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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42.新元2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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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安昨晚休息的一点也不好,以至于她醒来时,十分罕见得想发脾气。

在今天之前,她从来没做过梦,所以她理所当然认为,自己是不会做梦的。最近她也一直在学习,学那些最基础的,但议会不允许她了解的常识。

维持她运转的并不是跟人类一样的大脑,所以她没有梦,这是很正常的。

可她昨晚偏偏做了个梦。

她梦到自己曾经最喜欢的那个游戏。

在梦境里,她还是那个侠客,除暴安良,扶危济困;她去了最爱的大漠,银鞍白马,飒沓如流星。

这个梦太真实,真实到她脑袋里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问题:究竟是谁在做梦?我到底是侠客,还是祁安呢?

议会需要一个好用的工具,于是他们叫我R55;教授希望我与众不同,于是我成为了祁安。

可我究竟是谁?

我会不会既不是R55,也不是祁安?

或许我只是个无名无姓的侠客,仗剑行千里,遇不平则鸣。

“我是谁”是个太深奥的问题,祁安呆呆坐在床上,乱糟糟想了很多。

正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是谁,所以她好像可以是任何人。

是祁安,是侠客;是蝴蝶,是玫瑰。

教授总是说,她应该用自己的心去看这个星系,但却从来没告诉她,她希望的祁安该是怎样的人。

因为她对“祁安”没有预设,所以祁安可以是祁安,也可以不是祁安。

夏星眠以前该给她套上项圈,可她只是牵住了她的手。现在那双温柔的手松开了,于是她获得了全部的自由。

原来“祁安”这个名字并不是教授送给她的礼物。

随自己的心意去为“祁安”这个名字赋予她喜欢的色彩才是。

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她想,自己昨晚想的大概都是错的。

她不必纠结,不必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不必害怕自己做出了与夏星眠不同的决定。

从一开始,她的教授就没有把她当成必须言听计从的工具。

而且,她也相信自己看见了夏星眠。

夏星眠可以是高台上镀了金的神像,也可以是坐在床边为自己拭泪的人。

唯独不会是躲在阴影里的伥鬼。

她一刻也等不了了。段教授被议会囚禁,虽然孟墨雨说议会要保证她的人身安全,但对于祁安来说,她跟生死未卜没什么两样;找到段教授,说不定还能弄清楚些跟夏星眠有关的线索,这件事很要紧。

——

打定主意,祁安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她先是拿孟墨雨为她们准备的一次性通讯设备给夏星眠发了一条讯息——她其实不知道夏星眠现在还有没有在用曾经的那个号码,但她就是想要告诉夏星眠,不管别人怎么想,祁安都会相信她。

接着她就像阵风一样刮去了房间门口。

她恨不能现在拿个大喇叭出去喊,要告诉全星系夏星眠是一个多么正直坦荡的人。

可她门才推一半就受了挫——林浅溪正站在门口准备敲门,她这一推门,坚实的木制门板“砰”一声响,正正撞在林浅溪脸上。

毫无防备的林浅溪“嗷”一嗓子后退两步,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你,你没事吧?”祁安吓了一跳,赶忙上前,伸手想要看看林浅溪有没有出血。

“没事没事……”林浅溪晃悠晃悠脑袋,小心翼翼地轻轻摸自己被撞到的鼻梁,“妈呀,你怎么回事?开门也不出声儿的!”

她们闹出来的动静可能大了点,睡在祁安对面的孟墨雨听到声音也出来了。

看到孟墨雨,祁安眼前一亮。她转过身,急急说道:“孟副将,我……”

孟墨雨很平静得冲祁安点点头,又看旁边疼得想掉眼泪但逞强捂着鼻子一声不吭的林浅溪一眼。

“看起来,你们都想好了。”

祁安猛点头:“我一定要帮段教授的,她还是夏星眠的老师呢!”

林浅溪则是轻轻吸了吸气,用稍微打着颤的声音说道:“没办法,我是个军人,难道连我都要见死不救?”

“那跟我来书房吧,”孟墨雨看着呆呆站在原地的两人,轻轻说道,“如果你们都想好了,那我有要紧的情报跟你们说。”

她说话时还是没什么表情,可挂在心里摇摇欲坠的那块石头却悄无声息得落地了。

——

在她们走到书房门口时,祁安突然扯了扯孟墨雨的袖子。

孟墨雨眉心一跳。

“孟副将,我可以问问你那幅画吗?那是你买的吗?”祁安站在二楼,又看到了那副挂在客厅墙上的奇诡的画,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了。

松了口气,孟墨雨摇头道:“不是。这是我租的房子,那幅画一直挂着。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奇怪。”

“这幅画是屋主买的。我记得那个帮我租房子的士官说,屋主是个小姑娘,现在不在定海城区住了。”

祁安点点头。

她心里还是有疑惑,但显然孟墨雨是解答不了的,索性不再问了。

——

走进了书房,孟墨雨反而沉默了。

她想跟祁安和林浅溪合作,要合作就免不了相互坦诚,但她要坦白的真相对于林浅溪来说未免显得残酷。

“我……我……”

很罕见,孟墨雨连续起了两次头,却都没把话接下去。

祁安疑惑得盯着孟墨雨。在她跟孟墨雨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孟墨雨给她的感受一直是冷静而沉稳的。就像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闪烁着锐利的寒光,不会有犹豫和退缩,永远那么直白而精准。

而眼下,这把锋芒毕露的手术刀却好似被谁磕了个口子,变成了一把带着伤痕的钝刀。

“我不知道我接下来想要坦诚告诉你们的事,林少将能不能接受,但是……”孟墨雨深呼吸几次,终于下定决心,直直对上林浅溪的眼睛,“首先,林少将,您一直问我,是谁安排我到您身边。是您的……是林云影总长。”

孟墨雨昨晚做了无数假设,假设林浅溪知道了这件事会是什么态度。可她没想到的是,林浅溪只是很平静得点了点头。

倒是祁安震惊得很,她瞪大了眼睛,愕然拽住林浅溪的衣袖:“什么?她是你父亲的人?那为什么不能告诉你?”

林浅溪突如其来得被祁安“冒犯”了一下,倒也没恼,只淡淡说道:“首先,这位小同志,我不喜欢有人跟我说林云影是我父亲,你下次直接叫他大名就行;然后就是,他当然不会告诉我,像他那种控制欲强的老鬼,想要掌控别人的一举一动,难道还要先跟被监视的人报个备?”

孟墨雨听着林浅溪的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她自觉自己没做过什么会暴露出幕后主使的事,现在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于是干脆不再说话。

林浅溪也知道孟墨雨不是爱解释的性格,自顾自看着书房墙上挂着的一副青绿山水继续说:“我那次托陈晨给江鎏说的那些话,大多都是编的。江鎏了解我,也知道我那些家事,我说了这些,她肯定能明白我的意思。后来,她果然帮我查了,查我身边这个底细不清的副官。”

沉默几秒,她琥珀色的瞳孔轻轻转了转,绕到了孟墨雨身上:“可她什么都没查到。”

孟墨雨是很习惯跟林浅溪对视的。

每次林浅溪不想写报告的时候,打着寻欢作乐旗号溜出军部找人被抓包的时候,还有,一次次告诉自己她想要给自己晋升军衔的时候。

她喜欢林浅溪的眼睛,那双眼睛里装着笼中鸟对自由的向往。尽管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只有衣食无忧的人才会生出更高的,对自由的需求,可她还是忍不住一遍遍被这种热烈的眼神吸引。

书房的光线很好,林浅溪此刻正正站在窗边,孟墨雨视力好,能看到她的一双眼蕴着光,像是变成了灿烂的金色。

那双眼里填着自己的影子。

是两个阴沉而灰暗的影子。

没有勇气是罪吗?

她不知道答案。

祁安听着林浅溪的话,一时间有点愣神。林浅溪和她……和林云影的关系有点复杂,她只知道林浅溪不喜欢林云影,却没想到林云影会派人监视林浅溪。

以她现在的心情来说,她满脑子都想着孟墨雨赶紧告诉她所谓要紧的情报;可她毕竟不了解这些事,想来这件事对于林浅溪来说大抵是难以接受的,所以孟墨雨才会这样难以启齿。

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好敛眉去坐在了身后的小沙发上。

林浅溪没动,她认真端详着孟墨雨的脸。

孟墨雨跟她不一样,是那种长得就很像精英的人。她总是很体面,头发一丝不苟梳在脑后,大概不算很漂亮的类型,但骨相很好,五官也端正。鼻梁高而挺,眼睛是浓郁的碧色,细长而凌厉,平日里不苟言笑时,看着无端端给人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

如果她才是林云影的女儿,那个老鬼大概要高兴到去祖宗牌位前多上三柱香。

而她现在坐在书桌后的那张椅子上,腰背仍然挺得笔直,脸色却不似往常的冷静,几缕不听话的发丝缀在她侧脸,倒显出几分落寞。

林浅溪此前一直在想,自己告诉孟墨雨这件事时,她的脸色会是怎么样?她会后悔吗?还是会惶恐害怕?

她甚至魔怔得想着,孟墨雨的确该惶恐,因为她背叛了自己。

可现在看到她落寞的样子,林浅溪忽然觉出几分不是滋味。

她本意也不是要来找她算账的。

“算了,怪没意思的,”她忽地笑了,摊摊手,转身去坐在祁安旁边,“我说,你不会觉得我知道了这些之后会发疯吧?放心,我早就自己消化过一次了。如果你不是他的人,如果他没那么在乎所谓的名望地位,我又怎么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找你?而且,他是他,你是你,你瞒着我帮他做事,我瞒着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找你来帮忙,我们扯平了。”

孟墨雨一直认为,扯平是个很残忍的词,它意味着互不相欠。

可现在不是讨论亏欠的好时机。

她努力调动自己33根椎骨,让自己的背挺得更直:“既然这件事说清楚了,那我们来讨论下一件。我要加入你们。”

……

祁安和林浅溪一起沉默,孟墨雨则不等她们的回答继续说道:“这次林云影知道你回到1区,交给我的任务就是,无论如何,要完全保证你的安全。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全程参与你们的计划,这样,你们不会出问题,我也好交差。”

祁安听着孟墨雨这番话,本能得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蹙起眉正想说话,林浅溪却笑了。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眉眼无声得弯了起来:“孟副将,说实话并不可耻,这是我最近才想明白的。”

“我……”

“你没说实话。”林浅溪的笑容敛起来,冷冷盯着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孟墨雨,林云影有没有这么好心,你我都清楚。如果你只是要确保我的安全,大可以像以往那样暗中跟踪我,或者通过林云影给我某些帮助,难道你要我相信,你拐了个弯大费周章跟我说那些,只是因为你必须通过加入我们来‘保护’我?”

林浅溪保护二字说的嘲讽,这些话说完,她还不过瘾似的舔舔嘴角:“让我想想,按那个人的想法来说,他给你的任务应该是‘看好林浅溪那个蠢货,别再让她掺和进她不该管的事’这种吧?”

孟墨雨的椅子比林浅溪坐的沙发更高,可林浅溪锐利的目光罩着她,却像是居高临下的俯视。

又是这样的目光。

锋利的,张扬的,像火焰一样暴烈燃烧着的。

对上这样的眼神,孟墨雨却忽然得到了许多勇气。

“没错,他的确是这个意思。我甚至已经告诉林云影,我说服了你们不要掺和夏星眠和议会之间的争斗。”

“但我现在不甘心只做他的棋子。”

“人类的灵魂生来平等,不是吗,林浅溪。”

孟墨雨毫不退缩得与林浅溪对视,甚至放弃了一直以来温良的伪装。

她站起来,身子绷得笔直,整个人像是一把亟待嗜血的长剑:“林浅溪,我现在不甘心去送死!”

林浅溪其实早猜到了这些——林云影肯定会想到,他没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行动。事情如果走到最坏的那一步,他第一个会做的就是放弃自己的棋子,为家族争取利益。

可她没想到的是,她只是想逼孟墨雨说实话,却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样大。

孟墨雨向来是沉静到近乎漠然的,可林浅溪觉得,现在大概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她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撕裂了孟墨雨一直以来精心设计的面具,让她终于得以透过这道裂痕窥见孟墨雨最真实的一面。

“是的,人类的灵魂生来平等。你不该为任何人去死,你有你自己的人生。”

“既然我们都不甘心做棋子,那现在,我们是不是该好好谈谈,怎么掀翻这盘讨厌的棋?”

林浅溪轻轻拍拍祁安的肩膀,和缓得说着。

“对了,祁安,你放心,墨雨绝对靠得住,现在,我完全相信她。”

她们俩的谈话涉及到太多祁安不知道的事,她一时间觉得脑袋有点卡。下意识捏捏自己的无名指指骨,她思索了几秒,最终无奈得耸耸肩:“我没问题。反正我是咱们中间最没用的一个,不跟你们一起,我就只能一个人单干了。”

“别这么说小祁同学,你还是很有用的,如果没有你,我们也不知道段教授是夏星眠的老师啊。”林浅溪难得正经,手按在祁安肩上宽慰她。

孟墨雨坐回椅子上,她刚才太激动,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

可她没想到林浅溪就这样接受了。

深呼吸几次,她对祁安开口了:“林少将说的对,祁小姐,您很重要。您认识罗斯德·李,对吗?”

李?

祁安一愣,她才想起来,原来她也并不是一个上层区的人都不认识的。

“对,我见过他一次,跟教授一起。”祁安不明所以,老实得点点头。

“这就对了。段教授的转移在三天之后,但是在制定营救计划之前,我先带你们去见李,”孟墨雨食指轻敲桌面,眼神很认真,“他早就知道你们想从段教授入手。我在昨天的宴会上见到他了,他指名要见祁安,并且,他要我带一句话给祁小姐,‘看在夏星眠和那位的份儿上,我有礼物要送你,当然,如果你有她们的消息,记得告诉我’。”

这些话说完,她伸手拉开了书桌的一个抽屉,拿出一把手枪扔给林浅溪。

“我们走吧,”她垂眼看了眼手表,站起身,“林少将,祁小姐,李在等我们。剩下的话,我们可以路上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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