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母亲哪里见过这般大户人家的小姐?在段小姐进门、姑母迎上去的时候就坐不住了,腾地站起来,局促不安地绞着手,等姑母迎上去给她使脸色了,才结结巴巴地打招呼:“段,段小姐好。”
回头还一个劲给白瑕打手势:“快点过来!”
白瑕敷衍地讲了句段小姐好。
段小姐面上本来挂着客气的微笑,视线落到他盘子里,微微一愣。
白瑕看见她这反应,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坏了,好不容易出现个关键人物,还未给她留个好印象就要被嫌弃了。
谁知,这段小姐见了,不仅没有退避三舍,还款款向他走过来,落座在他对面。
白瑕一时无措:“段小姐?你这是?”
段小姐却不说话,用帕子掩着下半张脸,仔细将他面容瞧了瞧,随后才笑道:“长得倒是周正俊朗。”
白瑕想到陈二他爹那副尊容,顿时没了闲话的心情,有些疲惫地说:“小姐觉着不丑就好。”
段小姐又问道:“我从未听人提起过你,你是做什么的?”
这话儿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的,不消陈二母亲一边疯狂使眼色,白瑕被摁着排练过很多遍,此时张口就来:“做点手工玩具卖卖,都是些哄小孩子的,也不挣什么钱。”
段小姐点了点头:“自力更生就是好的。”
正说间,只闻屏风后转过一阵香风,段小姐依旧用帕子掩住口鼻,虚虚笑道:“看来某人是等不及了——花妹妹来了。”说着便在仆母搀扶下站起身。
几人屁股还没坐热,又得跟着站起来迎客。
“哎呀呀,花姑娘怎么亲自来了?快坐。”姑母先前插不上话,现下愈看陈二母子两人愈生气,说话愈发阴阳怪气起来。“陈二端正也是手艺人的端正,要嫁跑不了!”
花想容脸都绿了。“段行椿,你怎么会来?”
两个名字都很好听的女孩子,容貌身段气质却是天壤之别。
段行椿是天仙下凡,风流婉质,眉宇间倦烟笼愁,是个安安静静的闺秀。花想容虽然是官家之女,论位次比段行椿压一头,可长得真是奇丑无比,体态肥圆,比陈二他爸最年轻力壮的时候还要健壮许多,相比之下连陈二都宛如一条长相清秀的细狗。
“……”白瑕夹在一堆女人中间,听她们绵里藏针地掰扯来掰扯去,神情逐渐由震惊到麻木,话他是一点插不上了,整个人坐如针毡,只希望她们尽早聊完放他离开。
不过,段行椿今儿出现在这里,似乎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她是江南主家一个分支的小姐,自幼体弱多病,早年大病一场,几乎就去了,好不容易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当时段家请人给她算了命,说她此生不嫁则长寿,结婚即命短,把大家都搞怕了,便不提她的婚事。
她比花想容大上两岁,连花想容都算太迟谈婚论嫁,她几乎就没有玩到一起的姐妹们了,平日在家的局面可想而知。
如果事情到这里还可以解读成段小姐耐不住寂寞,碰巧来玩玩。可白瑕从他们明里暗里的嘲讽了听出段行椿的身世,这行为可就不一样了。
段行椿的二叔便是陈二父亲结仇的人。
段行椿二叔的狗被陈二父亲打死,段家有点钱,追究起来买凶杀人也容易,就看人至不至于为这点小事下死手。
陈二父亲好不容易找到路子与花家攀上关系,只要陈二能与花想容结亲,那事情一切好说。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段家再怎么着也不能越过花家跟陈二结死仇,更不要说死的只是条狗。
段家与花家的关系很微妙,私下里敌对又得明面上是朋友,段家是很乐意搅黄这桩婚事的,一来可以肆无忌惮报复欺压陈二父子,二来花想容一直嫁不出去也不失为宴席上一个有趣的笑话。
如今花想容前来相看陈二了,说的不好听点,只要陈二长得不是太歪瓜裂枣举止恶心的,这桩婚事基本上就成了。这时候段行椿出现了,这能是什么好事?
白瑕琢磨半天,觉得自己思路理清了,正准备和花想容一起把段行椿说回去,段行椿忽然被花想容一句话说重了,当即红了眼圈咳嗽起来,转向他抹了抹眼泪:“陈二哥哥也是这么看我的么?行椿就这么不招人待见,也活该命里注定孤独终老……”说着又哭起来。
段行椿心病是不能哭的,她一哭一圈人都紧张,忙着上来嘘寒问暖,不管虚情还是假意,万一有个好歹总还有个说法。
白瑕没有经历过这场面,顿时手足无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母亲、花姑娘、段小姐、姑母、顺带两个婆子的视线一同扫过来,他摸摸鼻子,顿时觉得自己其实里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