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心熏天的东西离他仅有几公分的距离,用尽全力往后退去,可不仅没有用,那丫鬟反而更用力,快要将他的下颌捏碎。
连带着整个下颌骨,都好像要被碾碎,面前那东西还伸出细长鲜红的舌头,好像蛇信子,血腥气重得令人作呕,眼球一缩一张,缩得差点憋掉,张时又像是快要爆炸。
路明霜像伸手推开,可偏偏那东西死死将他钉在墙上,让他动弹不得。
“嫂嫂!”
那张扭曲的人脸瞬间就消失不见,惊魂未定之余,路明霜发现自己倒在一个温暖的怀里。
他抬头一看,竟然是裴行之。
“你怎么在这?”
裴行之看着眼前人,苍白着一张脸,眼睛里充满着恐惧,嘴唇颤颤巍巍。
“我……我看到你不在,小叔说快要落席了,让我来寻你。”
裴行之撒了一个小谎,裴应舟根本没有让他寻路明霜,但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路明霜身上,见他走出大厅,便跟着走出去,随后竟然跟丢了。
找了丫鬟打听这才知道,路明霜竟然去了厨房。
一进来,只看见路明霜神情恍惚,晃晃悠悠,眼里含着泪珠,可面前明明什么都没有,只有正在烹煮沸腾的汤汁。
“喔,那我们赶紧回去吧。”
两个人并肩走着,路明霜心里想着事,根本没有在意裴行之眼里多出的那一分难以启齿的情意。
“谢谢你昨天照顾我。”
路明霜微怔,反应过来后浅笑,摇摇头表示自己只是顺手帮忙,让他不必谢。
以往裴行之觉得路明霜就是苏家为了攀附他们家送进来的,而且自己大哥也不喜欢他,所以自己更是看他哪哪都不顺眼。
可没想到路明霜竟然毫不在意,细心将毛巾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很温柔,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果香。
两个人一路相谈甚欢,若不是到了开席时间,裴行之巴不得路明霜一直陪着他。
一进饭厅,气氛便不再轻松。
几个位高权重的长辈都已经落座,而裴应舟则坐在主座上,似乎是打量一样看着路明霜。
“哼,都让我们等你是吧。”
那老太太路明霜还记得,长了一张慈眉善目的脸,可说出的话却很刻薄,她是裴应舟二哥的遗孀,生了一个儿子,前年也走了,只剩个儿媳和孙子。
她对路明霜这个便宜男妻的态度,比对自己儿媳都差,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若不是没有住在一块,怕是得天天折磨他一番。
“二婶,是我有事拉着嫂嫂,不关他的事。”
裴行之开口道。
“这有你什么事,肯定是这个狐媚子偷懒,长辈都来了,他还有脸不来伺候。”
“?”
路明霜脸上飘过几个大大的问号。
[路明霜:0719,这老太婆没事吧?]
[0719:她看着身强体壮,中气十足,打十个你都不成问题,肯定没事。]
[路明霜:……]
孔梅虽然不满裴行之护着路明霜,可对他的语气还是很温和,说了几句后便不再为难。
她也惯会看人下菜碟,一双上扬丹凤眼气势逼人,眼睛斜着睨了眼路明霜,随后又朝着自己儿媳招了招手。
“莫清,去,带小宝睡觉。”
莫清脸色一白,她眼底一片乌青,看着就是没有休息好,可她又不敢忤逆孔梅的指令,只好点点头,离开坐席。
路明霜与她正好对视上,两个人互相点头,路明霜注意到她的手腕处有一片淤青,还有几条红痕。
裴家的家席很平淡,除了菜比平时多,没有什么特别,他们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片寂静,只零零碎碎听到二楼传来小孩的哭闹。
孔梅皱了皱眉头,很不满,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叫来一个奶妈子上去。
一会后,哭闹声这才了停下来。
中途吃着饭,裴行之还被人叫了出去,走之前还迷茫地看了一眼路明霜。
等他们都下了桌,孔梅这才絮絮叨叨,“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真没用。”
另一位长辈摸了摸胡子,打趣道。
“这还是你自己个精挑细选的好儿媳,出身大家,现在怎么还嫌弃上了。”
孔梅自己也是大家闺秀,自然在给自己儿子选妻子时,格外看重家庭背景,可娶了莫清没几年,自己儿子竟然就死了,肯定是被她克死的。
“别提了,都说娶了个不好的儿媳会倒霉儿孙后代,我好好一个儿子就被克死了,要不是念着小宝还小,早把她赶出去了!”
大厅里,没有一个人替莫清说话。
就在路明霜以为他们这群人不会把视线放在他身上时,孔梅竟话锋一转,问起抄佛经一事。
“翊礼的法事可怠慢不得,你若是敢耍花样,别怪我们裴家对你不客气。”
路明霜低着头,抿着嘴不说话,这个时候若是开口,估计又会崩人设,装装哑巴得了。
可见他这副模样,孔梅气不打一处,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你什么德性?!我在问你呢,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贱……”
“二嫂,这不是您家里,可以随意撒野的地方。”
裴应舟冷冷看着她,若是说孔梅教训自己的儿媳,自己不想管也没有资格管,可她现在却一个劲为难路明霜。
孔梅哑言,对比起这个小了自己三十多岁的小叔子,有些畏惧,当年大哥死后,裴老爷子直接越过她的丈夫,直接就把家主之位给了当时年仅二十的裴应舟,随后以迅雷之速让所有人臣服于他。
原以为只是老爷子疼爱这个五十岁才生下的老来子,可久而久之,孔梅才发现,事情远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我,我这不是想着要管教管教翊礼媳妇嘛,小辈不能这么惯着。”
语气全然没有刚刚那盛气凌人的样子,其他长辈还想打个圆场,他们与孔梅多有来往,想卖她个人情,可裴应舟竟然拉起路明霜便上了楼,让他们自便。
谢福生大吃一惊,转过头看着裴应舟的背影,随后转过身来,尴尬笑笑。
“二太太,不好意思,我们家主最近心情不佳,并非有心。”
孔梅也是挤出一抹笑,摆摆手表示不在意,紧接着便找了个借口说要回去礼佛,就先行离开,连儿媳和孙子都忘了,有些灰溜溜地离开。
谢福生眼神沉了沉,紧紧拽了拽衣摆,随后迈着步子上去二楼。
……
偌大的书房里,只有路明霜和裴应舟两个人。
裴应舟手里端着茶,纤长的手指搭在茶盖上,抬眼看着路明霜练字,只见路明霜聚精会神,他实在是聪明,一点就通,不过一日,就有巨大的长进。
路明霜一心二用,他看似很认真的临摹,实际上趁着裴应舟没注意,便观察整个书房。
来过两次,对其布局有所了解,知道裴应舟喜欢把重要的东西放在书桌的抽屉,看着对面的男人没有盯着他,便故作不小心将笔掉在地上,弯着腰去捡。
与他所想不同,裴应舟根本没有锁抽屉,随手一拉便打了开来。
文件堆积如山,但最上面放着的正是一份地产合同,他没有再停留,而是起身,用膝盖顶着抽屉回去。
装作一切无事发生。
可路明霜没想到,裴应舟竟起身走向他,脸上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正当他有些紧张,生怕他看出什么时,裴应舟却抬手擦了擦他额头的汗。
“你很热吗?”
路明霜点点头。
他凑得很近,随手拿起路明霜的字,打量了一眼后,也没看着他,而是意味不明地说。
“你的字练得不错。”
感觉裴应舟并不是想夸他,果不其然,裴应舟说抄佛经不需要写的多好看,工整就行练了两天,完全凑合,可路明霜脸色一白,他根本不想抄什么佛经,因为好像宣告他离死亡更近一步。
“是,是嘛?可我觉得我写的还不好。”
“不用多好,能够抄佛经就行,况且你不是很爱翊礼嘛,早点抄完陪他下去多好。”
路明霜双眼惶恐,眼泪不值钱地流了下来,可不敢哭出声,怕被其他人听到,所以只能低着头,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原主胆小懦弱,怎么可能不怕死,何况裴应舟在他眼里与洪水猛兽无异。
裴应舟用手轻轻擦拭路明霜的眼泪,有些亲昵,好像只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怎么哭了呢?我也没说什么重话吧。”
他抬起路明霜的下巴,看着那张小脸布满泪痕,一双眼睛清澈透明,什么心思都写在里面,让人不用深究,一眼看穿。
路明霜摇摇头,嘴硬道。
“没哭,就是沙子进眼睛里了,”随后话锋一转,“我会尽快抄完的,家主请放心,我一定会下去陪翊礼的。”
听到了这句话,裴应舟并没有多痛苦,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想法去刺路明霜,明明他这么害怕,可自己还非要去强调。
“你出去吧,明天不用来了,我要出去一趟。”
路明霜都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要交代自己的行踪,只是点点头道“好”,随后便走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