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蓝的绸缎加身，冠上玉石珠烁。

沈枝刚穿上时也恍惚了一下，

可南风不知其意，

只是温柔地同这位登科及第的状元缠绵。

大兴学宫，

书卷斜摊，

笔墨添香。

判完卷，抄完榜后，

丞相陆谨言就急切地想见见这位文才惊世的状元。

如今，

沈枝簪花将游。

“沈状元年少有为啊”

陆谨言望着眼前的少年，

见他面色清秀，可眉目里什么也看不清，有的只是说不出的感触。

沈枝眉目微低，恭恭敬敬地行礼，

“丞相言过”

状元及第，

簪花游街，

由此便成了大兴朝的三大盛景的第三。

只道是，

故柯陈枝催又生，笑语连珠听无声。

那日争相观看的女子无数，

她们登上楼台，她们挤在街旁，

她们推搡，互相打趣，

许个心愿，将来要嫁一个登科及第的簪花状元。

那日的昭华公主来了兴致，

断南风园中折春，

满园芳菲尽入她怀中。

街道喧闹，

她拥花上楼，

似是失手。

花飞花谢，

似是满天，

落在沈枝的肩头，马上。

沈枝抬头却不见身影，

为余女子玩乐得逞后肆意的笑容。

过了城门，

袖上花瓣惹人。

他忍不住回头望去，

但见身着华服的断南风正在城楼上撑头，

待他回眸。

断南风手持金丝团扇，

凝妆眉目，

满头珠钗无一不是金堆银砌。

沈枝黯然哑笑，

却讨了南风欢心。

他不纵马驰骋，

只是缓缓游荡，

直向宫门。

只道是，

春日花来蝶蜂去，南风和煦也煞人。

那年， 沈枝年方十六。

两年光转，

沈枝已经做到了尚书的职位。

皇宫家宴，

子孙围坐，

风吹尘起。

掀开帷幕。

断辰年岁不再，

木簪斜插，

兴许不坐龙椅之上，

便看不出一丝的荣光华贵。

皇后白泠一袭素衣相侍身旁。

他力不从心轻甩衣袖。

“宣礼部尚书沈枝”

“沈尚书，坐”

断辰眉目示意，自己牵起衣袖开始夹菜，

“你觉得我这家宴如何”

沈枝并未坐下，

恭恭敬敬行礼，

“回陛下”

“甚好”

“那朕倒要问问你好在哪里”

断辰挥手示意白泠下去。

“殿下，都到了”

恰白泠行礼下殿，

高公公高宦海又来传报。

“宣”

断辰的声音是天生的帝王之音，

威严，

不屑，

贯彻其间。

沈枝落筷，起身行礼。

步伐声渐近，

有些杂乱。

断逢夏在进殿前不自然微扯了扯衣襟，

进殿几步后，又急忙低眉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断辰斜眼扫了一眼断逢夏，

继续吃菜。

“儿臣”

“参见父皇”

声音明显不似断逢夏清亮，

但似幽泉冷涩低吟。

沈枝低着头，

单听声音，

只觉得断晚秋几乎是突然出现在断逢夏身侧行礼。

断辰喝酒不言。

“南风” “汀洲”

“参见父皇”

断辰似是等人全来齐，才道了一句，

“坐”

宴席正式开始。

沈枝再度执筷，

这才不动声色打量起来。

断逢夏和断晚秋都继承了断辰的眉眼，

但断逢夏似嘉嫔杨椿热烈，

而断晚秋似皇后白沅清冷。

一双眉眼，

夏，明媚惹喜，

秋，浅淡无味。

断逢夏似夏不暑，似冬不寒，冬也来温，夏亦生寒。

沈枝见了断晚秋的眉眼，

便愈发难安，

很想再看一次，

却总对上断晚秋冰冷的视线。

皇帝没吃几口菜又开了口，

“朕告诉你好在哪里”

断逢夏掩饰得太过明显，

就似夏不暑，似冬不寒。

在沈枝看来，断逢夏分明就是竖起了耳朵。

他又微瞟向断晚秋，

断晚秋不再刻意和他对视，

没什么反应，

只是继续动筷。

但沈枝觉得断晚秋应该也是好奇的，

一定也是好奇的。

“朕要赐你一桩婚事”

“许你一个状元驸马”

“如何？”

“臣……”

断辰停了筷子，

有些挑逗般地一笑，

“都不问问是谁啊，沈尚书”

“不论是谁臣都要叩谢隆恩”

沈枝筷子停了停，

不慌不忙，再度开口。

断南风看向沈枝，

可沈枝却没看他。

“真不愧是沈聊春，沈尚书”

断辰终于回殿，

他们子女同席，

断逢夏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平王殿下过奖了”

沈枝嘴角似乎扬了一下，

却也只是淡淡回了话。

当年状元簪花游街，

过春风十里，

行至角楼。

楼台之上，

昭华公主开先，

皇族贵女争相抛花相迎，

为得状元一笑。

沈枝满头簪花，

笑得温柔缱绻。

他缓身下马，

玉石珠烁相击作响。

抬头望去，

南风正盛，

他撩起花下碎发，

少年却似牡丹娇艳。

他提衣进殿，

从此入了宦海浮沉。

凤箫声动，

玉壶光转，

一夜家宴。

断晚秋听过，

却未曾亲见过这位状元登科的盛况……

“江南无所有”

“聊赠一枝春”

望见路旁花卉初蕊，

绿芽抽枝，

他却能想到当年沈枝的书生意气。

“也是年方十六啊”

皎月当空，

汀洲寂寥，

晚秋回府始终回想着——

家宴散席之际，

沈枝不浓不淡的那句——

殿下当年元夕醉吟之际，

不才进京赶考，

想来当年中状元所做诗文，

也不及殿下醉后那十首一分一毫，

殿下同年封王，

大礼得成不才也曾窥见……

那殿下，可曾记得聊春？

他暗自摇了摇头，

——不曾记得……

——又为何要记得呢？

闻说南风吹面，

断晚秋听闻敲窗声便掀了帷帘，

贴身随从谢冰便递上了书信，

“殿下，是邵小将军传来的书信”

断晚秋冷面落了帷帘，

见了书信却又展颜。

他不知窗外的谢冰执着冰泉，

缓缓随车走时，

却有一丝无语。

他缓缓启信，

见字微微摇头又笑，

“又不按章法写”

给长明

本少将军随父外出历练数月，

如今又要回京进宫

——你还知道已经数月

——真是个小将军

甚是想念，

不知哥哥是否挂念逢安

——当然

大抵明日之晨便入宫门

逢安自会先去宁王府与哥哥先相见

断晚秋坐在塌旁，

对信凝神。

他拂过笺上字迹，

默默描摹着落笔者的身影.

闻窗旁声动，

他忙收了书信，

厉声扬言，

“谁？”

“谢冰？”

那人纵身入户，

拍去衣上浮尘，

配剑外壳磨损多处，

挂在腰旁，

便做配饰，

没有玉坠珠烁缠身。

断晚秋冷涩声歇，

他笑得翛然肆意，

“哥哥，忍不住”

“今夜便翻墙入府来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