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遇玄没有从青楼捞出什么值钱的东西来，那些宝石全都假的，三两银子都没卖到。

他也怀疑过是不是被坑了，其实那堆东西很值钱。

可纠结这个也没意义，事实就是他只得到二两银子。

干旱导致粮食变少，皇城的物价也在涨，只是涨得不算快。

没几天他的银子就花光了。

他正式成为乞丐，正是他来到游戏世界的第二个月的第五天。

起初封遇玄不愿意吃掉在地上的食物。

有些贵人心血来潮会买些包子馒头，像喂狗一样丢给他们这些乞丐。

封遇玄认为他是人，不是狗，对方这样的行为侮辱了他的人格，他抵死不从。

况且，食物在地上滚了一圈，白面都变成黑面了，吃了怕是会生病，他才不吃呢。

其他乞丐一窝蜂抢食物，都快成残影了，他只是冷漠地坐在墙边，根本不参与。

他饿了三天，一口饭没吃到，眼巴巴地看着其他乞丐大口大口吃东西，有这么香吗？

他突然觉得他的尊严没有那么重要。

第四天，那位好心的贵人又来了，这次他加入了争夺的队伍，每次他锁定目标，还没来得及伸手就没了。

这一天，他参与了食物抢夺大战，但并没有什么卵用，他发现他根本抢不过。

夜深人静时，其他乞丐都在养精蓄锐，准备明天再战，封遇玄却饿睡不着，他两眼空空，看着月亮不自觉地分泌口水。

像烧饼，像月饼……

好饿啊……

“噗，你今天又没抢到吃的吗？”雌雄莫辨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封遇玄抬头，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里面盈满了笑意。

对方瘦弱的身躯格外眼熟，封遇玄瞪大了眼睛：“是你！偷我荷包的那个混蛋！”

小乞丐不置可否，悄无声息翻下矮墙，递给他一个热乎乎的包子：“喏，给你！”

封遇玄毫不客气，一把抓过她手里的宝子，即便饿狠了也依旧保持风度，小口小口地吃着。

小乞丐咽了口口水，转头看着墙壁：“你吃这么慢，会被其他乞丐抢的。”

封遇玄不懂这些，他吞下最后一口包子：“不会吧？别人吃过的也要吗？”

小乞丐眼神复杂：“我们乞丐为了一口吃的什么都能干，饿狠了去偷去抢都可以，别说抢别人吃过的，就算是草根，只要能吃也是我们的食物。”

她翻身骑在矮墙上，低头对他说：“如果你想作为乞丐活下去，收起你那可笑的同情心和天真，不够狠的人连当乞丐都不够格。”

封遇玄咂咂嘴，回味着刚刚白菜包子的味道问她：“你明天还来吗？我想吃肉馅的。”

不知是不是封遇玄看错了，他看到小乞丐嘴角抽了抽，眼神鄙夷：“滚！”

她跳下矮墙，去了另一边。

封遇玄也不介意，吃了个包子，胃里总算不那么难受了，他终于能够安心睡觉了。

封遇玄知道小乞丐提醒他是好心，他也在努力学着怎么做一名合格的、不会把自己饿死的乞丐。

今天好心人又来了，发白面馒头，封遇玄这次学聪明了，看准馒头整个人扑上去用身体将它盖住，腾出一只手在肚子底下掏着。

抓到馒头的那一瞬间，他心底诡异地涌起成就感，看，这是他凭本事抢到的馒头！

他刚咬了一口，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手夺过馒头，张着嘴一口将整个馒头塞进去。

封遇玄直愣愣地看着他被噎到脖子又红又粗，始终不愿意将嘴里的馒头吐出来甚至有人上手去扒拉他的嘴。

封遇玄张张嘴，无话可说。

晚上他靠着墙一边思念玄昼，一边命令自己赶紧睡觉，明天一定要吃到馒头。

小乞丐又踏着月色翻墙过来，丢了一个油纸包给他：“我说得没错吧？就你那吃法，肯定会被抢，你要一口咬下一半，还要咽得快，不能给人可乘之机。”

封遇玄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两个包子，他拿起一个递给小乞丐：“喏，你也吃一个呗！”

小乞丐看着那只包子，又大又白，比她吃过的所有包子都香，鼻翼耸动，似乎透过面皮闻到了里面猪肉和葱花的香味。

她撇过头不屑道：“都说了不要太好心！我才用不着你分我吃的呢！自己吃吧！”

她转身跳下矮墙，很快没了声响。

封遇玄笑了笑，别扭小孩儿，还怪有趣的。

他学着其他乞丐的吃法，一口咬下一半的包子，他第一次这么尝试，果不其然被噎住了。

他低头看着包子馅，猪肉大葱的，他昨天说想吃肉馅的，今天她就带来了。

莫名的，他觉得自己可能交到了一个好朋友，虽然他不知道这位朋友的性别年龄名字。

他一口将剩下的半个包子塞进嘴里，这种吃法的确很快，但很噎人。

他吃完一个包子就觉得去了半条命。

肉包子的香味很霸道，即便他和其他乞丐隔得很远，他们也被这股味道弄醒了。

“什么味儿啊？这么香？”

“肉包子！是肉包子的味道！有人在吃肉包子！”

“谁在吃肉包子？拿出来跟大伙分享分享啊。”

封遇玄将剩下的那个包子揣进怀里，吓得大气不敢喘，生怕被人发现是他在吃包子。

他们一路找过来，狐疑地盯着“睡得香甜”的封遇玄：“这家伙居然没醒？不会是偷吃了吧？”

一滴冷汗划过封遇玄的脊背，他咂咂嘴，嘿嘿一笑说着梦话：“肉包子……好香的肉包子……我要吃、要吃十个！不，二十个！好、好吃哈哈哈哈哈。”

“切，原来是在说梦话！可惜了，不知道哪儿来的包子味。”

脚步声渐行渐远，封遇玄偷偷掀起眼皮看了看四周，还好，都走了。

他松了口气，吓死他了，还以为偷吃被抓到了。

他转动脑袋观察四周，确定没人才把油纸包拿出来，犹豫了一下，尝试着把整个包子塞进嘴里，他被噎的直翻白眼，幸好缓过来了。

不然他可能就要上热搜了——“惊！年轻乞丐横死街头，死因竟是吃包子被噎住？”

他一口吃完包子，气味没怎么泄露出去，即便有一点，他们也会以为是之前的味道还没散。

艰难吃完两个肉包子，封遇玄美滋滋睡了一。

然而今天，那位好心人没有再来发馒头了。

第二天也没有。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一直到第六天，封遇玄已经五天没有吃过东西，小乞丐也没有偷偷摸摸给他开小灶了。

封遇玄饿得全身都没有力气，其他乞丐开始在街上寻找有缘人恩赐。

他也跟着一起，有些人被缠得不耐烦了，可能会在街边随手买两个馒头砸在他脸上，他顾不得其他，立刻去把馒头捡起来抓在手里大口大口地咀嚼。

有人来抢，他一边嚼着馒头，一边和对方打得你死我活。

这一战，他只保住了半个馒头，他已经很知足了，这是第一次，他成功捍卫了自己的食物。

他不敢下手太狠，可其他乞丐满脑子只有活命，他的拳头落在他们身上不痛不痒，甚至对方露出后背他捶打，自己趴在地上快速解决食物，吃完就跑。

封遇玄无可奈何，他不会去抢别人的东西，可别人总会来抢他的，似是知道他不敢下重手，堂而皇之抢夺他的食物。

他吃得越来越少，好几天吃不到一个完整的馒头。

他亲眼看着自己曾经饱满的肌肉干瘪下去，逐渐瘦成骨头架子，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他身上。

他怕了，他怕他等不到玄昼就饿死了，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他第一次把裸绞用在虚弱的乞丐身上，第一次杀了人，他胃里翻涌，想吐，他的双手在颤抖，可他坚定地当着所有乞丐的面吃掉他的馒头。

那具尸体赤裸裸地摆在他们面前，封遇玄看到他们眼里的恐惧，既庆幸又悲哀。

他庆幸自己终于让他们害怕，有了一席之地，他们再也不敢欺负他了。

他悲哀，在这副本里，被生存所压迫，他也成了曾经他最不屑的那种人，为了生存，不择手段。

可他，不想死。

后来他越发像个成熟的乞丐，他出手越来越快，别人都抢不过他，一旦抢到食物立刻往嘴里塞，有人来抢他就举起拳头，用尽全身力气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当众杀死抢夺者的记忆太深刻，没人敢和他拼，如果抢不到就直接放弃，这群乞丐之所以是乞丐，他们本质上都是怕死的人。

为了活着他们可以去抢食物，可以抛却尊严，可他们不可能为了食物不要自己的命。

封遇玄拦过马车，挨过鞭子，受过棍子，也得到过馒头包子，甚至是烧鸡。

他苟活着，在阴暗的角落里，等待。

他坚信，只要他活着，就一定可以等到玄昼。

偶尔他会饿到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他太想玄昼了，也想念善良的掌柜，他朝他们伸出手，却只能触摸到冰冷的墙壁。

日复一日，没有停息。

当他睁开眼，幻影消失，他所渴望的期待的一切，终究全部落空。

他将所有的委屈咽进肚子里，所有的软弱和好心通通被凶狠取代。

只有他不要命，别人才会怕。

只有他够狠，他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