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妹妹既是奉旨听审,还不来人赐座。”李承乾看着我,表情晦暗不明。
话音刚落,便有人给我搬来一四方小凳放在堂下,我撩起衣摆,从容地坐下。
公堂之上突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那女子轻微的抽泣声。
梅执礼斟酌着坐下,左看看右看看,艰难开口道:“司理理你还不说实话,继续用刑!”
原来这女子便是那醉仙居花魁司理理。
看着司理理那痛苦模样,我不禁攥紧了衣角,正欲开口,便听到李承泽道:“梅大人,这姑娘只是人证又并非人犯,怎么问个话,还要三番五次的动刑啊。”
梅执礼看看李承泽又看看李承乾,起身朝李承泽拱了拱手,“二殿下说的极是。”
“好了。”李承乾也开口了,“再搞下去,就真成屈打成招了。”
底下动刑之人听及此,方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这么看来,郭保坤,确实是误会范闲了。”李承泽慢悠悠的说道。
“二哥急什么呀。”李承乾拍了拍自己的掌心,“这事儿还没说清楚呢。”
接着他又吩咐道:“把人叫上来吧。”
听他这么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门口,一黑衣男子被押着带了上来。
“这又是何人啊。”李承泽问道。
李承乾起身缓缓朝堂下走去,说昨夜打郭保坤的那人一直在问滕梓荆妻小的下落,话里话外都在说一个本该死掉的滕梓荆和范闲有瓜葛。
李承乾抬起一手,转身问李承泽:“二哥猜他是谁啊。”
也不等李承泽说话,自问自答说:“他便是早该死透了的滕梓荆。”
“有意思吧。”李承乾笑着问。
李承泽勾了勾唇,也起身走到那滕梓荆面前,“这么一来,真相水落石出,昨夜行凶者便是此人。”
“可是范闲曾经上奏,说他亲手将此人击杀了。”
“也许是被此人的诡计所蒙骗了。”
我抬眼看向他们二人,兄弟二人各执一词,又站在了各自的对立面,从小便是如此,两人只要同了台,免不了要唱一出兄弟争锋的戏码。
“可据我所知,入京以来,此人一直陪在范闲左右。”李承乾又走到李弘成身前,问他,“诗会他也去了吧。”
李弘成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滕梓荆,道:“确实见过。”
“范闲的贴身护卫。”李承乾穷追不舍。
李弘成又看了眼李承泽,干干的吐出一个“是。”
李承泽眼中现出阴鸷之色,转身将衣摆一扬,就这么坐在我旁边的阶梯上。
我侧眸望了他一眼,从他紧抿的薄唇我能知道他心情不太美妙。
“鉴查院是陛下的爪牙,咱们这位小范公子,竟然假报死讯,将鉴查院的人收入麾下呀。”
李承乾说到这儿,表情颇为自得,转身又走回自己原来的位置坐下。
边走还边说着:“刑律国法我就不谈了,就这一条,范闲哪,你这是欺君哪。”
说完这话,李承乾将目光落在梅执礼脸上,似是这最后一句欺君是说给梅执礼听般。
我垂下眼,转了转食指上的那枚红宝石戒指,轻笑一声,淡淡开口说道:“看来太子殿下今日是铁了心要定范闲的罪啊。”
李承乾也笑着说,“这如何定罪,当然要由梅大人定夺。”
李承泽闻言,也起身坐回梅执礼旁边。
梅执礼这下真是左右为难了。
“太子殿下方才讲,郭保坤的证词中说打他那人一直在问滕梓荆妻小的下落,连殿下都能查出滕梓荆入京以来一直在范闲左右,范闲还带滕梓荆去了诗会,先不谈范闲到底算不算欺君,难道就没有可能是有人同样也知道此事,故意在打郭保坤时问滕梓荆妻小下落从而嫁祸给范闲呢。”
我语气淡然,说罢抬起手对着光,戒指上那颗红宝石,暗暗透出惊艳色彩。
李承乾看着我,咬了咬牙,扯出一抹笑,“月儿妹妹所言有理,可范闲欺君罔上之事又作何解呢。”
李承泽眸中冷的快要结冰,眨也不眨盯着李承乾那张伪善的脸。
“是我拿刀威胁,逼范闲就范。”
一直没说话的滕梓荆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都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李承乾像是很满意,眉眼间透露着喜色,“若真是如此,入京以来,范闲为何不逃不喊呀。”
范闲狠狠斜了李承乾一眼。
“我贴身胁迫,他不敢与我搏命。”滕梓荆这样说道。
李承乾扶额,叹了口气,似是有些头痛,眼睛微盍,揉着太阳穴。
“据我所知,昨日诗会二哥也去了吧,还在后院见了范闲一面,可有此事呀。”
我一听这话,他这是有意拉李承泽下水啊,我侧过头冷冷看向李承乾。
李承泽了然一笑,点点头,“是。”
听到李承泽的回答,李承乾突然提高了音量,抬起手指着范闲,“范闲你是孤身赴会,若真是挟持,为何不求援于我二哥呀。”
范闲玩味的笑着说,“所以说,不管我打不打郭保坤,罪名你都给我安排好了。”
“念你诗才,我可以留你性命。”
“只是成亲的事就别想了。”范闲似是知道李承乾接下来要说什么。
李承乾又看向李承泽,“今天我也累了,二哥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李承泽笑而不语。
李承乾没给他人丝毫反应时间,立马道:“那就上刑,我倒要看看这个滕梓荆假死入京到底还有什么其他的图谋不轨!”
梅执礼吓的一抖,忙去拿桌上那惊堂木,拿起又回头看李承乾一眼,继而又看李承泽一眼,左看右看,无奈将那惊堂木往桌上一掷,“来人,动刑。”
一旁候着的都抚,拿着那长板便要动刑。
“等一下!”一道尖细的声音从外传来,来人竟是侯公公。
侯公公拱了拱手,“拜见殿下。”
李承乾有些惊讶:“侯公公。”
“传陛下口谕!”侯公公提高音量,众人纷纷起身,到堂下跪下听旨,除了范闲直直站着,并不畏惧皇权。
“滕梓荆未死,乃鉴查院另有安排,朕都知道,不算欺君,司法审案是京都府的事,皇家子弟都自个儿回家,少管闲事。”
侯公公站到阶梯之上,传授陛下口谕。
“谨遵圣旨。”跪着的众人一齐说道,行完跪拜礼后,一一起身。
李承乾转身要走,路过范闲身边时,范闲叫住了他,“太子殿下,范闲冒昧,有一件事,想请教太子殿下。”
李承乾目视前方,黑着脸道:“讲。”
“之前范某在澹州被刺杀,不知太子是否知情啊。”
李承泽见范闲这么问停下了步子,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头一昂,好生傲娇的朝门外走去,李弘成落后一步跟在他身后。
李承乾转身略带深意地看了眼范闲,未做回答,抬脚也走了出去。
我并未跟着李承泽离开,一我不是皇家子弟,二我是奉旨听审。
侯公公从阶梯上走到梅执礼身前,“梅大人。”
“在。”梅执礼恭敬应声。
“陛下传你入宫,”
梅执礼瞪大了眼睛,磕磕巴巴道:“现…现…现在…”
侯公公面露不屑,上下扫了眼梅执礼,“怎么着,大人有所不便。”
“不不不,不敢,不敢。”梅执礼赶忙摇头,拱手道:“臣遵旨。”
“那就随我而来。”侯公公说完,迈着小碎步朝外走。
“这位,侯公公。”范闲出声叫住了侯公公。
侯公公停下脚步,回头笑着问范闲,“范公子有话说。”
“那我们这边呢。”
“这审案子的人都走了,自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各…哎呀,京都府不大,总有见面之日。”说完这话,侯公公转身离开了。
这二人一走,在场的都跟着走了,堂内只剩下我、范闲、被绑住手的滕梓荆、贺宗纬、被打的郭保坤和被用了刑的司理理。
我起身将司理理扶起来,司理理朝我福了福身,柔声道:“谢秦小姐。”
范闲也走了过来,对司理理说:“我送你回去。”
司理理却道:“范公子前途入锦,理理不敢纠缠,改日醉仙居再见。”
司理理离开前朝我投来微笑,许是为了表示刚刚我扶起她的感谢。
范闲替滕梓荆解开绳索,二人朝门外走去。
我抬脚跟上,贺宗纬一甩头发,堆着笑往我面前一站,“久闻秦姑娘大名,在下贺宗纬。”
我眨眨眼,只觉得此人有些莫名其妙,皮笑肉不笑回了句“你好。”
到京都府门口了,滕梓荆不见了踪影,范闲同范思辙说些什么,范思辙手里还拿着一把大剪刀,两人交谈完范思辙拿着大剪刀上了马车。
我上前,“范公子。”
范闲转身勾唇笑,“秦小姐。”
“可否送我一程。”我浅笑着问道。
范闲斟酌了一下,似是在想我有什么目的。
接着点了点头,抬起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可以,秦小姐带路。”
“你不问我为何要你送我。”我和范闲走在大街上,两人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秦小姐今日一进来就说了是奉旨听审,那定是做给陛下看。”范闲手背在身后,少年意气。
“聪明。”我笑意更深了,“你觉得李承泽这人怎样。”
“二皇子?至少现在看来比太子好。”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替李承泽来拉拢你的。”
“没有,我虽才与二殿下见了两面,但我相信他的为人,也相信秦小姐你的为人。”范闲朝我拱了拱手,“方才堂上多谢秦小姐仗义执言。”
我摆摆手,“只是不想见人蒙冤。”
“那我若是告诉秦小姐,郭保坤真是我打的呢。”范闲玩味的笑着。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轻笑道:“那便,打得好。”
“为何。”
“郭保坤是太子门客,我向来不喜太子。”我这话说的倒是坦然。
“秦小姐还真是,颇为有个性。”
“范公子,李承泽这人心思深,可他本性不坏,他是真心欣赏你,我知道我同你说这些也许太过独断,你可自己慢慢了解,我是想说将来若是有一天他同太子斗起来,你不必帮他,他若是斗输了。”我停下脚步,看向范闲,言语真诚,“我想求你,保他性命,我愿倾尽所有来报答范公子。”
范闲没料到我会这么说,“秦小姐先别说求不求的,这将来的事谁人都难料,况且你如何能料到二皇子他一定会输呢。”
我虽知道范闲现在没这么大权利,但我还是这么说了,我总有种预感,若有那一日,范闲必然已手握重权。
我也不是咒李承泽死,只是想着若真有那么一天,他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李承泽会不会输,也许从他十三岁那年,便已成定局。
“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范公子有缘再会。”我微微颔首,在范闲的注视中离开了。
没走多远,谢必安出现在眼前,“秦小姐,殿下在等你。”
“带路吧。”
七绕八绕,绕到一处巷子里,巷内除了李承泽之外再无他人。
李承泽以一种极其奇特的姿势光脚蹲在那榻上,手里还拿着《红楼》。
余光瞟到我来,开门见山地问道:“陛下要你做太子妃。”
“你消息倒是灵通。”我上前几步,从他手中将书抽出来,蹲下来平视他。
李承泽手里没了书,便将胳膊随意往膝盖上一搭,如此更像一只矜贵的猫咪了。
“要你做太子妃这是喜事啊。”李承泽盯着我的眼睛,将“喜事”二字咬的极重。
“我怎么觉着喜不起来呢。”我用手撑着脸,微微歪头。
“陛下叫你与范闲多了解,你今日还当真与他并肩同行,相谈甚欢。”李承泽撇开脸不看我,“甚至在那公堂之上替他说话。”
我有些控制不住笑意,把李承泽的脸掰回来,“那还不是做给陛下看啊。”
李承泽拍掉我的手,表情缓和了些,傲娇的问我:“你笑什么。”
我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