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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一百一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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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和她说着言不由衷、模棱两可的话,她气到几乎吐血,除了他的声音,耳边还有一个声音在尖叫,是被剥离了一魂的玄机,她只觉得心头火烧火燎的,想也不想,将手上扳指对准玄机道人,连唤三声名字,直接把他收进去了。

没有了玄机的叫声,耳边却依然能听到一阵轰鸣,是她心跳如鼓以及浑身血液冲击上头顶的杂音,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她知道自己情绪太过激烈,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这具身体了,混乱中她将扳指对准了郭中庸。

郭中庸怀疑她是气到崩溃了,吓得抖若筛糠,抱头大叫:“别收我!我都说了呀!赵宗懿和我们本来无关,只是在换魂的时候,我们才发现他做的那些勾当,他和王稽昭联手作案,王稽昭是天性喜欢虐杀,而他却是要收集精魄,那九个罐子本来就是他的私藏,也不知道他准备拿来做什么,因为换魂才被我们发现的,正好练魂术需要精魄试手,我们便把这几个精魄一起带回来了。”

“住嘴!”她大吼一声,叫了三声名字,把郭中庸也收回扳指里去了。

迟了,他每说一句话,康安安心便往下沉一分,在阴与阳、寒与热、是与非的边界,无数个噬魂虫咬着她的心往最深的黑水河拽下去,它们不吞不噬,只是地将她心底最柔软最珍惜的部分拖往冰寒彻骨之地埋葬,且,永世不可翻身!

小王爷完全听不到郭中庸的话,但他看得到康安安在凝神倾听,同时脸色一层一层地灰败下去,眼里简直涣散出死气,想来郭中庸正对她交待着什么,于是再不辩解,静静地看着她,康安安与他目光相接,这一刻她竟然看不透他的心情,悲伤?释然?愤怒?委屈?狠毒?所有的感情统统没有,她完全看不出来,只能看到他漆黑的眼眸,深不可测,仿佛一直要钻进她的精魄里去,不知何时她已经满面泪水,模糊了视线,一路颤抖着手,将扳指对准他,脑中乱成一团,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要把他的精魄也揪出来,与郭中庸的精魄当场对质?还是干脆就此收了去,反正这样心机叵测的人,不配留在世上。

“安姑娘,你,你在干什么?你别太伤心了呀。一定要留着他的性命,有空再慢慢地问清楚。”郭珺臣的声音悲哀地说。

同时,另一个声音也在轻轻地道:“下手吧,知道了我是什么人,你皆可满意了?就让一切终如你所愿好了。”

她紧紧扣着扳指,小指头的指甲已掐进手掌里,抠出一道血痕,自己完全没有任何痛觉,只是头胀欲裂,“赵宗懿”这三个字在嘴边打转儿,舌头尖一丝气息就能吐出来,可是她用牙齿咬着舌头尖,也已经咬出血来,最后的一线清明里,她听到郭珺臣坚定地道:“安姑娘,放心,我会永远陪着你,我可以为了你赴汤蹈火,咱们就像以前一样,把所有的事都仔细查个清楚!”

“喀”地一声,她毫不犹豫地咬开了舌尖,一口鲜血喷出来,同时手臂聚结起全部罡风之力,用力拍向自己的头顶。

“你想干什么?”

“且慢!住手!”

“安姑娘……”

声音突然消失殆尽,眼前只余一片白光,仿佛所有的思绪瞬间被抽空,天地间只余苍茫空洞的一片白,这次她甚至连眩晕的感觉都没有了,用力睁大眼,心底一片明净。视线再次恢复之后,她发现自己站在一间昏暗逼仄,仿若囚室的房间里,手里还捏着扳指,只是对面的小王爷双臂张开呈一个“大”字,被吊在墙上,身上伤痕累累,显然已经经历了拷打,头低垂到胸前,额角依旧有那个血窟窿,面颊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了。从侧面看起来,双目紧闭,嘴里还堵着布,再转头一看,旁边站的也不是郭珺臣,却是个斯文和气的中年人。

“真可惜。”中年人见她双目中寒光闪闪,显示出极大的愤怒,却毫不在意,只是摇头长叹一声,“差一步就成功了。”

这一次,他的面目不再平平无奇,无法辩识,灯光下皮肤白皙胡须微长,眼中闪着精光,竟然还是之前见过的,就是桃坪镇“痛快”店里的那个肖当家的。

乍眼一见到他,康安安脑中轰然如有雷声鸣响,许多个问题都涌上心头,纠结中同时又有一线清明之光,预感随着这个中年人的显身,所有症结关键终将露出水面。

“是你!你到底是谁?”她警觉道,不顾舌尖被吵碎了,有些吐字不清。

肖当家的微笑,柔声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度朔使以后将何去何从。”一边说,一边走了过来,手势轻柔地从怀掏出一方帕子递过来,看起来像要替她擦掉唇边的血迹。

康安安眼里冒火,扭头避开他的手,先奔去小王爷身边,搭了搭他的脉膊,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发现他生命并无忧虑,只是处于昏迷之中,暂时放下心来,转过头对中年人沉声道:“我刚才明明是在村长家,怎么会来到这里?你们给我下了迷药?”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另有怀疑。之前在郭府时,她曾经被迷香暗算,因而产生了幻觉,所以当她进入村长家的时候,也曾有过警惕心,经过努力回忆之后,她再一次肯定,在村长的家里分明没有闻到什么特殊的气味,并且,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霸道厉害的迷香,竟然令她走出房间还不能清醒。

果然,肖当家的温柔笑道:“你有什么证据是我下了迷香,再说这一路上可是你自己走过来的,你见过哪种迷香可以在室外发挥作用?所以,一切皆是你自愿而为,并没有任何人强迫,不信尽管察看身上,可有半分的伤痕?”

他说话时头微微摆动,神定气舒,像是在逗她,又仿佛是在看她的笑话。

康安安脑中飞速地盘算,不用低头细看,她便知道自己身上没有伤,双手双腿活动自如,除了舌尖上的伤口,浑身没有一处疼痛感。她凝视着手上的扳指,又看了看离得不远处依然昏迷不醒的小王爷,突然明白了,道:“你没有用迷香,却是用其他的邪术迷惑了我,目的还是为了赵宗懿的精魄!”

“很好,猜对了。”肖当家的轻轻鼓起掌,“果然不是那些人间俗物,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康安安不理会他口中的揶揄之意,继续说道:“所以,你就是那个在幕后操纵着郭府的主谋,一直以来,带着那三个道人和郭中庸干尽残害无辜,盗取精魄的勾当,郭府被查封之后,你逃到柳埠村兴风作浪,或者还与村里的人勾结起来,骗吴镜入彀,设计将我们一起带入其中。”

“不错不错。”肖当家的笑得眼都眯了起来,双手一摊,“继续说,我也想听听你能猜对多少。”他口气十分轻松平和,像是在和她玩游戏似的。

康安安却闭上了嘴,冷冷地看着他。

肖当家的奇怪:“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还在想刚才的事?不过,那些事可并不都是假的哦?”

与桃坪镇初见时一样,他依旧斯文闲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好脾气的乡绅,可是康安安看着他,只觉得毛骨悚然,一个凡间的人,竟然可以如此明目张胆地残杀无辜,囚禁度朔使,此人手段之高超,心思之毒辣,且计划布置之深远,实在无法预测。

更重要的是,至今为止,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迷晕的,此刻听了他的话,再回想起方才的一切,情景和对话都太过真实,根本无法令她相信所有一切都是幻像,自己到底是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之中?如果假无异于真,那何以为真?何以为假?

她想着想着,渐渐被搅得意乱如麻,一颗心忽上忽下,犹如被人凭空揪起来,不知不觉额头渗出了汗珠。

“你害怕了!”肖当家的敏锐地发现了她的心结,猛然笑起来,乐不可支的样子,“能够令归墟的度朔使害怕,看来我确实有几分本事。”

他开口笑,身后也有人跟着笑,声音却是十分清朗悦耳,笑声中一个年轻俊美的年轻公子从黑暗中走出来,站在他身后,灯光下宛如药芍笼烟。

康安安心头又是一紧,随即失声道:“郭珺臣?!”

郭珺臣用力向她点头,他本来肌肤胜雪,笑起来尤其灿烂明丽,灯下看皮肤里更像是揉进了宝珠粉,散发出柔和的光晕,与之前被囚禁时的萎糜不振判若两人。

他向着肖当家的行了个礼道:“能不能允许我单独和她说几句话?”

肖当家的嘴角微弯,笑容里说不清是什么意味,他拍了拍衣服站起来,又伸了个懒腰,缓缓道:“既然公子开口,好说好说,这里就先交给你了。”头也不回,直接转身出门而去。

康安安迎着郭珺臣的目光,很有些闷痛,叹道:“果然,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安姑娘这话是听谁说的?”他凝视着她,眼睛闪着光,慢慢地走近过来,轻轻道,“还是你一直以来都觉得我不可信,逃不脱是个有罪的命?”

他的眉目在幽室黯淡的灯光下,漂亮得不似真人,美极而近妖,可是康安安对他的感知从来不仅限于皮囊,相识之后,他反复地沦陷于各种暴烈、焦躁、魔障或疯癫的情绪,无论何种境况,她始终相信,郭珺臣是世上最温顺最耿直的男子,可以陪着她面对各种艰难困境。

她定了定神,发现他已经走到面前,将手搭在她肩上。

“安姑娘,难道我们之间走到了这种地步,你也开始怀疑我了?”他漆黑的眉眼里满是悲哀,瞧得她心头发怵,仿佛她只要说错一句话,他就因此心碎而死了。

康安安苦笑起来,道,“你自己看看这个情景,难道我还有其他答案可以选择?刚才那个人是谁,对你太过和气,简直比我更像是你的朋友。”目前状况不明,她可不想贸然激怒他,于是说话的语气算是很克制了。

郭珺臣却因此微笑起来,忽然低头下来,嘴唇在她发上轻轻触碰了下,“你真好,到了现在都舍不得骂我一句。”

康安安着实被他吓了一跳,忙掉头避开,低声道:“别动手动脚的,好好说话行不行?”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有心情对着她卿卿我我,尤其是身边还有个血肉模糊的小王爷,虽然半死不活什么也不知道,也足够她心中郁郁难安了。

郭珺臣停止动作,脸上的笑意慢慢地淡了下去,长叹,“你总是这么在乎他,看来只要有他在,我便永远是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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