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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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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翠寂静的林中,无一声鸟鸣,仿若置身阴世沉渊。

仔细辨听,能听到细微利刃摩擦的声音,在密密麻麻的一层层绿叶遮掩下传出不足几丈,便匿了声迹。

两刻钟之前,在辛歌云的逼问下,她从归真的口中得知这片怪林的来历。

此林原是不存在于灵修界的,它根系于医修者的灵田,本是用来储藏一些珍贵草药的,自然孕育出来的药灵气质应是一派生机蓬勃的景象,怎会是这样的诡异颓象。

“如果是正常医修者的灵田,确实该是灵草铺陈,灵气充沛之象,但……”归真也不再隐瞒,和盘托出,“这并非是寻常医修者的灵田,而是毒医修的灵田,所以这里的树都是形态奇异,不与常同的。”

“那我们如今是被困在了你的灵田中?”若说这副灵田怪异样子是归真所致,辛歌云是完全相信的,毕竟一个不择手段想要提升修为的医修,不是毒医修胜似毒医修。

“怎么可能!”归真却矢口否认,“我的修为还达不到这样的程度,再者说,我的灵田怎么可能攻击我自己,那岂不是反噬。”

可力量如此强大的灵田却出现在归真的地界,从未听说过灵修界还有与之相匹配的毒医修。

所以,辛歌云大胆猜测:“这灵田的主人,应该不在人世了吧?”

由于角度问题,辛歌云看不见归真脸上难以掩饰的诧异神色,只能从她长时间的沉默中判断她起伏不定的心绪,辛歌云知道自己肯定猜对了。

“我只是好奇,你留着这样的医修灵田用来做什么呢?还是一个毒医修的灵田,难不成咱们灵修界的第一药山人的夙愿竟然是成为一名毒医修?”虽然辛歌云的语调上扬充满疑问,但语气中满满都是毫不掩饰的讽刺。

归真自然听懂了,但维护了一辈子的清名怎可就此毁掉,“你在胡说什么?这虽然是药修的灵田,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虽然想通过法宝来提升自身的实力,但我也知道毒医修这条路是万万走不得的,姑娘可莫要用这罪名来污蔑我!”

“哦?是吗?那山人又如何解释你身上与这方世界中如此相像的气味呢?”自从在灵田中醒来后,辛歌云就察觉到此地的熟悉之感,奈何方才才反应过来,这不正和归真身上那丝丝缕缕的古树味道如出一辙嘛!

既然是一方灵田,那也就能解释得通她们在此处为何使用不了灵力了。但幸好虽然是毒医修的灵田,目前看来这些束缚住她们的怪树并没有带上毒性,不然情况会更加棘手。

那边归真还在妄图狡辩:“医修与毒医修常年都与灵草药剂接触,身上味道相同是再平常不过的情况了,辛姑娘何必抓着这个不放,再者说,若我真的对这灵田足够熟悉,我何不自己先脱身?!”

“不是我抓着不放,而是如今只有咱们两个,我是何人你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清楚,这时候还要装模作样是不是未免太累了。何况,你以为瞒住了我,咱们还可以从这鬼地方出去吗?”

辛歌云的话果然奏效,归真反复思索衡量其中利弊后,终于决定将真相和盘托出。

“是,这方灵田确实是我私自藏在山后的,但也确实是我偶然所得。”

辛歌云俯视着坐在洞底的归真,这次的话,是真的。

“灵田的力量很强大,即使是在我师父身上,也未曾见过一个医修,尽管是毒医修,有过如此强大的灵力。”话语间,是满满的艳羡。

“所以,我动了心思,既然是一个已亡前辈的灵田,那他肯定不介意为他的后辈行一些好事的吧。”辛歌云着实被她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给恶心到了,收回了视线。

当年,她也是这般无耻。

“一个失去生命力支撑的灵田,应该很快就会枯竭才对,但如今的模样嘛……”辛歌云未尽之语当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自然知道,”归真被她语气中的嘲讽惹恼了,语气重了许多,“那时我还年轻,驾驭不了这种程度的灵田也是情有可原的。这么多年,我一直在试图用我自己的血喂养它,它总有一天会为我所用,成为我的力量的!”

归真越说越激动,野心在双目中暴露无疑,若是有其他人在场的话,一定会被模样吓到,一向自恃清贵傲物的归真山人,也不过是个“伪君子”。

“看样子到今天,它还不是你的呢!真是笨的可以呦!”最简单幼稚的嘲讽,也是最能戳进归真心中的,最致命的。

“你胡说什么!就要快了,快了,它马上就是我的了!”归真也不顾脚底下的泥越陷越深,高声叫嚣起来,“哈哈哈哈,我马上就是整个灵修界最出色,最优秀的医修了!父亲,父亲他一定会为我骄傲的!”

辛歌云抓住了她言语中不一样的东西。

“你现在已经是全灵修界最出色的医修了。”辛歌云忍着恶心说出违背心意的话,若是仔细辨听,能听到她声音的些许颤抖。

归真却猛然疯狂摇起头,双手握拳锤打着身边的泥墙,好似察觉不到手掌上传来的疼痛一般。

“不,不,还不够!还不够出色,还不够强大!你们这些灵修者凭什么看不起我们医修,哈哈哈哈,医修弱小,懦弱?可你们忘了,是谁,是谁在你们受伤的时候把你们从鬼门关里救回来的!你们就算是再强大,生命的紧要关头不还得来求我们吗?”归真越说越激动,可以说是越来越癫狂,情绪完全跟着辛歌云所引导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灵田中的景象也发生了变化,周围的古树已经不再是方才那一片诡异安静的模样了,每一条枝丫都仿佛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它们好似新生的孩童,对周围的一切都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并且为了这份好奇心不断去摸索,尤其是对辛歌云和归真二人。

然而,深陷在自己情绪中的归真,对外界的一切变化毫无察觉,双目猩红地盯着泥墙的方向,仿佛泥墙背后就站着那些曾经嘲笑过医修的所有人一般。

在用幡旗尖锐的一头砍断一根企图伸向自己的藤蔓后,辛歌云感觉到没有精力支撑的双手被对方强大的反向力量震得僵麻了半晌后,还是坚持开口道:“是啊,所以你恨他们,那些瞧不起你们的所有人?”

“是,我恨,你们凭什么可以高高在上,受尽万人敬仰,我不甘心,我也要成为站在顶端的那个!”到了此时,归真的野心已经毫不掩藏了。但不妙的是,她的情绪好似平稳了一些。

那可不成。

“哦,那你父亲呢?”

提到“父亲”,归真的眼睛再次被猩红浸染,果然,辛歌云抓到了她最“痛”的地方。

“父亲,父亲,我现在是最优秀的医修了,你看到了吗?我马上就可以成为灵修界的最强者了,你看到了吗?!”归真突然开始小心翼翼起来,这个“父亲”对于她来说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辛歌云闭眼准备胡说:“再优秀又如何?不过是个,医,修。”这两个字简直就是归真的逆鳞,不能提,不能触碰。

“啊!不,不,父亲,医修,医修也是有用的。我,我也是可以杀人的!父亲,我是有用的,你不要丢下我,我不想再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了,我也是有用的!”洞底的归真已然瑟缩成一团,洞外的藤蔓也随着她情绪的起伏不断蔓延或骤蹙。

看来让她猜对了。

辛歌云便利用这样的空隙间歇,应付着藤蔓,将出现在身边一臂距离内的藤条尽数斩落。但这样耗下去,落败的一方终究都会是自己,必须要加快速度了。

“医修终究是医修,你不是说自己能杀人吗?除非,你把他们,你把那些比你强的人都杀了,我就相信你是父亲有用的女儿。”辛歌云的这番话就如同魔音一般在归真的耳边炸开,尖锐刺耳,却又挥之不去。

归真的双眼赤红,腰部以下完全陷入树根与泥中却不自知,嘴中不断渗出犹如猛兽般的嘶鸣声,那是人在陷入极度痛苦情绪后身体本能的反应。

“杀了,杀了他们,杀了最强的,那我,就是最强的!”归真不顾双手渗出的鲜血,已经不分招数地朝泥墙攻击而去,力道不小,想要将“躲藏在”墙背后的人杀掉,却都有去无回。

辛歌云欣赏着洞底的独角戏,啧啧赞叹归真一个人也可以将戏演得如此疯狂跌宕,却也可惜这戏只会有自己这么一个观众。

可惜,可惜啊!

“你还是不够强大,你看,他们都在墙后边笑话你呢!再变强一些吧,用这个。”说着,一物从新歌云的方向被掷到归真身边,归真慌忙俯身去捡,仿佛真的抓住了救命稻草。

那物件混杂着泥土被归真当珍宝一般抓在手中,“鼎元珠,是鼎元珠!”

归真抓着自己梦寐以求多年的那颗小小珠子,眼中的神色几近痴迷。变得强大,以医修的能力超越所有灵修者,已经成为了她这么多年为之努力的执念,这是她离“成功”最近的一次了。

“哈哈哈,我马上,马上就可以成为最强者了,没有人再笑话我不过是一个医修了,就连父亲,他也不可以!”归真迫不及待地将手中的物件含吞到嘴中,也不顾上面沾满泥土,想要囫囵咽下。

辛歌云就那般静静地看着只有归真自己深陷其中的荒唐戏,仿佛看到了当年被她打碎膝盖,狠狠摔在那夜泥泞的路上一样,如最弱小的蝼蚁一般,等待被人踏成粉末。

辛歌云可怜那时的自己,却一点儿都不可怜现下的归真,看她狼狈的模样,只觉得还不够畅快。

“想要变强大,就要先学会跌落到最卑微的尘埃中。”这是辛歌云初次在北域莽荒之地醒过来时,对自己说过的话,那时一个随时都会丢掉性命的地方。

如今,她将这句话说给归真听,确切地说是说给那个一心想要得到父亲关注,想要变得强大的“少年归真”说的。只是她肯定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辛歌云说了什么,归真自然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她的眼中只有那枚还未曾发挥功效的鼎元珠。

“怎么会,怎么会一点儿作用都没有呢?”归真不相信一切都是白费,不死心地再次尝试,奈何激不起一片水花。

只是归真完全陷入了辛歌云为她编织的“美梦”中,哪里仔细辨别过,那一捧泥土中,哪里有什么鼎元珠,不过是怪树掉落的最普通果实罢了。

“啪”,第二颗绿果子掉落在归真的手边。

“喏,山人还没吃呢,哪里来的功效?”

归真再次不变真假,将第二颗吞入腹中,紧接着是第三颗,第四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辛歌云忍不住发出畅快的笑声,然而,好似还不够。

她便又拾起方才斩断的藤蔓,实打实地用手臂的力量将它掷向归真刚刚没入泥中的膝盖处。瞬间,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

“咔嚓”,还未等归真痛喊出声,另一边的膝盖也一同碎裂了。

清晰的痛感终于将归真拉回了现实,“啊啊啊!辛止,你疯了!你敢如此害我!我可是灵修界最强的医修!”

归真双目猩红,明白方才的一切不过是辛歌云戏耍自己的手段罢了,身体上的疼痛与内心的羞辱感交汇,恨意顿生。

她望向洞顶一脸淡漠的新歌云,恨意混杂着嫉妒,让她想起了十年前那个在百灵大会上散发着夺目光彩的女子。她拥有自己羡慕的灵根天赋,不用做医修,没有家族的压迫,只管自己潇洒自在,甚至连鼎元珠那样的宝贝都是她的囊中之物。

她不该嫉妒,但她还是嫉妒极了。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都那么幸运,凭什么我这么努力却只配看你们的背影,还要去违心夸你们年少有为,好天赋,凭什么啊!上天真是不公!”归真顾不上维持平日里的形象了,只想将内心的想法一吐为快。

“所以你就联合许家对辛止赶尽杀绝,抢夺鼎元珠?”辛歌云趁机厉声质问。

“她怀揣宝物,护不好是她没本事,怪不得我们!”就像辛歌云刚开始说的,这里除了她俩没有旁人,归真才敢如此肆意说出心中的想法。

但忽而一阵风拂过洞口处,就在她话音落下之际。

周围的景象,早已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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