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味道很苦,江玄灵喝了一口就皱眉,吴罪立刻捏紧了碗:“忍一下,一口气喝光。”
他根本没给江玄灵挣扎的机会,碗边轻微上扬,液体顺流而下,江玄灵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因为速度太快忍不住抬手抓住了吴罪的胳膊。
凸起的喉结一上一下,修长的脖颈上淋漓着汗水的微光,来不及吞咽的药水顺着嘴角流下。
喝药居然喝出了香艳的感觉,吴罪只觉得一股隐秘的火又在血液里翻腾,呼吸有点急促,心跳也不太稳。
不知过了多久药碗终于见底,江玄灵推开他,有些狼狈地俯身喘息。
“见识到什么叫没道德了吧。”吴罪放下药碗笑道,强压下心中躁动。
“好苦。”江玄灵擦了擦嘴角,皱紧眉头看向吴罪,眼神有点埋怨。
吴罪顿了一秒,忽然意识到他除了有点生气,居然还在下意识暗示自己想解决办法。
吴罪差点笑出声,从见江玄灵的第一眼他就觉得他身上有种贵气,此时此刻真是再次验证了——江玄灵习惯了被人照顾。
吴罪终于对他的身份有了比较确定的判断:这家伙八成是个大少爷,绝对是以前地位尊贵养尊处优的那种。
虽然之前江玄灵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隐藏这一点,表现得一点都不矫情,甚至能独自一人半夜去找吃的,十分接地气,但从细枝末节处还是能看出端倪。
比如他的行为举止、说话方式……
吴罪猜想他大概是某个重要领导的直系亲属,到基地当研究员体验生活的。
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什么他在规矩森严的军事基地当研究员还能纹身,大概是因为他有特权。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那辆车里只有他没死——地位尊贵的少爷,大概是受到了特殊关照和保护,在危机时刻有人拼死保住了他的命。
吴罪心中唏嘘,也明白了江玄灵为什么不说真话,在末世里人心叵测,社会秩序全部被打乱,且不说会不会有人想要绑架他作为筹码,就单说万一遇上个仇富仇贵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
也难怪他那么狡猾,一切都是为了自保而已,不聪明的人活不到现在。
吴罪摸向自己的裤子后面的口袋,一边对江玄灵说:“伸手。”
江玄灵狐疑地伸出一只手,吴罪掏出一颗奶糖拍在了他手心里,大方地冲他扬了扬下巴:“吃吧,甜。”
江玄灵看着掌心的糖,嘴唇动了动,有点欲言又止。
吴罪:“别光顾着感动了,吃吧,不算你欠我的。”
江玄灵非常委婉地抬头说:“好像被你坐扁了。”
空气一时非常安静,两秒钟后吴罪劈手夺回他手里的奶糖,两下扯掉包装,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江玄灵嘴里:“世界末日了还挑个屁。”
奶糖的甜味在口腔中蔓延开,驱散了药味的苦,江玄灵勉强接受了。
吴罪好不容易才把视线从江玄灵的嘴唇上移开,站起来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你不告诉我你们车上装的是什么也没事,反正我马上就要知道了。”
话题突然转变,江玄灵表面没反应,身子却微不可察地一紧。
“我队员已经联系到了首长,我最晚明天下午就会接到电话,到时候他们会详细告诉我任务的内容,因为现在只有我能帮的了他们。”吴罪弯腰俯身撑在江玄灵两侧,嘴角勾起来,“我知道你怕泄密担责,但是很快你就会知道,我们是同一阵营的,你帮我找到实验体,我帮你应付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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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气真的很好,跳跳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她们家的别墅正对着一片绿地,绿地后面是小山坡,上面种着很多花。
以前天气好的时候爸爸妈妈会带着她来到这座山里的别墅,到草地上放风筝,她特别喜欢放风筝,有的时候爸爸会把风筝的牵引把手给她,她仰头看着风筝在高高的天上飞,风大的时候,她感觉自己都被拽着跑,像是要跟着飞起来了。
然后她就听到妈妈在身后笑着叫她,地上铺好了野餐布,上面摆满了好吃的,爸爸也坐到妈妈身边,冲她招手。
还是不要飞走了,比飞得高高的更好的事情,是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呀。
……但那是在爸爸妈妈关系还好的时候。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最近,又似乎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爸爸会偷偷地和别的阿姨打电话,经常加班出差。
然后激烈的争吵爆发了,厨房的盘子和碗摔得粉碎,愤怒的嘶吼哭泣中,她躲在房间的角落里捂着耳朵哭,然后爸爸又是接连几天不回家,妈妈带着她离开,回到了这栋别墅。
如果时间能倒流多好。
忽的,远处一抹红色吸引了跳跳的注意,她的眼睛惊讶地睁大——灌木丛里,居然有一只掉落的风筝。
妈妈在客厅里整理江玄灵哥哥拿回来的食物,没人注意她,跳跳看了妈妈一眼,悄无声息从窗台边跳了下来,一路小跑到了后门。
拉开门的一刹那,她久违的闻到了青草的香气,她已经好久没出门了,外面有吃人的怪物,但是今天看上去似乎还好。
四周安安静静,青草在风中摇摆,就像无数个平常的周末一样。
去一下马上就回来应该没事的吧。
忍不住心里的痒,跳跳深吸一口气,朝着灌木丛里的红色风筝跑去,跑到近前那风筝却忽的向后飘去,跳跳又追了几步,风筝又飘向更远处。
跳跳急了,快跑过猛的扑向那只风筝:“抓住了!”
红色风筝落在她手里,虽然很脏了,但看上去还算完好,跳跳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开心地笑起来,然而忽的,她感觉有些不对,好像有谁在看着她。
楼上,刚洗完澡正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江玄灵忽的动作一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窗户外面。
窗外草地边,一股寒意无声的顺着脊背爬上来,跳跳缓缓抬起头——看到绿树丛中有一张青白的脸,正在对她笑。
那是个人吗?他的脸没有半点血色,两只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跳跳浑身都发起抖来,那人的嘴向上裂开,满嘴的尖牙,抬起长满树叶的手,手里正握着那风筝的线。
“首都的情况不太好,据说现在重要的领导都已经准备往南方转移了,”通讯器里卢宇的声音很清晰,“明天晚上九点他们会准时打过来,由项目组首席科学家韩沐直接和你对接。”
通讯器放在面前的地上,房间里回荡着喘息声。
“知道了。”吴罪的声音有些不稳。
这一边的卢宇愣了一下,试探地问道:“老大你不会是在?”
梁景瑞:“我靠辣耳朵啊!!”
“想什么呢?”吴罪做完最后一个俯卧撑从地上跳起来,“我在训练体能。”
“啧啧啧,我还以为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还以为老大你在末世里已经放飞自我了。”
吴罪的肩膀和手臂上反射着水光,更显得肌肉强悍有力,用一旁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笑着说:“在你眼里我就这么饥渴。”
说到这里吴罪的脑海里莫名闪过了江玄灵的脸,他抓起桌上的矿泉水咕咚咚喝了半瓶,把心里奇怪的苗头压了下去。
梁景瑞哪壶不开提哪壶:“老大,你说的那个研究员怎么样?有没有提供什么有用信息?”
昨天光顾着揉肚子哄人了,哪里有什么信息。
“他的戒备心很强,我猜测他是某个高官家的孩子。”吴罪走到窗边。
虽然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但是细想起来似乎又有些违和感,他想了想说:“我对他不能完全信任,总觉得他藏着什么,明天我要找上面要一份九号军事基地项目的人员名单。”
忽的,客厅传来了褚玥焦急的喊声:“跳跳!你在哪?”
几乎是同时,窗外站在远处的小姑娘猝然撞入眼底,吴罪倒吸一口凉气。
“跳跳!”褚玥从客厅冲到厨房,又扑向洗手间,掀开浴帘发现人不在,整个人都崩溃了,“裴姚!快出来!妈妈生气了!”
“她在外面!”吴罪撞开房门冲出来,肩膀上挎着枪。
褚玥两眼一黑几乎瘫软下去,外面是什么样的世界,那是随便一棵草都可以抹人脖子,一朵花都可以吃人的末世!
她挣扎着就要和吴罪一起冲出去,吴罪冲褚玥后面一摆手:“看住她,待在家里别出来!”
他是在和褚玥身后的江玄灵说话,这家伙神出鬼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冒了出来,在褚玥后面扎眼的很。
吴罪顾不上看他听没听自己话,因为远处已经响起了跳跳的尖叫。
那半人半树的东西抓住小姑娘的两只脚踝就往森林深处拖去,吴罪只看到远处那抹亮丽的蓝色裙子一下子隐没在树丛中。
吴罪暗骂一声猛追过去。
敢直接冲进这种树林里的恐怕也只有特种兵了,但哪怕是胆子大如吴罪,心里也不是完全有底,在人类的世界他敢挑战任何人,但怪物呢?随便冒出一根刺,伸个舌头就能治人于死地,人类在怪物面前几乎渺小如蝼蚁。
要是有重型武器就好了,但是他现在手里只有一支枪,只剩下最后两颗子弹。
“妈妈!”小姑娘的哭喊声嘶力竭。
吴罪狂奔的速度快到了胸腔都几乎要炸裂的程度,不知跑了多远,他忽的看见树怪停住了,前方似乎出现了一片空地,树怪像是回到了家,枝条舒适地展开,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去。
吴罪紧跟着停下躲在林间暗处,拨开面前的树枝。
然后他就看见了毕生难忘的景象,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说是地狱都不为过。
空地上是一个巨大的深坑,里面横七竖八摆满了尸体,男女老少全都有。
即便见过无数生死,吴罪依旧觉得胃里控制不住地疯狂翻涌,从指尖一直麻到心脏。
人死亡之后是五颜六色的。
下层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蛆虫在上满密密麻麻地爬,上层的尸体看上去有的刚死不久,各种各样的霉菌生长在尸体的脸上、手上、腰上,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像是泼上去的油彩。
那味道根本无法描述,有那么一时半刻吴罪甚至觉得过于强烈的味道刺激让他几乎丧失了嗅觉。
无数的变异植物、昆虫趴在那些尸体之上趴着许多正在贪婪吸食着,察觉到人形树怪回来,那些低等怪物从尸体上不甘地褪去,缩进了泥土或者四周的树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