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被缓缓滑落。
海恩斯眉头一蹙，示意菲奥娜先安静。
“吵醒你了？”
“没，我醒了有一会儿了。”卡希尔揉了下眼睛，把被子捡起放在身侧，“我好像听见你们在说黑魔法？我可以听听吗？”
“这个……”
海恩斯点头示意后，菲奥娜继续刚才被打断的汇报。
“是的殿下，我们的人在市场发现了个形迹可疑的人，穿着斗篷，包裹严实，间隔几日就会出现在市场，在各个贩售宠物的摊上徘徊，却没有买下任何一只。我们怀疑他很有可能就是大人和殿下要找的那人。”
海恩斯面色凝重，“黑魔法师行动诡谲，不可冒进，让他们注意自身安全。”
“是，大人。”
“殿下，你有什么想法……吗？”
在海恩斯的注视下，卡希尔重新躺下合眼，还不忘把被子拉上盖好。
……
扫过睫毛的发丝被撩到一侧，粗糙的，带着硬茧的手掌，从额头温柔抚下，划过了圆润的耳廓，来到光滑脸庞上微张的嫣红处，拇指沿着缝微微往下挤。
另一只，相比之下，白得发光的手，覆了上来，制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卡希尔睁开一只眼，瞅他。
“公爵大人，我很确定，我睡觉时没有流口水的习惯。”
“是吗？我下次看看。”海恩斯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拇指沾上的水渍，站起来的同时拽着他手拉他坐了起来，“殿下，起来缓缓神，躺了一天了，再睡下去的话晚上就麻烦了。”
卡希尔抱着枕头，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眼珠子晃了一圈空荡荡的室内。
“菲奥娜呢？”
“殿下，你想我了啊！”
菲奥娜推门进来，把茶点放在卡希尔面前，叨叨了起来。
“殿下过来，怎么不派个人提前通知下，公爵大人结束行程一回来，就见到殿下皱着眉头，僵硬地躺在沙发上睡觉，面上可叫一个花容失色，行动上可叫一个火急火燎，当场差人拿来了枕头被子。这不，又担心殿下饿了渴了，唤我去拿吃食过来。”
她对着警告的目光笑开了眉眼。
“哎哎哎，我不说了，我好忙的，城里那只鸟又发情飞走了，哎呀！这次没个十天半个月估计是找不到的，吧？大人。”
“菲奥娜……”
“嗯？”
“……两天，去找之前，记得把工作安排下去。”
“知道了，大人！我现在立刻去找。”菲奥娜团长眼一亮，怕他反悔一秒不停留地快步朝门外走去，在门关上前又把头伸了进来，“对了，殿下，公爵大人很糙的，你随意折腾。”
最后留下的画面，是比给卡希尔“看好你”的手势。
“砰！”
门，这次合严实了。
卡希尔迷惘地眨了两下眼，感受着腹中的饥饿感，转回头安静地吃起了甜点，待他伸手拿第四个时，盘子被人端远了，手里被塞进一杯温茶水。
“真贤惠，难怪你下属都想把你嫁出去。”
“别闹。”
安静的室内，柔和的光线，此时的海恩斯，自然地靠坐在沙发上，仿佛敛去了所有锋芒，就像只是个普通帅哥……帅哥中颜值最高的那个。此刻，他望向窗外，那被树林遮挡住的训练场，提议道：“殿下，舞台搭建得差不多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下？”
“嗯……”
卡希尔把头埋入抱枕，只留着一双游离的眼眸留在外头。
六天前，他去找了海恩斯，比他想象地顺利要来了训练场，也是因这个缘故，月骑士团的日常训练都被暂停了，他今天也才能出现在这里。
海恩斯看懂了他的纠结。
“别担心，不会再出现你烦恼的事情。”他单膝跪了下来，拿开卡希尔腿上的被子，握着他只穿着袜子的脚，帮他套上鞋，“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菲奥娜都跟我汇报过了。我已经吩咐下去，所有人都不许再去打扰你，礼物也一律不收。”
“这样的话……”卡希尔睡意顿消。
“嗯？”
“我现在赶过去，说不定还能看上最后的排练！”卡希尔蹦起来，冲出了房门，全然没注意到仍在外摇摆的鞋带，以及腰后和挂饰纠缠被一路拖着走的薄被。
海恩斯捂着脸，笑趴在膝盖上。
说是要陪卡希尔一起过去，可一出厅门，海恩斯就被骑士叫住了。
“大人，那边可能要你……”
“嗯……”
海恩斯离他有点距离，卡希尔没听清他俩的谈话，可看着他走过来时脸上露出的为难，他先主动开口了，“公爵大人，你忙去吧，我一个人也可以，不至于在你府里被人敲暗棍。”
“说不定，殿下挺招人疼的。”
“……”
卡希尔眯眼。
海恩斯贴近他脸侧，用温热、缠绵的吐息逗弄耳内的绒毛。
“开玩笑的，怎么舍得让殿下疼呢。”他微微侧了下头，似乎不经意地触到了耳尖，眼里的笑意和调侃都溢了出来，“殿下乖，别乱跑，你在这里等会儿，我叫阿特过来陪你。”说完，试图拉开距离。
“你，不行？”
卡希尔一把拽住他衣襟，以相同方式在他耳边回击。
与他面对面的骑士目光清澈：殿下表情那么严肃，肯定是在和大人讨论国家大事，不愧是伽兰的剑和未来的王座。
“殿下想知道答案吗？今晚？”
“现在。”
卡希尔推开海恩斯的脸，绷着张脸，头也不回地离开。
骑士挠头。
“大人，你说啥了，把殿下都惹毛了。”
“生气了吗？可不像。”海恩斯收回目光，把笑意藏回内心深处，看向骑士，语气一瞬间冷得掉渣，“去拍卖场，我倒想知道，是谁在我眼底下玩起了黑魔法。”
“是，大人。”
风迟迟未带走耳尖顽固的热度。
“好巧啊！殿下。”
“殿下？”
“……殿下！！！”
似乎听到了他的名字，卡希尔从对海恩斯拳打脚踢的想象中清醒过来。
见他回头，两人同时露出了一模一样的惊喜表情。一个是高瘦的厨师长，端着盘精致多样的点心，还带着刚出炉的热气和醇厚香气。另一个则是高壮的侍女长，单手捧着个圆溜溜的灰色大石头。
他们并肩站着，相触的手臂挤成了一条直线。
“好巧啊！！！”
“是啊，殿下，好有缘啊！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真巧。”
卡希尔看向来时走的，为了避开人群特意挑的山间小道。
“殿下，走那么久了，该饿/渴了。”两人互瞪对方，都不打算让步，怕比对方晚，连忙接着又朝卡希尔说道，“我这里刚好有……殿下，吃瓜/点心！！！”
厨师长嫌弃一瞥。
“你那哪是瓜？明明是块石头。”
“呵，孤陋寡闻，别出来丢人现眼。”侍女长朝他冷哼一声，对上卡希尔时瞬间满面春风，“殿下，这是我家乡特有的石瓜，外壳越硬，内里就越甜蜜，我这就切开。”
她当场从腰后掏出把菜刀，只听清脆的一声，瓜皮一条纹没裂，刀倒豁了个好大个口。
侍女长！！！
厨师长……
卡希尔……“还挺有个性的，想必是瓜王吧。”
“殿下，我马上就回来！”侍女长急急忙忙就要跑走，看样子是要去找把更锋利的菜刀。
卡希尔叫住了她。
“等等，艾蒂姨。”他转头，“还有阿派叔，我有话想跟你们说。”
“有件事我想拜托你们，这样的美食，只有我能尝到未免也太可惜了，如果可以的话，在明晚看表演的时候，我希望能够和大家一起分享。”
“当然，其中的材料和人力花费都由我一人承担。”
“不行！！！”
阿派叔音量飙升，气势不自觉朝卡希尔压了过去。
还没等卡希尔做出反应，阿特突然冲了出来，把他拉到身后，像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老母鸡似地，湿漉漉地张开双臂顶在前头，一声怒吼，“谁要欺负殿下！先从我身上跨过去！”
阿派叔看都不看，一掌把他推到草丛里。
“绝对不……”
艾蒂姨抄起他盘内最大块的点心，塞进阿派叔大张的嘴里。
“殿下，你别理他，这人天天把自己关厨房里，做甜点都把脑子做秀逗了。”她一手拽走阿派叔，另一手举起瓜，笑眯眯地和卡希尔摆手告别，“小皇…不，殿下，我们十分乐意，我先退下了，时间紧还得赶去收瓜了，明晚见，殿下。”
“明晚见，艾蒂姨、阿派叔。”
“呜呜呜——！”
阿派大叔不断回头看向卡希尔，脸被气成了个红河豚，用上了发条似的腮帮子，飞速咽下嘴里的东西，慌慌张张地开口了：“哎哎哎——！你做啥！？要走你走，我还没和小皇子商量好呢，这钱怎么说也不能让他出啊！！！”
艾蒂姨给了他一肘击，回头看了眼卡希尔仍在前行的背影，松了口气。
她压低声音。
“你脑子里，现在装着都是面粉吗？”
“哎——”
“公爵府的人，吃喝用度自然由公爵负责，哪里轮得到小皇子。小皇子好不容易有个请求，要是被你搅黄了，全府人都饶不了你。”
阿派叔一喜，再一僵。
脑袋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半，一半在为艾蒂姨说的欢呼雀跃，另一半则是存货所剩无几的仓库和即将关门的集市，他把端盘扔给艾蒂姨，撒开腿，一路鬼吼鬼叫地朝山下狂奔。
“得把传家刀拿出来了……”
艾蒂姨一手夹瓜兼端盘，另一只手吃着甜点，慢悠悠地往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