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毛最终诞生了五个孩子。
这种魔兽在外形上尤为接近于犬科,无论是习性还是叫声,像狗又像狼,毛发的颜色由浅灰到纯白,即便大部分的基因相似,每个个体也会有着不同程度的变异。
为了能够使种族不被灭绝,“基因”承载着生物的遗传信息,它们跟随着环境而适应调整着,其应对环境的复杂程度和变更的速度决定了种族的强大,而这注定是滞后性的,需要足够长的时间方能改变。
而“变异”却存在着过多的随机性,上限与下限一样不可探究,却也同样给予了个体领先当下环境版本的可能。
基因的优劣或许很难直观地比较,但作为基因的载体,生命的强大却有办法加以量化——尤其是在念能力者看来,“气”就是最为直观的数值。
初始的状态亦有差距,席巴·揍敌客并不意外赫露依选择了最为强大的两只,哪怕现在的赫露依并没有涉及到“念”的学习。
对于个体生物实力的判断,经验丰富的人类哪怕没有开念也可以依赖于“直觉”,而称之为“直觉”正是因为语言能够传递的信息有限,而有些感知超脱于概念之外——毫无疑问,赫露依在这方面的天赋已经超过了“优秀”来形容的水准。
若是要用数值加以量化形容,赫露依选择的A和B大约是112和110的初始水准,展现了绅士风度任由姐姐先行挑选的伊尔迷选择的C和D则是107和106的初始值,剩下的那一只最后诞生、毛发的颜色也最为灰色的E则是教给了下人照顾,打分的话不足100,是只有98的虚弱状态。
然而初始并不能代表一切,培育的过程同样也非常重要,
和几乎放养状态的赫露依不同,伊尔迷给C和D制定了堪称严苛的培养计划,考虑到是魔兽而不是人类,所以时间的精准也从分钟放宽到了十分钟,为了确保它们能够正常照做,伊尔迷不得不花费了很大的精力去驯服,就像他在揍敌客学到的那样,食物和疼痛结合在一起的效果在动物的身上异常有效。
更别提,就像被刻在基因里面一样,不能攻击揍敌客像是被流淌在血脉之中的命令代代传承着,以至于伊尔迷在行事上毫无后顾之忧。
“听话果然最为便利。”甚至于在确认了A和B的状态后,伊尔迷主动向赫露依分享起了自己的经验,“你还什么都不做吗?这样下去,迟早会是我的胜利。”
“这不正是你的目的么。”赫露依的口气平静,“你是为了这个才从不断地在挑战我的吧。”
“的确。为了让赫露依听我的话,战胜你只是第一步而已。”伊尔迷坦率地点头,“但想要让像听从爸爸或者妈妈的话一样照做,仅仅是这种程度肯定还不够,至少得先让你竭尽全力才可以。”
——那就像是一个预告一样。
可当时的赫露依并未放在心上,毕竟对她来说伊尔迷不是第一次说这种没头没脑的话语,而她也没有什么都愿意追究的好奇心。
直到她看见了B的毛发已经散落一地,一旁的白骨是它被C和D蚕食后的尸骸——这种魔兽的进食速度很快,而且吃的很干净不会浪费,哪怕是在同类相残的时候。
造成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还向往常一样和她打着招呼:“看来一决胜负的时间提前了呢。”
和数量上的碾压优势相比,个体稍显的强大并不算特别的优势——更别提放任的饲养方式确实比不过有计划的精心培育,特别是在初期。
赫露依没有去追问伊尔迷是怎么做到的。
他让那两只幼崽违背了自己的天性,毕竟同类相残的目的是为了基因的融合消化,而过早的行动使得意义和效果骤减——这理应是它们进入成熟期后才会发生的事情。
或许是催熟了,但赫露依不在乎这个,她对生物学的理解,不过也就是课上那些,能够让她交出一份让基裘满意的分数的试卷。
除此之外,她在这方面没什么求知欲。
她想知道的,是另一个问题的答案。
“……不是说不可以杀害家人么?”
“但是,那也得先成为家人才可以。它们现在还只是停留在用字母代指的程度,并没有被赋予‘名字’,你居然连这种程度的事情都没意识到吗?”伊尔迷将问句硬生生说成了平调,他眨着漆黑的眼睛,歪着脑袋笑了一下,“我们家可不养闲人……而衡量重要程度,无疑是由自身的价值来体现的。就我看来,听话可是基础中的基础。”
“原来如此。”赫露依点点头,没有去看脚边另一只一息尚存的小A,它虽然也受了伤,但是趁C和D吃掉B时逃走的做法无疑是争取了时间,以至于活到了她的到来。
“这下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她蹲下身,迅速地捉住了C,在所有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轻巧地扭断了它的脖子,而那只不会攻击揍敌客的幼崽甚至没来得及反抗,就彻底失去了再次呼吸的可能。
当C的尸体掉在地上,A和D都迅速靠了过来,争抢着C的残骸。赫露依刚打算再做什么,她的手已经被伊尔迷用力抓住了:“……你杀了我的狗。”
“那并不是狗。”赫露依纠正道,复述了一遍在拉丁语系中这类魔兽的学名,然后换回通用语,“我只是在确保公平。”
被抓住的右手已经被用力地扭断,要不是发出了“咔嚓”的响声,感受不到痛楚的赫露依说不定还察觉不到。
她盯着面无表情的伊尔迷,口气里出现了难得的惊奇:“奇怪……你现在反而好像没那么臭了。”
赫露依眨着眼睛,询问道:“你在生气么,伊尔迷?”
*
席巴·揍敌客很是头痛。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养孩子会很麻烦的准备,但实际发生的时候才会发现他的心理准备或许不足十分之一。
他只不过是稍稍从繁忙的杀手工作中得以喘息,就得知了长女和长子大打出手,而妻子在这个时候还在一旁鼓掌尖叫叫好。
等他到了现场之后,就像被传染了一样,伊尔迷也学着他的母亲尖叫着控诉:“姐姐杀了我的一只狗!还打断了我另一只狗的腿!”
而赫露依看看左边难掩激动、说着“伊尔迷现在就敢挑衅姐姐了!真不愧是我的孩子!”的基裘,又看了一眼眯着眼睛浑身愤怒、脸上的泪水更像是装出来的伊尔迷,决定加入其中。
当赫露依的尖叫声跟着响起的时候,席巴·揍敌客忍无可忍地低吼:“够了!”
场面一时间混乱的就像菜市场,直到揍敌客的家主放出了自己蕴藏已久的杀气和威压。
尖叫、眼泪、对骂在瞬间消失了,就像舞台上的戏剧被宣告落幕,三个人默契地擦干净了自己的脸,出戏的速度快的惊人,露出了无比相似的神色。
“发生了什么。”不得不充当法官的席巴发问,“你们一个一个说。”
前因后果称不上复杂,更别提在来之前席巴就已经听过了下人的汇报,和称不上清晰的监控画面一致。
伊尔迷先动的手,狩猎偷袭的时间刚刚好,很明显这是准备充分的计划,他准确观测了赫露依和她的宠物每日的活动规律,若不是标序为A的那只幼崽拼尽全力到主人面前求救,这场比赛将会以伊尔迷作为压倒性的胜利。
而发现后赫露依的回击也堪称果断,非但杀死了一只不说,还在和伊尔迷战斗的同时趁机扭断了标序为D的腿,和A一模一样的受伤部位和程度完美地还原了她嘴上自称的“公平”。
席巴·揍敌客盯着他的两个孩子。
赫露依的双手双腿合计起来有不少于十处的断裂,伊尔迷同样也是如此,差别只是赫露依身上的伤口更深,而伊尔迷的伤口更多。
基于这两个孩子以往的战斗习惯,感受不到疼痛愈合速度也比常人更快的赫露依出手时会不顾自己的伤势,战斗方式上更加激进也不介意以伤换伤;伊尔迷虽然更会在攻击和躲闪之间权衡,但两岁的差距还是难以弥补。
……毕竟这可是七岁和五岁的两岁差距,更别提单纯从初始的天赋来说赫露依还是在伊尔迷之上。
要说他们还有什么共同之处,那就是身体虽然已经遍体鳞伤,衣服也是血迹斑斑,可是脸庞还是光洁得不见伤口——这下席巴终于明白了妻子脸上的满意。
基裘不喜欢她两个漂亮的孩子脸上留下任何的伤痕,就像艺术家无法接受自己作品的残缺,一旦受伤她总是会变得歇斯底里,分贝的声音吵闹到让席巴都会思考起妻子是放出系而不是操作系的可能。
而显然这两个孩子学会了教训,或者说,表面上知道要听话。
“我没有违反规则。”赫露依平静地强调道,“我没有杀死家人,回击也足够公平。”
“我没有动手。而赫露依杀了我的狗。”这次伊尔迷连“姐姐”都不叫了,“我需要得到赔偿,或者赫露依需要听我的话。”
赫露依开始用尖叫的声音喊道:“我不会当你的狗!”
“原来姐姐是想当我的狗。”不知道是否故意的伊尔迷重复着对于赫露依说法的曲解,他跟着尖叫起来。
听到这里的基裘一脸兴奋,她迫不及待地展示起了自己女高音的天赋:“快看啊亲爱的!!我们的孩子相处得多融洽啊!!!”
“……”
他可不这么觉得。
席巴平静地想。
家庭生活可比杀人困难多了,不管是怎样困难的目标,他十分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