道。皮皮鬼虽然捣蛋恶劣，但是有一点很好，他尊重教授们和热爱学习的同学们。

安德莉亚一点也不担心皮皮鬼的恶作剧，她转了过去，微笑着说：“皮皮鬼，上午好。”皮皮鬼张扬舞爪的动作停住了，他审视着安德莉亚。

确定安德莉亚不是学生后，他兴致缺缺地绕过安德莉亚，飘到了盥洗室门口。桃金娘看到皮皮鬼，扯了扯嘴角，摆出抗拒的态度，说：“皮皮鬼！你又来这里，这可是我的地方！”

生气的皮皮鬼冲桃金娘比了一个鬼脸，不知从哪拿出一块面包，瞄准着桃金娘就砸了过去，说：“桃金娘，我请你吃面包！厨房里最不新鲜的面包——我特意挑的！看招！”

桃金娘慌慌张张地躲闪，却没来得及。面包穿过桃金娘的身体，她很不舒服。她又想起自己死去的事情，大哭起来：“皮皮鬼，我都死了！你为什么这么折磨我！”

皮皮鬼围着桃金娘转圈圈，发出“咯咯”的怪笑，他不怀好意地说：“那当然是因为你好看呀——桃金娘，桃金娘，你带着厚厚的眼镜，脸上有这么多粉刺，你还很自恋，哈哈……”

桃金娘坐在水池上，蜷缩成一团，紧紧捂住耳朵——可这没有用，一点都不能阻止皮皮鬼的声音进入她的意识。

安德莉亚抬脚想阻止皮皮鬼，却看到一个女孩从另一边冲了过来，她的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一个男孩。两个人有些相似，看上去是姐弟。

女孩叫伊丽莎白·史密斯，拉文克劳二年级生；男孩叫艾伦·史密斯，格兰芬多一年级生。他们都是奥利夫·洪贝的孩子，洪贝对他们耳提面命，让他们多陪伴盥洗室的幽灵桃金娘。

“皮皮鬼，你不可以欺负桃金娘。”伊丽莎白挡在桃金娘的面前，张开手臂，拦住皮皮鬼的攻击，她说道，“你快点离开，不然我就告诉邓布利多校长！”

皮皮鬼朝地上扔了一块面包，不甘不愿地看了一眼伊丽莎白和桃金娘。他踌躇了一会儿，出于对邓布利多的敬重，他暂时离开了女生盥洗室。

伊丽莎白呼了一口气，对桃金娘严肃地说：“桃金娘，我和你说过的，你不要总是去招惹皮皮鬼，他很难缠的——你会被欺负的。”

伊丽莎白来之后，桃金娘没有再害怕。听完伊丽莎白的话，桃金娘飘到伊丽莎白的上方，愤怒地大叫：“是皮皮鬼非要来这个地方招惹我的！”

“伊丽莎白，你不要总是训斥我，我可是你的长辈！你妈妈奥利夫·洪贝可是我的朋友，她亏欠了我很多，还有，你的名字都是——”

“——来自于你的中间名。”伊丽莎白无奈地说，“你已经说过八百遍了。桃金娘，我先走了，等我下课之后再来找你。艾伦就在后面，他没有课了，你可以和他聊天。”

伊丽莎白快步离开后，她的弟弟艾伦才来到盥洗室。他哼哼了两声，用笃定的口吻说道：“我听见你的大叫了，桃金娘，你一定又被皮皮鬼欺负了！”

“你好没用，你还训斥我姐姐呢。不过——”艾伦咧嘴一笑，看起来很兴奋，“——鉴于妈妈说要保护你，我要替你报仇！我现在就要去找皮皮鬼了！”

艾伦拔腿就离开这里，桃金娘在他的背后大声喊道：“停下，艾伦！伊丽莎白让你陪我的，你回来！”

“我才不呢！和你呆在一起，那不是男子汉该做的，我要去找皮皮鬼决斗——你等我姐姐下课吧。”艾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桃金娘撅了撅嘴，不开心地嚷着：“好吧好吧，你们都走吧，没有人在乎我这可怜的幽灵，我真是倒霉透了！我要钻进马桶里，哼！”

她嘴上这么说着，却呆在盥洗室门口，一动也不动。她要在这里等着伊丽莎白，这样伊丽莎白一过来，她就能看见她了。

安德莉亚假装路过盥洗室，对着桃金娘不解地问道：“你好，这位幽灵小姐，我想问一下，你刚才和那两个孩子是什么关系——他们看起来对你很亲近。”

桃金娘已经遗忘了一些生前不重要的事，所以，她毫不意外地将安德莉亚当作一位霍格沃茨的访客。

她得意地笑了笑，炫耀地说：“当然！他们两个是奥利夫·洪贝的孩子们，奥利夫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特意交代我要照顾好这两个孩子，我本来都不愿意的，可她非要让我照顾——唉，你知道吗，照顾孩子很累的。”

“幽灵小姐，您很乐观。”安德莉亚犹豫了一瞬，还是残忍地问出了盘旋在心中的疑问，“不过，有时候，您会难过吗——关于您死去并成为幽灵这件事。”

“噢，你这个坏家伙，你又让我想起我已经死去的事情了！”桃金娘用手抹着脸，就像是在擦眼泪。

安德莉亚的态度很礼貌，所以桃金娘罕见地没有发怒或者歇斯底里地大哭。她只是哀伤地说道：“我当然会难过了，如果我还活着，我就可以拥抱我的奥利夫和她的孩子们。”

“但是，话说回来，如果不是我死了，奥利夫也不会意识到她对我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

想到这个，桃金娘的语气又变得愉快起来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没有办法改变。所以，不要沉迷在过去中，要让自己的未来变得更好——这是伊丽莎白常说的。”

“——你知道吗，奥利夫说过，会让她的后代们来霍格沃茨上学并陪伴我。这意味着，我要照顾好多人呢，真是讨厌极了！”桃金娘开心地抱怨着。

“您真幸运，幽灵小姐——能拥有这么好的朋友。”安德莉亚对着桃金娘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她离开盥洗室，要去往校长办公室。

“不要沉迷在过去中，要让自己的未来变得更好。”

在去八楼的时候，回想着这句话，安德莉亚终于释怀：桃金娘以另一种方式永远活着，就如同海莲娜说的那样。她不会孤单，因为将会有许多人陪伴着她。

这句话同样让安德莉亚有所启发：过去之错，已无更改的余地。与其自责懊悔于过去，不如想着去改变未来的结果，制造一种新的可能。

想到这，安德莉亚更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霍格沃茨，八楼，校长办公室。

“邓布利多教授，现在的我有些相信您说的那句话了——爱可以改变一个人。”安德莉亚相扣着食指，抿着唇，低垂着眉眼。

“安德莉亚，很高兴你能赞同我说的话——爱是这世间最伟大的魔法。”邓布利多摸了摸灰棕色的胡子，愉快地说道。

“邓布利多教授，我仍然有个疑问。您是梅林爵士团一级勋章获得者，也是一位大魔法师，公众信任您。只要您想，您完全可以让大部分人明白利害，与汤姆和食死徒进行抗争。”

“安德莉亚，我只是一名教师而已，可不是一名政客。”邓布利多笑呵呵地说，“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这么做的——我害怕会迷失在权力里。”

“您？”安德莉亚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好笑，她自然地说出口，“您在和我开玩笑吗？整个魔法世界都知道您是一个伟岸高尚的白巫师。”

邓布利多没有说话，只是扶了扶他的半月形眼镜。他岔开话题，看着安德莉亚，明知故问：“就当是个玩笑话吧——安德莉亚，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会突然相信我的话了呢？”

因为汤姆用守护神亲自向我证明，爱可以改变他。

不过，作为一名淑女，安德莉亚认为，这样的话不能说给邓布利多听。于是，她拢了拢头发，含糊其辞地说起另一件事：“我向您保证，道格拉斯安全了——汤姆只是想给他个教训。”

“确实是这样。”邓布利多说道，“不过，他们一家对于被抓走这件事心有余悸，已经改换了杂志——专门讲些奇趣故事和猎奇生物的。”

这句话给了安德莉亚勇气，于是，她说：“汤姆并没有惩罚我，这让我抛弃了对汤姆的成见。我发现，汤姆改变了许多。除了抓捕道格拉斯，他领导的食死徒，还没有发生过恶劣事件。”

“可是，安德莉亚，你几个月前告诉我，汤姆打开密室并误杀了桃金娘，姑且先将桃金娘的事情看做是不幸的意外。”

“那另一件事呢？他制造了小汉格顿里德尔杀人案并嫁祸给他的舅舅莫芬·冈特——莫芬·冈特现在被囚禁在阿兹卡班，因为一个不属于他的错误。”

“正是这两件事，让我失去对汤姆最后的宽容。因为我并不知道，除了这两件事之外，他还有没有做过更错的事。”邓布利多沉吟着说。

有的，比如分裂自己的灵魂，做成了魂器。

但是魂器并没有影响汤姆的理智，不是吗？

安德莉亚悄悄将带着戒指的那只手放在了桌子底下，她的喉咙变得干涩。无论她再怎么回避，都不能掩饰汤姆杀人的真相。

“……是的，您说的对。”安德莉亚的声音很轻，“但是，您知道的，汤姆不会因为这件事进入阿兹卡班——纯血家族是他极端的拥趸者，甚至是他的……奴仆。”

“我们无力纠正错误，只能尽力阻止未来发生更糟糕的事情。”安德莉亚叹息了一声，眼神变得坚定，“我向您保证，莫芬·冈特会被放出来的——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

安德莉亚坐直了身体，严肃了神情，直视着邓布利多，开始诉说自己的想法：“邓布利多教授，汤姆可能会成为继格林德沃之后的又一个黑魔王，也可能会成为一个契机。”

“契机？什么契机呢，安德莉亚？”邓布利多从安德莉亚的话里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熟悉感，他循循善诱地问道。

安德莉亚抿了一下嘴唇，郑重地开口：“邓布利多教授，我曾在宾斯教授的魔法史课中了解过签署《国际保密法》事件——为了保护巫师，免遭麻瓜们的迫害。”

“可是，1689年的《国际保密法》已经不适合现在的生活了。世界在不断改变，麻瓜也在不断地进步，他们早就摆脱了愚昧的中世纪，不会再烧死巫师们了。”

“他们的科技在不断发展，他们的武器甚至可以打败巫师——我就曾经被麻瓜的枪所重伤过。”

“他们迟早会发现巫师们的世界，等到发现的时候，对整个世界都是一场灾难——因为文明的冲突。”

“和平解决不可行，就一定会爆发激烈的战争。而故步自封、习惯于藏匿在暗处的巫师们不见得能打败拥有强悍军事能力的麻瓜们。”

“为了我们的后代，巫师世界需要变革——只有变革，才可以打破固有的格局。只有让巫师们改变原有的观念，不断提升自己，我们才有实力去和麻瓜们谈判。”

“巫师和麻瓜之间应该有一个平缓的过渡期。在那之后，巫师不必藏匿于暗处，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街头，可以和麻瓜随意交流。”

“在某种意义上，我们需要汤姆和食死徒的力量。在没有危及魔法世界安全的前提下，他们宣扬的巫师至上言论也是一件好事。”

“我们可以修正他们的言论，继而打开巫师们的眼界——他们在这个世界生活，理应有自由选择环境的权利。在时机成熟时，我们可以开启巫师革命。”

“总有一天，巫师会以和平的方式进入麻瓜的生活。我们做不到的事情，完全可以由下一辈接着进行。只要过程足够漫长，就不会引起冲突与反抗。”

说完这些，安德莉亚的心中浮现出两个声音。

一个说：“安德莉亚，你想让食死徒存在，你疯了吗？汤姆·里德尔邪恶极了，他制造魂器，他一定会成为第二个黑魔王的！你以为你是谁，你能约束汤姆·里德尔吗？”

一个反驳着：“还没有到那么极端的情况，不是吗？既然没有到最坏的结果，我们应该去尝试。而且，在不影响周围人的情况下，选择黑魔法和研究魂器，是汤姆自己的选择。”

前一个被后一个说服了。

安德莉亚看着邓布利多，真诚地说：“邓布利多教授，我恳请您，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试着去约束汤姆的行为，让食死徒不具有社会危害性。巫师世界的未来，需要新的可能。”

邓布利多的脸皱成了橘子皮，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安德莉亚，被眼镜遮挡住的双眸闪烁着，如同黑夜中微弱的烛光，就像是希望。

是的，希望，死灰复燃的希望。

在最初的最初，邓布利多也有雄心壮志，也想和年少的朋友一起，推翻《国际保密法》，为巫师世界缔造一种新的可能。

然而，因为那件事，他们分道扬镳了。年少的朋友在力量的追寻和探索中变得越来越偏激，甚至危害了这个世界。他不得不和昔日的朋友兵戎相见，并战胜了他。

打败的那一刻，他并没有感到激动和快乐，而是感到沉痛、惋惜以及落寞。那畅想过无数次的愿景，随着昔日的朋友一起，被囚禁在了监狱中。

在猪头酒吧从阿不福思那里得知汤姆和食死徒时，他不是没有过期待。然而，那次面谈让他失望和悲哀地意识到，汤姆改变的机会早就过去，现在的汤姆是冷酷残暴的专政者。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会站在汤姆的对立面。

安德莉亚死而复生并和汤姆订婚，又让他重燃了希望。他不能改变汤姆，那安德莉亚呢？他相信，爱会改变一个人。

安德莉亚的话已经说动了邓布利多，可是，出于对汤姆的警惕，出于对魔法世界的责任，他严肃地询问：“安德莉亚，万一汤姆真正危害了魔法世界，面对两难的时候，你怎么选择呢？”

选择很难，选择一个人或者是整个世界，更难。

邓布利多知道这些。所以他希望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是和他一样站在邪恶的反面，还是选择沉沦在黑暗之中。

安德莉亚收起了温柔的神色，她的面容冷硬地像一个裁决者。她想象着两难的境地，心中也下起了冰霜。

安德莉亚清楚，她不会为了汤姆放弃自己的原则。所以，她用冷酷的语气说：“如果真到那一天，我会毫不犹豫地以摧毁汤姆·里德尔为目标，即使付出惨痛的代价。”

“邓布利多教授，我们要坚信，即使是最坏的处境，正义也终将战胜邪恶——梅林永远偏袒正义的一方。”安德莉亚说道。

邓布利多如释重负地笑了，他愿意相信安德莉亚为他所描绘的未来。他敲了个响指，桌上出现了两杯苏格兰威士忌。

他举起一杯威士忌，轻快地说：“为了更好的未来，我愿意相信你——来一杯吧，就当庆祝我们的合作，安德莉亚。”

安德莉亚笑着举起另一杯威士忌，和邓布利多碰杯。邓布利多面对着安德莉亚，缓慢地、一字一句地说：“一切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说完后，邓布利多一口饮尽威士忌。因为喝得太猛，他还被呛到，猛烈地咳嗽两声，发皱的脸都有些红了。

“——一切为了更伟大的利益。”安德莉亚轻快地重复着。她不会知道这句话背后的故事，邓布利多也不会主动告诉她的，那是他藏在心中的秘密。

邓布利多走到窗边，看着不远处的禁林，眼角微微湿润。多少年后的今天，年轻的后生有着和我们一样的目标，却比那时候的我们更加理智和清醒。

盖勒特，你看到了吗？

等到梦想成真的那一刻，我一定会带着老魔杖，踏入纽蒙加德的最高一间牢房里，去和你把酒言欢。

我期待着那一刻——自1945年后的首次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