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设在光参殿,为赵皇后所设,江鄢不在其列。
赵皇后妆发俨然,白净的脸上望不见皱纹,嫣红的唇带着笑,手上的玉镯色泽清透。
江风旸与林山卿进门,她让宫人招呼两人入座。
礼貌得体。
赵皇后有一女长乐公主,如今已出嫁,对面坐着两名女子,一女长乐公主,一女王越笙。
王越笙乃西府侯爷之长女,盛传为汝歌第一美人,为长乐公主密友。
长乐公主一直盯着林山卿的眼睛瞧,见她落了座,轻声对王越笙道:“太子妃的眼睛真美,叫人挪不开视线。”
王越笙望了过去,点头同意。
赵皇后笑着望向林山卿,和蔼道:“太子妃在汝歌可好?”
林山卿垂了下眼帘,再抬头回话:“谢娘娘关心,一切都好。”
“太子妃的名字好听,当时我一看便心生欢喜。”
林山卿笑了:“我也很喜欢。”
赵皇后点头,指着对面道:“那是我的女儿长乐,如今已嫁为人妇,她身边是王越笙王姑娘,西府侯爷之长女。”
三人笑着点头问候。
赵皇后对旁边宫人招了手,宫人退后,片刻后捧来锦盒。
皇后道:“这门亲事来的太急,太子妃入东宫时礼物还没备好,如今才制备妥当,山卿莫要怪罪。”
“娘娘言重了。”
宫人将锦盒捧过来,林山卿站起身,双手接过,躬身行礼。
皇后连连点头:“好孩子,坐下用膳吧。”
“是。”
她将视线转向了江风旸:“阿旸,近日可还忙碌?”
“尚算清闲。”
“那便好,身体为重。好了好了,这一问一答怪拘束的,我不问了,都用膳吧……”
桌上摆着一些小菜,门外的宫人们鱼贯而入。
放至桌上的菜肴精致小巧,林山卿拿起银筷,伸向了紫薯团。
一顿饭吃的和气,出门道别时天色已黑。子贞提着花灯走在最前,江风旸顺着宫道慢慢走。
林山卿跟在他身后,十分安静。
路上听得见鸟鸣,声音清澈。
太过安静,江风旸停下脚步,回身看向林山卿,她低着头慢慢走,方出东宫时的明媚模样不见了踪迹。
林山卿没有注意,额头撞上了他的胸膛,有些疼痛。
江风旸手掌轻轻贴在她的额头上,让她抬头,低头对她道:“看路。”
林山卿回神,抿唇点头。
她继续往前走,江风旸将步伐放的更慢,跟在她身旁。
一路无言。
江风旸将林山卿送去了露华殿,殿内灯火通明,阿言正扫着庭院。
她向江风旸道谢,转身跨进院内。
“五娘。”
林山卿一愣,慢慢回身。
江风旸站在台阶下,仰头看她。
他道:“你今日着装甚美。”
林山卿弯唇笑。
她的背后是灯火一片,头顶是圆月当空,锦衣华服站在月光下,此情此景,叫人想要多看两眼。
江风旸也笑了:“好梦,进去吧。”
.
宫宴过后,赵皇后又一次传见了林山卿。
这已是秋季最后一个月,寒露那日,宫中有祭祠,祭拜先祖,感恩天地丰收。
这场祭祠,太子与太子妃需担当大任。林山卿是离国人,不熟悉大越礼乐,需由人教导。
赵皇后将此事诉于林山卿,告诉她不日便有专人来教习她礼乐。
林山卿应下,与芍娘走出栖凤殿,朝东宫走去。
两人边走边逛,一抬头,发觉前方是宫门,林山卿看着宫外,神色难辨。她在此驻足良久,直至背后出现马蹄声。芍娘拉她,退后几步。
马匹拉着马车,慢悠悠走过,车夫扬了鞭,速度加快。
错身的瞬间,林山卿听见马车内有人说话。
“鬓边胭脂红。”
沉寂的记忆瞬间鲜活,清亮的音色太过熟悉,欣喜从心头蔓延,藏进眼睛里,鬓边的步摇都似有了生机。
芍娘疑问:“太子妃?”
林山卿道:“是哥哥啊。”
她提着裙摆,脸上是灿烂的微笑,宫道之上,她追着马车,芍娘惊慌。
马夫听不见,亦是看不着,这一场追逐终是徒劳。
她忘记了生与死的沟壑,脑海满是幻想,她用力的奔跑,似是要跑出现实。
“太子妃——”
王越笙站在宫门口,静默看着这一场追逐,扭头对身旁的侍卫道:“去,拦下马车。”
“是。”
马车停了,林山卿追上了。
车帘从里被掀开,林山卿踮起脚,一双手出现在窗沿上。
“哥哥。”
男子十分不解,探头疑惑道:“姑娘?”
林山卿看着眼前白胖的男子,垂下眼睫。
两滴眼泪落到手背上,他望过去,看见一张惊艳的脸庞。
他看着手背上的眼泪,放低了声音:“姑娘是不是认错了人?”
音色惊人的相似,林山卿闭上眼睛。
芍娘跑过来,轻轻扶着她:“太子妃。”
男子吃惊:“太子妃……”
林山卿擦干泪水,仰头对他笑。
“是我认错了人。”
男子挠头,不好意思道:“下官乃乐府令,名叶初。”
林山卿点头,朝他挥手:“再见。”
“再见。”
林山卿又道:“叶初可不可以说一句……五娘再见……”
他颔首,轻轻慢慢道:“五娘再见啦。”
林山卿抿唇笑,眼里雾蒙蒙,她轻挥手。
心里默念:哥哥再见啦。
车帘放下,车夫扬鞭。
林山卿笑了。
芍娘心疼道:“太子妃?”
林山卿对她笑,转身:“走,回露华殿用晚饭。”
王越笙看着前方两个背影走远,对身旁的婢女道:“走,去见皇后娘娘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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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山卿在晚间发起了烧,阿言去请太医,正巧遇见了赵夫人。
赵夫人看他这般神色惊慌,拉住他:“什么事这样着急?”
“太子妃发烧了。”
赵夫人推他:“那快去请太医。”
她原地转了圈,朝紫云阁走去。
江风旸在写奏章,听见门外赵夫人的声音。
搁下笔,走出屋门。
“太子妃发热了,太子去瞧瞧罢。”
江风旸呼吸重了一瞬,往露华殿走去。
他到时,太医还未到。林山卿躺在床上,额头上敷着湿巾,嘴唇干裂了皮。
赵夫人鼻子有些酸:“才几日未见,怎么又瘦了些。”
芍娘站在床边,眼眶有些红,江风旸轻声责备:“怎么让太子妃受了凉?”
芍娘也很自责:“午后从栖凤殿出来,遇到乐府令叶初的马车,太子妃听见他的声音与哥哥相似,便追着马车跑,是芍娘没来得及阻止。”
赵夫人眨了下眼睛,往上看了看。
阿言已带着太医回到殿内,江风旸起身让开,太医看罢,柔身安慰:“不碍事不碍事,老夫开一副药,去尚药局抓来吃了便好。”
赵夫人欣慰,出门与阿言送他。芍娘拿了药方,出门去尚药局。
屋内便只剩下两人。
江风旸轻轻坐在床边,拿起旁边的帕子,擦拭林山卿双手。
她的双手很烫,江风旸细细擦拭。似有触感,林山卿半睁眼,轻声呢喃:“是哥哥吗?阿爹去哪了?二哥又去斗蟋蟀了吗?”
江风旸将声音放的很柔。
“是我,阿爹……阿爹去访友了,二哥是跑去斗蟋蟀了,他说赢了就回来。”
林山卿笑,轻轻道:“肯定会赢的。”
江风旸笑着回:“是,肯定会赢。五娘快睡吧。”
“好。”
她闭上眼睛,江风旸没有放开她的手。弯腰替她掖好了被褥。窗外有虫鸣,莫名使人心静。
芍娘熬好药进来时,发觉太子依旧坐在床边。
江风旸伸出手:“给我,下去歇息吧。”
“是。”
芍娘退下,带上殿门。
江风旸弯腰扶起林山卿,让她靠在怀里。
她烧糊涂了,问他:“阿爹回来了会不会给我带绿豆糕?”
“会的。”
“明天阿爹会回来么?”
江风旸不能回答,喂了她一勺汤药。
一碗药喝完,他扶她躺下。凝神片刻,走出来屋门。
他去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