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
斯卡蒂摸着自己的胃部,它并不知晓这是种多么可怕的感觉。
直到它看到一个男孩偷偷拿起地上的金属刀片,割破了同伴后颈的皮肤,抢走了那孩子揣在手里的罐头。
然后迫不及待的从里面抓出不知是否能被称为食物的东西塞进嘴里,慌忙咽了下去。
他一边呛着一边笑着,而与此同时,他的同伴也拿起了武器。
斯卡蒂安静路过这场闹剧,它的脚步很轻,鲜少有小孩会注意到它。
这里是外区的垃圾山,通常是流星街小孩开宝箱的地方,他们会捡一些能用的东西回去,活下来的大人一般不屑于来这里。
“你在看什么?玛奇。”
斯卡蒂的身后,俩个女孩小声讨论了起来。
名叫玛奇的女孩有一头暗暗的粉色短发,她从一堆乱七八糟的垃圾里翻出了几块残破的布料。
“这里还有一块。”玛奇专心致志地将它们收好放在怀里。
同行的伙伴有些无奈,她说道:“玛丽修女说过,没用的东西不要带回去。”
“你忘了上次,她拽掉你头发的事了?”
“她只是心情不好。”玛奇回道,像是安慰同伴,过了一会儿她补充说:“我不打算把它们给修女。”
却不料听闻后同行女孩的神色更加慌张了,语气焦急地凑在玛奇的耳边,“要是被发现了,那就真的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她急得转圈圈。
“安静点,瑞依。”
“唉,真没办法,要是修女问到我头上,我可不会给你保密。”瑞依摇摇头,打算撇开挚友。
“走吧,回教堂。”玛奇倒也不气,毕竟这是个人吃人的地方,不如说玛奇正希望瑞依面对选择时会这么做。
俩人一起离开。
教堂,很难想象流星街存在这样的建筑。
斯卡蒂记得贝斯曼特意标注了这个地方,教堂是十一外区专门用来收容被遗弃孩童的地方,一些来自外界一些是流星街产物。
无一例外他们的生存能力极差,需要教堂发放的物资,提供的食物和住地。相应的,每个孩子都要在白天去垃圾堆里找资源,修女会在傍晚验收。
神的怜悯放在流星街大概也就仅限于此了。
斯卡蒂留意着女孩们的对话,她们是流星街的原住民,或许下次可以尝试接近她们来了解流星街更多的规则。
贝斯曼到流星街的时候已经是个中年大叔了,对于孩童的生存方式并不了解,不但如此,他还给斯卡蒂划出了许多超出它想象和理解的东西。
比如一些黑色交易的市场中所流通的人口贩卖,包括女人,孩童,男人。身体,器官,特殊爱好...在一切被物化的地方生存,依据个体差异,人被视作最廉价同时也最昂贵的资源。
妮可也在斯卡蒂出门时提醒过它,要把自己先收拾一番。
“喂,小鬼,你不会想就这样出去吧?”妮可见斯卡蒂从容的出房门往外走,忍不住把人拽了回来。
斯卡蒂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和昨天来时没什么俩样,望向妮可表示不解。
小护士长叹一口气,用食指对准太阳穴的位置,冲斯卡蒂喊道:“你是真的没有脑子,这里可是流星街,你穿这么光鲜亮丽的出去就像是在狗脖子上套了根金链子,明摆着让别人抢。”
斯卡蒂听懂了妮可的意思,但这是它唯一的一身衣服。
“何况,流星街人不止抢金链子,连狗也不放过。”妮可又补充了一句,看向斯卡蒂的眼神似乎是在衡量一件商品,“揍敌客可是个好价钱。”
“那我该怎么办?”斯卡蒂问道。
依妮可的意思它得故意把自己弄得破烂些,比如在衣服上剪几个洞?
看出了斯卡蒂的想法,妮可摇摇头感叹果然是个天真的孩子。到底是衣服值钱还是人值钱,自然是后者。
“拿着吧,是尼薇老师准备的。”妮可扔出一件带兜帽的黑色斗篷,正好能覆盖斯卡蒂全身,“不过是我制服的边角料。”
她又吃醋了。
斯卡蒂默默收下了这身斗篷,完全的黑色甚至不会反光,袖口的位置绣了一个小十字,许是某种身份的表征,帮助它远离某些麻烦。
“真不明白老师喜欢你哪了。”妮可哼哼唧唧的离开。
斯卡蒂关上房门,将自己在揍敌客带来的衣服收好,必要的时候也能换来不少食物。黑色斗篷的质感粗糙,是外界廉价的布料但似乎经过了某些特殊处理,并不显得割皮肤,还有一定保暖的作用。
流星街的冬天,应该是最难熬的时候了。
所幸斯卡蒂来的时间还算巧,距离开春也不远了。
这片土地上饿死的尸体会化作养料供给予仍有生存意志的人,由此绽放世间最狂妄自由的灵魂。
斯卡蒂能鲜明的感觉到这里人们出现了严重的倆极分化,往常在揍敌客,它的暗示是依据对象对它的亲信度分化强弱。
而这里,则是根据个人的信仰。
部分意志不够坚定者可以直接催眠甚至到洗脑的地步,而有些,比如那个流星街看门的守卫,斯卡蒂确信自己目前无法战胜。
和桀诺席巴一样,他身上有着强烈的自然能量,它的暗示效果会大打折扣。
还有部分尽管没有自然能量的保护,但是他们有着只有流星街人才特有的信仰,他们的灵魂已经和这块遗弃的土地绑定,就如海嗣与深海间的本源关系,斯卡蒂作为外来神无法干预。
真麻烦阿,斯卡蒂默默捋平不安分翘起的呆毛,带上兜帽。
远处嘈杂的声音刺激着斯卡蒂的头脑,即便没有用眼睛看到,它也知道不远处又多了一具尸体。
那个抢走同伴食物的男孩死了。
凶手摸着脖子后面的伤口,一边狠狠踹着男孩的尸体,一边却在流眼泪。
“你在伤心什么。”斯卡蒂走过去问道。
男孩看不见斯卡蒂的脸,只看得到露出半截光滑的下巴,和他曾经听闻的故事中的女巫一般,会穿着黑色的斗篷传播不幸。
“我以为我交到了朋友。”男孩蹲着,他的伤口让他说话的语气都开始打颤,“但是他背叛了我。”
“像那些外面的人一样,把我们扔在这里。”
“我以为我们相依为命,可以成为同伴。”
“但是...好痛...”
他说不动话了。
血液顺着指缝淌下,染红污秽的土地,倒影在它的瞳孔中。
斯卡蒂想了想,它看着男孩的身躯慢慢倒下,就和无数死在流星街的亡灵一样。
但是,它会是其中幸运的一个。
“你还没有被这个地方污染,你还有机会活下去。”斯卡蒂的声音回荡在半空中,男孩废力地撑开眼皮,试图看清眼前的人。
“告诉我吧,你的选择。”
那似乎不是人类的语言,像是一只远方来的海鸥,衔来传说古老者的口信,在他耳畔回响。
它的声音变得模糊,嘴唇张合间,已然分辨不出语言。
男孩想,也可能是他快要死亡的缘故,他的头脑已经解析不出这段文字,却偏偏留下了这样一个名字。
【Isharmla…】
奇怪,这是谁的名字,为什么会刻在他的记忆里...
意识的海洋将即将溺死的灵魂托起,仿佛变成一个气泡慢慢升滕,漆黑深处一双猩红色的双眸张开,那是...什么样的怪物。
斯卡蒂侧头,银色的长发垂下,它扶起男孩在他的耳旁说道:“你知道它的名字。”
“呼唤它吧。”
“你的神明。”
【Isharmla…】
他的头好痛。
这是什么语言,又是谁的名字,为什么折磨着他的意识,拽住了前往彼方的灵魂。
他张开干涸的嘴唇,慢慢地吐出了那个名字:“伊莎玛拉,是你吗。”
斯卡蒂满足的笑了,它已经收到了信仰的力量,以及它的第一个半同化人类使者。
“你的意识接受了我,作为接受我族的外客,你将成为我的延伸,你的一切都属于我。”
“而我,能帮你免除为人的痛苦。”
伤口消失了,奇迹般地,他再次呼吸着人间的空气。
但是男孩不觉得庆幸,免除了死亡的威胁,虽然确实是他选择的结果,却在成为那个自称为伊莎玛拉古老者的一部分后,他感觉自己已经丧失了一切。
连同站在这片土地上都感到痛苦,不是来自于身体,而是灵魂。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斯卡蒂问道。
“想离开这里,回到...”
“故乡。”斯卡蒂接道,“我会再建我们的故乡。”
斯卡蒂瞥向男孩略显惊讶的神情,解释道:“你的想法我都能听到。”
“我也能听到你的名字,米提诺。”
“我...”米提诺顿了顿,他的感知也被模糊了许多。
这是他的名字吗,他好像也记不清了,除了脑海深处那个不可触及的名字,他什么也不记得。
“接受它吧,哪怕只是作为一个代号。”斯卡蒂说着,语气中似乎带着怀念似的悲伤,却又如退潮后的海岸般平缓。
哪怕只是一个过去的代号,却也曾经包含了一个生命的所有,那是斯卡蒂的所有。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诺提米潜意识中认为那个名字不可呼唤。
“斯卡蒂,也是我的代号。”
“我住在六区实验室,欢迎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