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傍黑,田间地头劳作的乡亲们陆续下工往家走去。此时正是家家户户炊烟袅袅之时,不知打哪家飘来一股肉香,实在勾得人嘴馋。
隔壁刘胖婶家的两个孙儿爬上院墙,望着宋家的厨房眼巴巴瞧着,就连手中的糖饼都不香了。
刘胖婶的夫家有手艺,农闲时替人帮工赚些贴补,算是日子富足的。平日不年不节也能消费些贻糖、甜糕,家中餐餐吃的都是稻米饭、黄米饭,养育的儿孙各个敦实有力。
薛宁正在院中指导,一抬眼就瞧见墙头上两个虎头虎脑的皮小子,也觉得有趣,便抬手扇一扇炖肉的香风,好似真能赶进他们的鼻子里。
两个小子吸吸鼻子,探头探脑瞧着薛宁。
“香不香呀?”
“香!”
薛宁乐不可支,舀起一碗热汤递到他们脸前,逗乐般道:“我最稀罕嘴儿甜的孩子——”
刘家两个娃儿也是机灵,瞧出她是善意逗笑,脆生生拍马屁:“婶婶最好了,谢谢婶婶——”
话音还没落,年纪长些的便接过了汤碗,两人就站在院墙上,“吸溜吸溜”喝起肉汤。
李氏早早就等在了饭桌边,正瞧见儿媳拿着肉汤喂外人,一双眼斜瞪着她,嘴里嘟嘟囔囔。
“哎呀,这两个倒霉淘气——”隔壁传来刘胖婶的叫声,不多会儿她便端着两碗黄米饭过来叫门。
“今晚做了黄米饭,端来给你尝尝。”
薛宁赶忙接过来,笑盈盈说道:“婶子太客气了,这会羊肉还没炖够火候,等明日泡入了味,也给您送些尝尝。”
她这话说得自然妥帖,也解释了为何只给孩子喝汤,却没给肉吃的缘故,免得叫人看扁。刘胖婶也是做饭的一把好手,自然晓得炖肉的火候功夫,没两个时辰是休想软烂入味的。
两人又闲聊几句,这才各自散去。
薛宁顺手将黄米饭放到了院中的饭桌之上,碗里的饭满当当黄澄澄的,上头还撒了一层糖霜,这糖是村里过节待客才会有的,寻常吃饭可不会撒。
李氏探头看一眼,表情仍是不大乐意。
厨房里的肉香愈加浓郁,羊肉汤清亮,上头飘着一层淡黄油光,色泽晶亮喜人。
宋安秀听从薛宁的建议,盛出一碗肉汤做汤底,将笋块、白菜下进汤里熬煮。又加了少许酱油,着上淡淡的焦色,最后撒盐出锅。
熬菜是家里最常做的,与往日手法火候一样,香味却增添百倍。摆上桌时,李氏忍不住拿起筷子,差点忘记要等家中男人们回家。
最后出锅的一道就是爆炒腊肉。
薛宁找刘胖婶借来几只茱萸辣子,切段下锅,加猪油大火烹炒。
辣子一下锅,安秀安娴就被呛得打喷嚏,那味道实在霸道。出锅后却没了呛人的辣味,只剩窜鼻的香气,盘中的腊肉色泽棕红,肥肉剔透,最后切些葱花做点缀,简直是色香味俱全。
安娴又从厨房盛了一大盆羊肉汤,热腾腾端上桌来。等父亲小弟回家时,恰好就能入口了。
打从薛宁传来这些日子,宋家还是头一回有这样的光景呢。
恰在此时,宋家父子从院外走来,一进院便迫不及待问道:“家中做了好菜?”
以往每逢儿媳从娘家回来,家中便能吃上两顿好饭菜,只是这回的香味格外美味!
原主是富家小姐,又与宋家处不痛快,虽常带回好食材回来,却懒得费心思考虑细枝末节,更不曾拿回过做菜的调料,哪像会像薛宁这样上心。
薛宁可不像原主那样钻牛角尖,她还要在宋家待上一年半载,总不能日日都吃烂白菜。倒不如教会安秀做菜,一来缓和姑嫂关系,顺便辅助剧情开展,二来也不至于委屈了自己的五脏庙。
父子俩洗过手坐到桌边,看看桌上的菜色,满意得点点头。
薛宁也顺势拿起筷子,心想总算能在婆家吃一顿顺心顺口的饭菜了。可还不等她下筷夹菜,就被宋同晋抢了先。
桌上的黄米饭被宋同晋端走,一碗放在了他自己的面前,另一碗给了宋安珩。爆炒腊肉也被分作三份,一份进了宋安珩的碗里,另外两份分别进了宋同晋与李氏的碗里。
等他放下菜盘,里头就只剩下三四片肉和少许菜汤。
旁边的肉汤和炖菜倒是幸免于难,宋同晋假惺惺催促众人动筷。
薛宁直接看傻了眼。
她穿来的时日尚短,每日吃的也是全素,今日桌上头一次有了肉菜,这才知道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吃相。
薛宁险些气笑,原主大小姐懒得管教他这臭毛病,薛宁可不是!
“这黄米饭是刘胖婶送来的,说是撒了糖霜特意给咱家尝尝。刚刚一忙,就忘了分。”薛宁探起身,顺手将公婆人俩面前的饭碗抄走。
薛宁脸上还带着笑,话又说得随意,宋同晋一时没反应过来。
“天色太暗了,公爹估摸是没看清这黄米饭。咱们读书人家,最讲究一团和气的,况且一起分着吃才更香嘛。”
薛宁话说得随和,下手却是毫不留情,唰唰几勺下去,连饭带肉直接拨出大半碗。不过片刻功夫,两碗黄米饭分作五份,饭碗再还给宋同晋时,黄米饭就只剩下小半碗了。
至于面上的那层糖霜,也不知被分到了谁的碗里,反正不在宋同晋的碗中。
宋同晋鼻孔翕张几回,正想要发作。
“哎呀,公爹难道爱吃甜食,倒还是怪我了。奈何就这么仨瓜俩枣的东西,实在是不好分呢。”
蓄了胡子的老头子,总不能跟晚辈争糖吃,那句“仨瓜俩枣”更是刺耳,他若发作起来,岂不就是跟儿女们争仨瓜俩枣的吃食?
宋同晋心中有些许不快,却也只能作罢。
倒是宋安珩毫不在意,反而还自在了许多,捧起碗来紧吃两口,“今日的菜,为何这样好吃?”
“今日菜里加了猪油,还借了隔壁的辣子呢。”宋安秀小脸红润,却不敢当着爹娘的面过分显露,又盛了碗肉汤端给小弟,急于分享这份快活:“再尝尝这汤。”
薛宁也算消了气,对宋安珩说道:“这猪油在熬制时,还额外加了生姜和花椒,用来去油腥提味,味道自然就更好了。”
宋安秀连“哦”了两声,将方法记在心里。
宋同晋冷着脸,低声嘟囔:“商贾人家的骄矜做派。”
薛宁正说着炼猪油的步骤,未曾听到这话。倒是李氏和宋安珩听得真切,宋安珩的神色一顿,低头吃饭不再开口了。
薛宁难得吃了一顿顺口的好饭,收拾过餐桌后,姑嫂三人仍未散去,转道进了厨房。
锅里的清炖羊腿仍有余温,拿筷子微微用力,便能穿透。
“若不是为了省柴火,今晚就能吃上了。”薛宁闻着香味,“在汤里泡上一夜,就能彻底入味了。待明日稍稍一咬便能脱骨,入口不柴唇齿留香。”
姐妹俩直咽口水,宋安珩也不知何时走到了厨房门口,不由得咂咂嘴巴。
薛宁一瞧见他,便招手叫他进来:“明日你捞一大碗带去学堂,孝敬先生吧。”
“这……这不太合适,都是大嫂娘家的贴补。”
“不碍事,锅里两条羊腿,足够家里吃的。”
这小叔子往后也是能成事的,原书中宋安娴能高嫁首富之子,也是看在宋家幼子功课出息的面上,薛宁自然是乐意帮衬他的,只是不愿叫李氏的小算盘如意罢了。
宋安珩这才点点头,略有些腼腆的谢过大嫂。
“明日早上再去山上碰碰运气,若能摘到蕈子下进羊汤里,那就更鲜美了。”
“成!”宋安秀应得痛快,但凡提到吃食,她是无有不应的。
“大嫂,”宋安珩忍不住插话,“我会捞鱼,明日我捞些鱼回来吧。”
“你还会这手艺?”
“都是大哥教的,小时候他带我去过……”宋安珩话音渐低,害怕触了大嫂的伤心事。
薛宁倒是平静得很,对这背景板的夫君毫无喜恶,“那倒是好,你手上可有渔网?公爹能同意你去?”
“我与父亲早上并不同路,父亲要我勤勉读书,我每日都提前半个时辰出发的。”
安秀眼神一亮,“那你每日清早下网,我晌午去河边收网,等你晚晌回家就能吃着河鲜了。”
姐弟俩均是一脸兴奋,不约而同看向薛宁。
薛宁乐见其成,“你们仨商量分工吧,顺便也教姐姐们如何收网。”
薛宁回了房间歇息,姐弟三人仍聚在厨房商量明日,脸上神情都带些雀跃,比之先前的死气沉沉不知强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