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岚翠微站在殿门外,一听温宁命令,一左一右堵在了殿门前。
温宁直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道:“穆朝,本殿下是郡主,命令你过来,你必要过来。”
穆朝回过头看了眼晴岚翠微,叹道:“小姐,穆朝懂了。”
一直以来,他一直认为她是个端方守礼的姑娘。
细细想来,她何时真守过礼节。
早在平城时,她就敢背着父母给他帕子,让他带去京城;后又擅出王府来见他;再后更是敢用性命相迫父母,逼父母放了姒婴。
桩桩件件,她凡想要做的,定能做到。
他无奈道:“小姐,穆朝听您的吩咐便是。”
温宁满意了,示意晴岚翠微退回殿门外,来到他身前小声道:“你去见姒婴,告诉他,温宁不过读过几本书,不知太大的道理,却听闻,登高必跌重。”
殿下是个聪明人,应知这样的一味高升,不是件好事。
她更希望能亲见他一面,再次劝他放下仇恨。可她连表哥都不可见了,更何况是他了。
穆朝抬头望了她一眼,颔首:“穆朝从令。”
温宁圆圆的眸子也看他,道:“穆朝,那日我见你牵着一匹乌孙马,那马算不得什么好马。我九岁时,父亲送了一匹汗血小马,现在长大了,它叫红儿,送你了。”
穆朝忙后退,低下头道:“小姐,穆朝怎可要您养大的马。”
温宁不在乎道:“它固然是我养大的,现在我困在京城,怕再难骑上了它了。送你也好,你若不要,便是不敬我。”
她将话堵死,穆朝不得不谢恩,道:“穆朝谢小姐赏赐。”
温宁便又回到了屏风后,道:“行了,你下去吧,若有事,他日我要晴岚去请你。”
穆朝单膝下跪,道:“是。”
他这样一走,温宁失了神采,恹恹坐着,道:“将屏风撤下吧,我最讨厌屏风。”
当日地牢里,姒婴面前就有这样一架屏风,如今她见穆朝也要摆上这样一架屏风。她心底懂得男女有别,这些年来,也在遵循父母教她的礼节,尽量做着高贵的郡主。
八岁到十五岁,她遵循得有些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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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婴身在斋心书房,一直在为兆帝炼药。
穆朝为了温宁的命令,只得托人往司天监送话。
传话的小太监,站在房门前,道:“姒大人,奴才的话传完了,告退。”
守在房门前的官员,认得这太监,目送小太监离去后,道:“主子,他是皇后宫里的人。”
穆朝是平王温辅良的人,所托之人,必然也是平王之人,平王竟然在皇后身侧埋了眼线。
令人不解得是,他既然埋了眼线,穆朝一定知晓,怎么这样轻易地让他暴露了?
姒婴站在书案后,提笔写下:登高必跌重。
字成,他搁下笔,看着那五个字。
站在角落里的黑衣人道:“主子,穆朝似对您有所不满。”
姒婴抬起一双黑暗的眸,似笑非笑道:“孤知道。”
他纵不满又有何妨?
兆帝吃了他的药,看似给了他一场好恩宠,实则却也不过是给了他一场虚权。
进入国子监任职,于任何文人都是一场好造化。哪个文人不贪图虚名,期望桃李满天下。
他却不需要,愿意追随他的人,远比温辅良的门生更是忠诚。他从不需要邀买人心,他站在大商朝堂上,自有慧眼之人主动投诚。
他低眸看向墨迹未干的五个大字,登高必跌重?
他生来便是高位,连萧云毓也不及他,何来的登高必跌重。
他问:“这几日,她在做什么?”
黑衣人想到那位郡主殿下,一脸复杂道:“主子,奴才实在看不懂她。”
自从温辅良禁了她足,她为证明决心,的确绝食了三日。可那第三日不等过完,她便偷喝粥,还偷吃了给佛菩萨的贡品。
第四日开始,奶娘陈氏,一日两餐为她送粥。
她每日吃了粥,便还要吃三顿点心。
陈氏已有数日不曾念经,每日在偏殿为她煲粥,做点心。
那位郡主殿下是个挑嘴的人,陈氏来送点心,她表面不说,背地里不少言陈氏做的点心,没有惠贤皇后做得好。
伺候她身侧的两个婢女不少心疼她,言她总闷闷不乐的。可他观察了她不少日,她虽脸上没笑意了,一旦吃起东西来,那笑意未见少到平日哪里去。
那是个喜欢笑的姑娘,被禁足后,只是笑少了。若换做是他主子,一年也没她现在一日脸上的笑模样多。
姒婴道:“她本是如此。”
他讨厌她,就是因为她过于与众不同,小时更是见谁都要笑。
现在大了,那笑脸一丝没从她脸上减少。
黑衣人疑惑看向他,问:“主子,她身侧除了陈氏可疑,其他并无什么,奴才是否去监视旁人?”
要他看,与其监视那位骄阳郡主天天吃喝玩乐,倒不如改为监视温辅良。
那可是主子的劲敌。
姒婴睨他一眼:“不必了,那骄阳郡主是个与众不同之人。她每日做了什么,见了谁,与谁说了什么话,孤都要知情。”
黑衣人愈发困惑了,问:“主子,您不是说她动不了您的心吗?”
就连那个吻,也是主子为证明自己不曾动心的凭证。
可主子要他日夜监视她,他怎样想都像是主子动了心。
主子纵然动了心也没什么。
那骄阳郡主是个招人喜欢的,无论男女,认识她久了,很难不为那样一个热烈的姑娘动心。
姒婴坐了下来,淡淡道:“孤不喜她。”
他是个无心之人,没有情给她,监视她,也是因为她是温辅良的女儿,是他避让不开的人,仅此而已。
他向房门外的官员道:“下去吧。”
那官员直至这时才接到他的回令,恭敬一拜,这才退了下去。
温宁待在王府里实在无聊,只能等待着庾景逸负荆请罪的日子。
第三日,庾景逸的禁足令解除了。
兆帝下罢早朝,用了粒丹药,肉眼可见地精神焕发,让周信为自己找了件便袍穿上,带着自己儿子去了平王府。
下了朝的官员,躲在对面街上,连身上的朝袍都没换,一个个伸头探脑地往平王府门口看。
不过一会儿,从皇宫门口来了辆马车,兆帝一脚将绑好的儿子踹下了马车。
庾景逸被五花大绑捆着,狼狈跌坐在地上,身后背着捆好的荆条。
周信下了马车,看了一眼,有些心疼。忙把他扶好,让他跪好,正脸对着平王府的府门。这才搀兆帝下了马车,向看门的侍卫道:“平王可在?”
门口的侍卫自然认得庾景逸,将脖颈一梗道:“老爷有令,不见外客。”
温宁躲在大门后,将耳朵贴在大门上,一听这话,气道:“晴岚,你告诉父亲,表哥来了。”
晴岚迟疑了一下,道:“小姐,要不您还是回去吧?”
哪有这样的,老爷若知了,定会生气。
温宁瞪她一眼:“快去!”
晴岚也不怕她,站着不动。
温宁去看翠微。
翠微向她微微一笑,摇头:“郡主,奴婢更是不敢了。”
平王爷在她们下人心底积威深重,她可不敢去回这话。
温宁见指挥不动她们,气红了脸,转过身便要亲自去。
她一转身。
温辅良从正殿阔步而来,一眼看到了自己女儿,停了脚步。
温宁开心上前,抱着他手臂撒娇:“爹爹,表哥向您负荆请罪来了,您可能原谅他?”
温辅良冷着脸将她手拨开,干脆道:“不能。”
那浑小子,那样诋毁他女,区区一个负荆请罪的苦肉计,就想打动他心,想也没这样的便宜事。
温宁早知他会不愿意,并不气馁,继续道:“爹爹,表哥说出那样的话,女儿也生气。他现在就在府门外,您打他一顿,这样您消气了,女儿也跟着消气了。”
温辅良眉眼一挑:“打他?”
他懒动这手。
想打他的人多了,那人绝不是他。
两人说话间,府门开了。
手扶佩刀的侍卫,一见父女两人,立即跪在了地上,回道:“老爷,小姐,万岁来了。”
温宁激动地看去。
果不然,兆帝身着便袍,站在府门前。
庾景逸被五花大绑,身后背着荆条,低着头跪在地上。
她久日不见庾景逸,心底很是思念,一见他便喊:“表哥——”
庾景逸忙抬起头。
她站在府门内,一身亮眼的黄袄裙,眉眼带笑,欣喜看着他。庾景逸甚为思念她,碍于内心有愧,只看她一眼,便低下了眉眼。
温宁见他看自己一眼便低下了头,下意识地便想向他走去,走了几步,却没走动。
温辅良拽住她手臂,向晴岚道:“晴岚,将小姐带下去。”
晴岚自然要听他命令,上前搀扶住温宁,制止着她,不让她向府门外跑去。
温辅良这才阔步上前,出了府门,向兆帝深深一拜:“见过皇兄。”
兆帝忙上前,将他亲自搀扶起来,热切道:“辅良啊,朕将这不孝子带来了。你心底有气,只管打他出气,朕绝不心疼。”
温辅良得他亲自搀扶,不见惶恐,直起身道:“皇兄,景逸乃我大商一国储君,温辅良不过臣子,怎敢以下犯上。”
兆帝猜到他会这样回复,后退一步,抽出庾景逸身后的荆条,撸起袖管道:“无妨,是朕管教不严,今日朕亲自动手,只要辅良能够消气,朕保准只给他留一口气。”
庾景逸脸色白了,忙看兆帝。
这可是他的亲生父皇,怎会如此歹毒?
那日他生病,他是打了他,却是为了大商社稷。他哪是为了给王叔出气,分明是因他打了他生气,要报私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