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要收拾的比叶笙想象的多。吃的倒是其次,主要是一件快递,寄件人写着B市热心群众,拆开来是一套需要安装的花架。其复杂程度令人发指,完全不考虑她有没有这么多花花草草,甚至连图纸都没给,是谁为了报复寄过来的可想而知。
“你幼稚不幼稚?”叶笙盘腿坐在散在地上的花架零件中间,一手摆弄翻看着,一手给王杰希打电话。
“啊?什么东西?怎么了?”王杰希无辜三连问,装傻说道,“我只是看你刚回国,想试试你们那快递收发怎么样啊。”
“我还没说是什么。”叶笙面无表情。
“……”王杰希闭嘴了。
“以前那株我拜托几个教授一起妙手回春救回来啦。”她叹了口气,悠悠说道。其实再找一株同样的香锦葵对她现在的人脉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不难猜到,王杰希真正在意的,只是从上学期一起养一株植物的那段时间。这是再找一株,或是任何更珍惜的品种,都无法拥有的。“怎样,要给你送到微草吗?”
“咳,不用了。”王杰希摸摸鼻梁,轻咳一声,想了想往微草放一盆花里胡哨的魔法草药的可能性,道,“我看保密法还没有解除的意思。”
叶笙笑容淡了两分,垂下眼,张了张嘴,没有吭声。
王杰希从这一点短暂的停顿里听出了不对劲,却什么都没说,若无其事地往下道,“我还寄了别的,正经的,收到了吗?”
“嗯?”她回了神,视线锁定一个小纸盒子,魔杖一点,纸盒在空中展开,露出一条银色项链,缠绕着一条小蛇,中间嵌着一颗墨绿色的猫眼石。“你做的?”项链浮到叶笙眼前,她碰了碰,金属小蛇漾起一丝魔力波纹,缓缓舒展开。王杰希以前就会做点简单的炼金,这玩意出自谁手也不难猜。“你还有这闲工夫呢。”她笑道。
“冬休开始之后做的。”王杰希应了一声,从桌子上摸来印着白猫的黑色马克杯——叶笙非说雪豹就像白猫,一起逛宜家的时候强行加入了他的购物车带回来的——低头抿了一口,“没附什么咒语,只加了个混淆咒,就是觉得好玩。”
“是挺好玩的……就说你审美比我好,怪好看的。”叶笙笑眯了眼,抬手一挑,项链不再漂浮,落在指尖,“那我寄的呢,有收到吗?有老老实实发快递,没用猫头鹰的。”
“收到了。”王杰希点头。早就拆开了,放在桌面上,一个王不留行的周边,提着灭绝星辰,乍一看和联盟发售的周边没什么两样——当然,巫师就要有点巫师的亚子。魔杖轻轻一点,王不留行便跨上灭绝星辰,缀着亮闪闪的光芒在空中盘旋,在空中落下各异的技能交叠在一起。
比联盟的特效靠谱多了。
“做的很好,我很喜欢。”王杰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王不留行的帽檐,垂眼低声道,“可惜没办法给别人看。给王杰希送王不留行的周边,听着就很奇怪。”
以后得你给我做乌可食。叶笙心想,没说出口,转了话题。“指点一下怎么安你的花架呗?连图纸都不给我,小气鬼。”
王杰希掩唇尴尬地咳了一声,从自家抽屉里翻出图纸,“你找一下梯形那个零件……对,和其中一个长板拼……”
“这里有六个梯形你说的是哪个?”
“……你意会一下。”
“?”
……
……
想着叶修和陈果买年货得有一会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叶笙便安安生生地留在家拼完了天杀的倒霉花架,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收拾了东西慢悠悠地往兴欣去。
还没进门口,就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青年,其中穿西装的那个咬牙切齿地说着些什么,另一个淡定的紧,陈果则在一边喝着饮料,满脸写着看戏两个字。
“哥?”叶笙惊讶地叫道,而后笑意瞬间染上眉梢,快步走进去。里边的人是叶秋,打小像个老父亲一样操心操力地照顾她,因此从小相比父母,叶笙就更粘他一些。
听到声音的叶秋好像被按了什么开关,瞬间切换了个表情,挂上个温柔的模样,咳了两声整理了一下衣服,回头看过来,极其顺畅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回来了啊。”
这还两副面孔啊!陈果瞪大了眼睛——兄妹两个都是。
“嗯。你们刚说什么呢?”叶笙应了一声,挂在叶秋手臂上,连语速都快了不少,尾音上挑,平日温和如水的目光没了稳重劲儿,好似洒下了片星光,更像小姑娘了。
“说他没志气,纯粹为了离家出走而离家出走。”叶修在一边插话,嘴里叼着烟,没有点,懒懒散散说了句,又扭头批评叶秋,指指点点,“你把离家出走当梦想,跑了还会回去吗?我就不一样,打打游戏迟早得回去,所以这个名额还是留给我吧。”
浪费感情!陈果无语。方才叶修几乎是好言相劝,说了一通大道理,真有了几分当哥哥的样子,合着就是为了忽悠人啊。
叶秋听了一挑眉,本来作势要骂,现在倒是好脾气一样笑了笑,“我当然会回。”他停了片刻,等到叶修眼里写上不信,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可不像你,我要是走了,我家宝贝妹妹怎么办?”
叶修:“……”
靠,叶秋,你真行!
噎住了叶修,叶秋心情大好,回头看陈果,“老板娘,介意我多留一天吗,只用饭就行,我留在笙笙那边。”
“啊?哦!没问题!”陈果回了神,豪爽地一挥手,“再多几天也没问题!”
“喂喂,老板娘,这家伙一看就不怀好意,别瞎让他留啊!”叶修阻拦。
“没事儿,留我那,好几个客房呢。”叶笙开口,好像没听出他们兄弟俩用自己互怼一样,乐呵呵地说道。
“你怎么也……”叶修无奈扶额。
陈果倒是高兴的很,平时过年只有她一个人,到底是过年,多少有点冷清,今年加了兄妹三个,热热闹闹的多好。
叫着叶修一起收拾东西,叶笙和叶秋当不来甩手掌柜,一起过去帮忙。要是只有一个人叶修还坐得住,现在兄妹三个去了两个,弄得他也坐不住了,被拎着一起收拾东西去了。陈果买的一时上头,十件有八件没用,挑挑拣拣地收拾,折腾了一下午才慢慢收拾完。
把买来的饭菜在桌子上摆开,陈果把大屏幕打下来,回头提议到:“要不要看春晚?虽然不好看。”
“我都行。”叶秋说道。
“我也都行。”叶笙乖乖做小跟屁虫。
“不好看还看什么。”只剩叶修一个人摇头拒绝,“不如调场比赛看看。”
“那还是好好吃饭吧。”陈果说,很快又提起别的兴致,眉飞色舞地说道,“要不要喝酒?”
“我不喝啊,喝了手抖。”叶修头也没抬,夹了一口菜塞到嘴里
“没事儿,我可以喝。”叶秋摆摆手。
“你也不要喝,酒量又不好。”叶笙回头用胳膊肘推了推他。叶修不知道,叶秋她可是知道的,一杯倒一个,到时候难不成只她和陈果两个人吃饭吗?
“陈姐,我陪你?”她说着,抬手拿杯子,只是话是这么问,知道陈果性格肯定还会担心推拒,便自己倒了一杯,又笑着安慰道:“过年喝两杯,没问题的。”
副司长也不是只负责带队打架,喝酒应酬同样少不了,照她这个喝酒的频率,就算影响操作,也不差这一两杯了。
陈果听了这话放下心来,自己也倒了一杯,四个人两个喝果汁两个喝酒,开开心心地碰了一下。
“新年快乐!”
一顿饭吃下来,叶修感觉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不对劲仨字,尤其是他在第不知道多少次目睹了叶笙夹起一口菜,挑出不爱吃的菜杆顺手就放到叶秋碗里,被叶秋训上几句敷衍地点头认错但完全不改后,这种感觉达到了巅峰。
你的妹妹我的妹妹好像不一样?
在叶修心里,叶笙只有两个形象。一个是离家出走前,压抑沉郁,一人孤立全世界的自闭少女;另一个是重逢后,落落大方温文尔雅,把优雅永不过时贯彻到底的乖巧妹妹。
所以现在这个会挑食会撒娇会闹脾气的到底是谁?怎么还有触发机制的是吗?
“哥哥,梵克雅宝的腕表,你看这个好不好看,我想要……”
就好比现在,叶修一抬头,饭吃了一半叶笙又挂叶秋身上去了,举着个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他听了一耳朵,没领悟梵克雅宝是个什么东西,不着痕迹地坐直身子,探头看了一眼……哦,手表啊。
……九十三万??
叶修瞳孔地震。
倒不是因为贵不贵的,他家什么条件他自己知道,离家出走的是他又不是叶笙,再加上她并不一味追求这些,平时十块钱一大包的皮筋也没少用,偶尔问疼爱自己自己的哥哥要买奢侈品也不足为奇……不足为奇个屁!是谁买个橙装都要自己付钱的?!
几十金币的橙装要自己买,几十万的腕表问叶秋要。
叶修咽下一口果汁,独自美丽。
……
……
“职业选手不是要尽量少喝酒吗?”叶笙握着关东煮的热汤杯子,出声说道。
吃饭的时候叶秋还是喝了两口酒,结果一杯倒,只好把人留在兴欣。把人搬上去安置好的叶修下来也喝了一口,没有辜负同样的DNA,也醉的差不多。留下她和陈果收拾完一片狼藉,婉拒了老板娘送一送的提议,独自往回走,顺便到24h无人便利店买关东煮。
在便利店,就遇见了孙翔。
叶笙当然是认识孙翔的。倒不是有说多熟悉,在新闻上见过几次而已,只是干她们这行的,记人一向很准,见过一次的人第二次再见,稍稍回忆立马就能想起来,更别提孙翔这种知名度的。
理论来说孙翔应该不是h市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过年没回去。等关东煮加热的时候她看了两眼:染了一脑袋金毛,带着帽子和口罩,身高目测有一八五,正弯腰从架子上拿啤酒。
叶笙这时还没有多管闲事的意思,收回了视线,拿了关东煮在便利店的座椅坐下,隔着时差回复英国的邮件,处理最后一点工作分配余留问题,直到——旁边的孙姓职业选手准备打开第六罐。
她抿了一口关东煮的汤,写完最后一封邮件,敲下发送,继续说道,“酒喝多了会手抖。”
“靠!你谁啊你!”孙翔骂道。他选择留在便利店喝酒,就是因为她看起来不认识自己,一直安静地做自己的事儿,现在突然开口,着实吓了他一跳。
“嗯?”人一般在问这个问题时,想得到的信息也不一样。比如名字,身份,和自己的关系,和别人的关系,另一种版本的关你屁事,等等。而孙翔这句话,显然不是问名字。“叶笙。”但装作不知道,只回答名字,最省事儿。叶笙心想。
“你怎么知道我是职业选手?”孙翔的智商上线了片刻,看着还没有醉,警惕地盯着她,眼神像在看什么狗仔记者——说起来,刚才这女人在那敲敲打打,不会是在写新闻吧!“你写了什么,都删了!”
叶笙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这种小孩儿把所有的想法都写在脸上,用不着摄神取念都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提起一点微笑,决定用最简单的说法解决这个麻烦:“我是叶…秋的妹妹。”大意了,差点忘记名字这事儿。
叶秋的妹妹?孙翔的表情一瞬间变的古怪起来,上下扫视叶笙,大概在想这是不是叶秋特意派来嘲讽他的。
叶秋退役,作为空降进嘉世接手斗神一叶之秋,被嘉世粉称为“来拯救嘉世”的新任队长,打出的战绩却还不如从前,甚至隐隐有出局的风险,粉丝和记者会怎么说,不用想也知道。
这些人从来不是什么善茬,叶笙一直都知道。
孙翔敛回视线,站起身把空易拉罐收到塑料袋里,嘴里嘟嘟囔囔的,“他的妹妹来管我干什么,看我笑话吗……”但倒是确实把话听进去了,手放在还未打开的最后一罐啤酒上顿了顿,又垂了下去。
“没有看你笑话。”叶笙听见了,抬眼看他,平静地回答,语气耐心得像对待执法时遇到的问题儿童。到底是接手了一叶之秋的人,而且直到今年才刚刚成年,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多说两句,“你觉得叶秋强吗?”
孙翔没想到她会听见,有些尴尬,听到这话张了张嘴,很想回一句他已经老了,又想到战绩,想到全明星,最终丧气地低下头,胡乱地抓了把头发,有些不耐烦,“说这个干什么。”
叶笙没有接话,她又去点了一份关东煮,站在原地等,回头看孙翔,“那你觉得,他能一个人打五个你吗?”
“开什么玩笑!当然不可能!”这次孙翔倒是斩钉截铁起来。叶秋他就是再厉害,对上他们这种等级的职业选手,也不可能做到一打五。
“那如果是五个他呢?”叶笙笑了,加上一个限定词。孙翔不想说话,他再一次觉得这个自称是叶秋妹妹的人,就是专程来打击他的。“那如果是五个他,但每个都像站桩npc,各打各的呢?”她又加上一个限定。
“那就一个一个打,逐个击……”孙翔先是果断的回答,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什么,逐渐没了声,皱起眉来。
叮的一声,加热好了。叶笙把新一份的关东煮拿好,加了辣,又滴了安神药剂,才转身走过来,递给孙翔,抬眼和他对视,“你自己都明白的,只是需要别人推你一把,不是吗?”
这就是如今嘉世的问题,叶修早就同她分析过。看着好像有点配合,其实还不如站桩npc,这种情况哪怕npc各个都强如叶修,也是没有办法的。能一头撞破新人墙,接手斗神的孙翔绝不是什么草包,其战斗意识上的直觉天赋是许多人望尘莫及的,用叶笙的话来说,他只是还年轻,需要人推一把罢了。
孙翔接过来,说不出话。叶笙的眼神过于平静,像秋日的湖水,连带着他也不知不觉地安静下来,顺着她的思路去想。
“早点回去吧,天很晚了。”叶笙点到为止,没有再多说,收起步步紧逼的神色,温和地笑笑。
“现在回去,说不定能赶上看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