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也察觉出王阿姨情绪不对劲,看了看我们几个小的,最后把目光定在了陆礼身上,可陆礼也只是沉默。
我妈本来就比王阿姨大,所以一直被王阿姨叫姐。
大概是大人觉得有些事不能让小孩子听见,所以拉着王阿姨的手进了我妈的卧室,我们都待在客厅,开着电视,电视里演的动画片时不时传出一些爆笑的场景,可我们谁都没跟着笑,我爸围着围裙,手里拿着一把芹菜,在客厅看了看,用目光问我们怎么回事。
我和小南都摇头。
我爸没说什么,叹了口气又转身回了厨房。
王阿姨在我妈的卧室聊了很久,久到我爸都把一桌子菜都做好,我和小南帮忙把碗筷摆得整整齐齐。
小南问要要不进去敲门,我爸摇摇头说等。
陆礼全程坐在我家沙发上,关悟陪着他,他好像猜到了什么,眉头没舒展过。
而关悟大概是过来人,虽然不说话,却一直观察着他的情绪。
王阿姨从我妈的卧室出来眼睛又红了很多,我爸赶紧招呼她吃饭,王阿姨拒绝了,她扭头看了看陆礼,扯出一抹不好看的笑,说:“小礼,年前你就在叔叔阿姨家吃饭吧,妈妈刚才给阿姨说好了。”
陆礼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终于没忍住,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我赶紧上前拉紧他的手,小南也小心翼翼地喊着六哥。
我感觉他的手在抖,那个我们搬来时还骄傲的男孩,哭了,甚至没有任何动静。
我妈赶紧上前把陆礼抱在怀里,“小礼,别担心,你妈妈只是最近太忙了,你爸爸又有一个学术交流在出差,所以他拜托阿姨照顾你,你别担心,我肯定把你养得和小五一样,啊!”
大概是我妈妈的话太柔软,让陆礼放松了神经,他哭得一抖一抖地,但还是没发出一声。
王阿姨又喊了一声,见陆礼没回应,说了句家里留了生活费,就走了。
那天我们爸破天荒地给陆礼和关悟买了一瓶啤酒,我妈骂他乱来,我爸却说,“不打紧,男孩子,偶尔尝尝,免得他们以后背着我们买。”
我爸说得像开玩笑一样,其实我们都知道,他是担心陆礼,又怕陆礼憋着,索性想用一罐啤酒把这俩男孩灌醉。
毕竟在他眼皮子低下喝和在外面偷偷喝是两个概念,况且青春期的孩子,约束过多反而适得其反。
虽然我不理解,但认可,毕竟我爸好歹也是人民教师。
那晚,陆礼和关悟并没醉,还和我爸看了场夜场足球。
我妈给他们炸了两盘花生米,让他们看球赛的时候当零食吃。
我和小南蹲在沙发上,连凌晨都没熬过,就纷纷困倒在沙发上。
我爸回头的时候,就看见我们姐妹俩头挨着头睡着了。
他像个老父亲一样,指挥着陆礼和关悟,把我俩抱回卧室。
我醒了一下,迷离地睁了下眼,看见是陆礼又睡了过去。
清晨等我和小南起来来到客厅,我爸,陆礼和关悟三人一人抱着一床被子,占据了我家沙发的每个角落。
我爸最先醒来,伸个懒腰呢喃,“果然岁数大了,睡沙发睡得我腰疼。”
我妈把着我们姐妹俩的肩膀让我们洗漱,然后好笑地看着我爸,说:“还说,我要不给你们送被子出来,你们仨儿今天就纷纷进医院了。”
我爸嘿嘿两声,说了句谢谢老婆。
虽说陆和关悟没被那罐啤酒喝醉,但很助眠,我和小南早饭都吃完了,他们也没醒。
我爸妈雷打不动地每天上午要出去转转,有时候是超市有时候是公园。
我和小南留在家里,我看了几本故事会,小南做了热身运动又跳了两场舞,他们都没想醒。
于是小南建议,说用头发把两人挠醒。
我们分工明确,一人一个。
小南负责关悟,我负责陆礼。
小南似乎很有经验,用发梢在关悟露出的半边脸上来回扫,眼看他要醒又停止动作,我看着她的动作依葫芦画瓢,但却因为陆礼是侧身蒙头睡的,不好操作。
想着先把他头露出来,便先去扯他被子。
在我不懈努力下,终于把被子扯下来几分,眼看着他脸露出一半,我便轻手轻脚,一条腿跪在了沙发边沿,一只手撑在他头上,附身过去,拿发梢去扫他。
我从来没做过这事,做起来跟以前在外婆乡下的老家扫地一样,一把上去,直接把人弄醒了。
我一慌,当即就吓得啊了一声。
大概是我反应太大,自己把自己吓倒了,眼看我要摔倒,陆礼赶紧来拉我,于是我又撞到了他身上。
“小心!”
我瞬间觉得心脏砰砰砰地,紧张地赶紧起来,结果又撞上了我家的原木茶几。
我捂着后腰揉着,脸红得跟辣椒一样。
大概是我动静太大,小南的挠人计划直接宣告失败,因为关悟已经被我和陆礼的动静吵醒。
小南遗憾收场,起身道:“醒了就起来洗漱吃早饭,不是我说,我和小北连今天的事情都快做完了,你俩还在睡懒觉。”
她边说边往厨房走,然后从灶台上端出早餐。
陆礼已经彻底醒了,正在叠被子,关悟则是和小南一起端餐碗。
于是这个插曲很快被小南转移,我努力让自己镇定,然后去饮水机旁边倒了杯温水。
等他们吃完早餐,我们又去了陆礼家的乐高室,我继续我的乐高大工程,陆礼和我一起,小南和关悟依旧聊明星聊球星。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眼看离除夕没几天了,王阿姨和陆叔叔回来了。
他们像往常一样,好像之前的事都没发生过,用大人的方式掩饰了一切,看见我和小南以及关悟都在,便说要请我们吃去吃饭。
关悟礼貌拒绝,我和小南也是,但陆叔叔却说,已经和我们家长商量好打好招呼的。
于是,我们没再推脱,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跟着陆叔叔和王阿姨出了门。
我们去了一家高档餐厅,吃的西餐,我和小南都东张西望了半天,对这里充满了好奇。
服务员穿着黑色的工作服,很热情地招呼我们入座,然后又给我们菜单点餐。
我记得那个菜单很大,用皮子包装着外壳,上面的图就跟真的一样,虽然我不是一个吃货,但还是被上面的图片吸引了。
小南很大方地不懂就问,陆叔叔又恢复了那个温文尔雅地叔叔,一边教小南点餐,一边让陆礼招呼关悟,王阿姨则温柔地给她们介绍。
这个在外人看来的和谐得像一家人的餐桌上,前不久才有两个大人毫无底线的吵过,但他们又一致地用最温柔的一面来对待我们这群小孩。
我侧头看向陆礼,他像一个成熟的大人,在和关悟讨论吃什么,王阿姨则倾身和他们一起推荐美食。
我想,就算大人再不和,但至少对孩子还是爱的。
我这个想法刚一冒出头,又看见了关悟,刚才的一切又都否定了。
因为关悟就是那个例外啊!我扫空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赶紧扭着身子看小南点的什么。
我毫不费力抄袭小南的餐单,一点不想去费脑子想哪个牛排好吃,哪个甜品好吃,哪款饮料爽口。
服务员带着微笑收了菜谱,拿着下好的餐单一一核对,最后笑着退走。
大概是平时很少和这么多的孩子相处,陆叔叔坐在那里,没我爸妈那样随意,从陆礼开始,便一个一个地开始问成绩。
他知道的还没我爸多,却耐着性子一个一个点评,说哪个科目再努努力,哪个科目不能落下。
我看出陆礼不大高兴,他把叉子重重地放在餐盘里,“玩不代表学习不行,你早该看看现在的教育进度了,不要用你那套来教育我们。”
我和小南关悟都没开口,王阿姨看着气氛又要跑偏,便出来当陆礼和他爸的和事佬。
我就坐在陆礼右边,鬼使身材地拉住了他的手,好像只要我一出手,他就会冷静很多。
于是我把这个小细节记在了心里。
这顿饭吃得还算顺利,还没结账的时候,陆叔叔被医院的一个电话叫走了,于是只剩下王阿姨和我们。
王阿姨有些尴尬地看看我们,最后问要不要在商场里逛逛。
小南本来想逛来着,被关悟打断说我妈说下午要去外婆家一趟,于是我和便和小南他们一起走了。
走的时候还顺便提醒陆礼陪陪阿姨,买些年货。
毕竟离除夕没几天了。
既然关悟说了我们要去外婆家,我们索性出了商场就上了公交车,再转了一趟才到。
外婆最近很忙,忙着给我们熏肉,忙着给我们准备新年礼物,忙着把家里的菜照顾好。
荣城的冬天没多冷,虽然赶不上云南,但是能种玫瑰和月季。
这些年外婆一半时间在我家,一半时间在乡下,早就没种那么多地,于是把家附近的地周围种了不少玫瑰。
看我们三个来的,还奇怪地问陆礼怎么没到。
我说陆礼陪王阿姨办年货了,外婆点了点头,说上次陆礼告诉他的种花方法很奏效,看这次的玫瑰长势喜人,想说如果陆礼也来了,就给他剪一把插瓶。
外婆念念地把我们喊进屋,给我们拿了零食就转身又去弄他的花草果蔬了。
关悟的目光一直跟着外婆背后转动,我突然福至心灵,说:“外婆,李奶奶也挺喜欢花的,要不你一会儿给李奶奶剪一束。”
那是我第一次有了去观察一个人的心理,关悟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