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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卜,奉钧.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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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卒言疾厉色,声线刚直,仿佛想凭着自己的口气来震撼何逸钧。

可何逸钧都回答不上来了,词穷理屈了,还能怎么办,难道不应该一直定定地看着像蛮猴一样蹦跳的狱卒?

何逸钧语气随意道:“就这么拆,还能怎么拆?看你这气得,花这些时间去睡个懒觉不好吗?闲成这样,何必在这儿浪费时间?”

何逸钧长得比狱卒高出半个头,平时往下方看时脑袋也不会稍微低一下,只懂得将视线往下压,以至于下眼睑中央往下凹陷,如同弯弯月镰。

何逸钧就长这样,薄唇跟细刃似的,细眉胜柳叶,脸部轮廓线条精致分明,冷得像覆了一层薄霜,下眼睑中央亦时常往下凹陷。

旁人无论往哪个角度去看何逸钧的相貌,都很容易产生“何逸钧在藐视人”的错觉。

就好像何逸钧对待什么人什么事都很平淡,但又自有心思,足智多谋,让人摸不透他。

似乎他心如木石,对何人皆从未心动,所及之物对他来说都不值一提。

狱卒也不例外,深觉自己更像个犯人小丑,只有他在这儿暴着脾气,叽叽喳喳吼个没完没了。

而何逸钧神色依旧平平淡淡的,显得狱卒非常的尴尬,仿佛是何逸钧在审问狱卒,而非狱卒在审问何逸钧。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等着。”狱卒恶狠狠瞪了一眼何逸钧,一把抓起摆在案桌上盛满水的大碗,朝碗里吐了一口水,接着水直往何逸钧的脑袋上泼去。

何逸钧不为所动,面色又苍白几分。

冷水顺着何逸钧的脸颊滚滚而下,卷卷秀发全滑了,变成了黑长直,上半部分衣裳也全湿了,布料微透而颜色加深,紧紧贴在胸膛上。

何逸钧虽然表面上闻不到水的味道,却能隐约能闻得到水中有嘴巴子里的恶臭味,心里顿时感到一阵恶心。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反正就是闻到了。

经过水浇,此时何逸钧十分像个坠落的神明,几许摄人,几许危险,几许得意:“好凉快,不够爽,还有水吗?再给我淋一些。”

这碗水还是狱卒审询问犯人时备渴用的,何逸钧却不屑一顾,狱卒不禁眉梢一跳,早已气急败坏,声线也被气得扭曲颤抖了:

“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我可是狱卒!你是犯人!你吃了豹子胆儿竟敢调侃我,你给我等着!回来给你颜色瞧瞧!”

狱卒说着便径直走出监狱。

何逸钧道:“记得多带些水来。”

狱卒心想着,自己当狱卒这等官职,细算也有二十多年近三十年头时间了,审问的犯人也是一个接一个样,狱卒早已对狱卒官职驾轻就熟。

可今儿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傲慢不逊的犯人,长见识了,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孤陋寡闻,对于“驾轻就熟”这个词自己便配不上了。

何逸钧一点也不怕狱卒,直到狱卒从外边找来深褐色鞭子,回狱中准备笞挞何逸钧时,何逸钧也不怕。

条件赢不过但气质必须赢得过。

狱卒狠狠朝何逸钧抛去几个锋眼,待走到何逸钧跟前便止步,随后高高扬起长鞭。

鞭尾甩甩,宛如一条嗷嗷待脯的猛蛇,似乎在与何逸钧比赛谁更有资格嚣张。

何逸钧浑身默默紧了紧,待长鞭即将抽到何逸钧身上时,狱卒的手腕忽然被人给牢牢固定住。

打出去的鞭尾失去了调控,歪了方向,硬生生抽到了狱卒的锁骨上。

狱卒疼得用手捂住了受笞之处,恶狠狠扭头朝被按手腕的方向望去。

然而这一望,狱卒彻底怔住了,登时哑口无言,但很快又回过神来,转了语调,敛了愤颜,换了语调恭敬道:

“殿下怎么那么快回来了?奴才刚才问这犯人,尚未问出任何结果,这犯人一句话也不肯说,也不知在替黑衣服的保密着什么,奴才正要拿鞭子惩罚他呢。”

原来是狱卒出去找鞭子时,无意中被路过的施清奉撞见了。

施清奉知道这是审问何逸钧的狱卒,于是满腔好奇,生怕出了什么事,于是悄悄跟了上去。

果然这狱卒还真想用鞭子去抽何逸钧,他见到后就连忙上前拦住了。

施清奉撇开狱卒的手腕,绕过狱卒的问题,语气平和间掺杂些急促:“我什么时候跟你说他是犯人?什么时候叫你把他绑起来了?叫你审问,谁叫你打人了,是想越俎代庖?”

狱卒转身面向施清奉,边作辑边羞羞道:“奴才不敢,刚才他不停调侃奴才,问他问题,他不仅不作答,还很得意不知罪的样子,实在是看不起这监仓了,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真是嚣张跋扈,把监仓当他家了。”

“奴才又见刑官不在,只好自己去找鞭子准备抽他了,奴才职卑,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施清奉面无表情:“你之所以问不出来,是因为你不会问,不懂技巧,你先退出去吧,回去好好向你同僚学习,虚心求教,我捡回来的人,本该由我亲自问。”

狱卒闻言,眸光一闪,随后低声道:“是,奴才先退下了。”

施清奉目光不在狱卒身上,而在何逸钧那边圈圈的麻绳上,道:“退吧。”

狱卒提着鞭子,碎步走出监仓,心想着自己果真是孤陋寡闻,第一次遇到傲慢不逊的犯人就算了,竟也第一次发现施清奉还会去护着犯人。

狱卒的足音渐行渐远,而何逸钧耳畔就只剩下这道声音了。

没错,就只剩下这道声音。

施清奉一句话没说,也没离开,不语自威,令人发悚。

何逸钧默默把头埋得更加低了,低得连施清奉的衣摆也瞥不见了,只感觉到浑身莫名的不自在,患低血糖一般,僵硬得动也不能动一下。

然而正在这时,施清奉朝他走了过来。

施清奉虽然没发出半点足音,何逸钧照样本能地察觉到施清奉正慢慢靠近他。

只听施清奉悠悠地道:“他泼水给你了?”

语音仿佛就在何逸钧耳旁响起,清脆如铃,直震魂魄。

何逸钧丝毫没有扬起头来的意思,死气沉沉的,嘴巴像被封住一般,瞬间失了方才跟狱卒斗嘴时的傲气。

施清奉语气忽然转变,接着道:“对不起,我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刚才在重拟奏疏,没能及时赶过来。”

顿了顿,他又道:“让你受苦了。”

何逸钧:……

柱上人眉睫颤了颤,被这个人尽收眼底。

麻绳打结口堵在何逸钧左肩旁,施清奉上前解开麻绳打结口。

打结很紧,解得也很费力,施清奉只好拔剑割绳。

何逸钧偏过脑袋,映入眼帘的只有施清奉的侧脸。

施清奉颀长的身影遮住了何逸钧大半视线,站姿挺拔如贞松,好像怎么搡也搡不倒的样子,与何逸钧的潦倒模样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一会儿,麻绳悉数落地。

没了麻绳的支撑,何逸钧动足欲走一步,然而双腿忽然一酸一瘫,身子便糯糯地顺着木柱边沿一倾。

施清奉心下一惊,眼看何逸钧身子忽然往下跌,间不容发之际赶在何逸钧撞地之前捞住了何逸钧。

施清奉高低式蹲下,看着何逸钧眼睛已经闭上了,似乎失去了意识,心想着大概是晕倒了,便让何逸钧坐在自己身前,自己手撑着何逸钧。

刚坐好,何逸钧忽然淡淡地张开双眼,眸子像个病者一般的涣散无神。

施清奉问道:“腿还疼?”

何逸钧道:“不疼,只是,没知觉了。”

后面四个字语气极为疲惫不堪,人坐着也是懒洋洋的。

腿没知觉是真的,人没力气是假的,没口气也是假的,装就是装。

施清奉浅浅呼出一口气:“估计是刚才绳子缚得太紧,腿弯曲一些,两边,有知觉了就跟我说一声。”

施清奉把何逸钧伸直的两边腿弯起,自己则斜坐在何逸钧背后的空地,何逸钧背后也有了个坚实的靠垫,却没敢回头看施清奉,因为现在施清奉十有八九在看他。

监狱很安静。

渐渐地,何逸钧的腿全然有了知觉,但并没直接跟施清奉说有知觉了,而是先斟酌一下要说的话,半晌才道:“三巾,你不去交奏疏,一直在这里陪我?”

何逸钧僵着腿,撑着这个人的肩膀往仓门方向跌跌撞撞移出一小步,止步,站稳,又懵懵地望了眼施清奉。

施清奉也往前移了一小步,叹了一小口气,无奈道:“算了。”

话毕,施清奉忽然负过身,将何逸钧背在自己背上,像先前那般背何逸钧上车时那样,锁住何逸钧的腿,一小步一小步地往门外走去。

何逸钧的双腿也没像先前那般疼了,双臂不再死死勒着施清奉,而是轻轻地搭在施清奉肩上。

二人出了监仓,来到通道。

通道在地下室,拐角处各燃着火把,忽明忽灭。

墙壁全是岩石砌的,透出森森寒气。

何逸钧此时就像从第十八层地狱走上来、即将见到斑斓人间一样的激动,趴在背上不腿疼,格外快活,道:“三巾,走快些,我看见出口了,就在前面,快点快点。”

监狱在地下室,地下室是人工开凿的,不透气流,以至于回声阵阵,令人听得一清二楚,只觉天地在战栗,仿佛通道里和各个监仓里就只剩他们二人。

施清奉脚步加快,声线低沉,似乎力气耗尽:“别乱动,静一些,我好累,真的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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