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叶含秋抬脚跨过门槛的动作一顿,他垂眸睨了眼怀里团成一团的人,喉间发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便不说。
圈住十七的手臂向内合拢,轻柔但不容拒绝的将人裹进怀里。
十七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他艰难的咽了口血,偷偷抬头看主人,眼中透出几丝惶然。
主人在……难过?
他瞪大了眼,不老实的还想开口再问。
可视线翻转之间,主人已经和自己拉开距离,他被放到了床上,有力的指尖攥着自己的肩膀让他侧倚在床头。
掀起沉重的眼皮,十七费力辨认自己的所在,最终闷闷的发现,自己又上了主人的床,这一次更严重,软手软脚的他不能立刻向主人请罪。
十七垂头丧气的想:他好像罪加一等了……
十七胸口横插着剑,叶含秋不敢让他横躺,只能暂时先倚着,将人安顿好后,他向后招了招手,女婢得令碎步退下通知等在外边的人,不多时,一位衣着朴素,两鬓斑白的老者扛着个老大的药箱,呼哧呼哧的跑了进来。
一进来,便伸长脖子到处看,嘴里不停地小声念叨:“教主伤的严重吗?死了吗?埋哪啊?老头我也是自由咯!”
活神手杜甚,救人治病之术登峰造极,但此人神出鬼没,踪迹难寻,一诊一治一方可谓千金难求,若不是当初承了老教主的恩,许他跟叶含秋一世,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随叫随到。
叶含秋没工夫理会小老头的鬼话,他侧了侧身,将身后面色苍白的十七露了出来:“杜老,劳烦您了。”
刚说完头子坏话,还被逮了个正着,杜甚多少有点心虚,他嘿嘿朝叶含秋一笑,动作麻溜的跑到了十七面前,一眼便看到他胸口插着的利剑。
“哎呦,这右胸膛怎么还插着剑呢?!快快快,快来个人,帮我按住他,拔剑拔剑!”
女婢应声而入,在杜甚的指挥下有章法的按住十七的身体。
叶含秋双手抱臂,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肥鹅,怎么回事?什么叫强制修正?”
大白鹅感觉到了叶含秋的不高兴呃呃支吾了几声,才小心翼翼的回答:“只有你失手,十七护你受伤,你才会对他更好,下面的剧情也继续的下去……”
叶含秋闻言冷笑一声,什么也没说,但嗓音里淬着十足的寒意。
痛吟,急喘,白到寡淡的面庞,以及红到刺目的胸膛,含糊的气息与极致的色彩共同在叶含秋眼前编织了一幅诡丽妖异的画卷,让他的心脏颤动不已。
剑是擦着心脏捅进去的……
擦着心脏……
深呼一口气,叶含秋缓缓阖上双目,以期平复心中那不知名的愤怒,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睁开眼,女婢已经退至一旁,杜甚正在为十七包扎伤口。
杜甚是个聪明人,自是能察觉到叶教主对这玄衣劲装男子有些不同,手下包扎完后,便屁颠屁颠的向叶含秋讲了下十七的大致情况。
“伤在要害,剑上又有毒,,是为大危——”
叶含秋闻言眉头顿时蹙起,负在身后虚握着的手指节隐隐泛青,他一字一句沉声问道:“大危?”
杜甚这时可不敢吓唬他,连忙摆手解释:“一般人看了是大危,但我是谁啊,保管药到病除!”
说着,他随手从药箱一侧抽出纸笔,边写边嘀咕:“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那个,那个,还要那个!”
小老头龙飞凤舞的写了慢慢一张纸,又从药箱里摸出一罐手掌大的细颈小玉瓶,一齐递给了守在一侧的女婢:“药方每日两次,玉瓶里的药丸每日一次,一次两粒,不出一月,我保管他能活蹦乱跳!”
叶含秋这才放下心来,摆摆手,吩咐屋中女婢:“把他送回去,你们也退下。”
“是。”
待人都退出去后,叶含秋才转身,抬眼间,一双缠绕着血色的琉璃目映入了他的眼帘,却在对视之际,蓦的垂下。
那双漂亮无比的眸子里写满了谨小慎微。
叶含秋又想起方才在门前,十七困难但倔强的对自己吐出的那几个字。
“属下的血会弄脏您的衣衫。”
脏,这层意思十七用不同的方法表达了很多遍,次次神色认真,次次表情坚定,仿佛这是既定事实,是无上真理,不容置疑。
什么啊……该懂得不懂,懂得都是错的……
叶含秋盯着十七白到透净的,单薄的背脊与面庞,盯了不知多久,心中烧的正旺的愤怒突然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
十七什么都没做错,他才是那个被困囹圄,被尽数折断生来拥有的傲骨的人……
被主人看了许久,却听不见半点声音,十七耷拉着的脑袋卡顿了一下,而后他略显迷离的淡眸划过一丝了然。
他知道了。
十七抿了抿唇,搭在膝盖上的指尖微微卷曲,像是在给自己底气:“主人……”
叶含秋有些意外,十七很少会主动开口,他迅速从自己的思维中抽离,很给面子的“嗯?”了一声。
这一声似乎给了十七莫大的鼓舞,他眼睛亮亮的,嗓音轻而低:“您在难过吗?”
叶含秋一愣,比刚才又多了些意外。
十七竭力思考,又想到难过需要因为一件事,他再次开口:“您为何难过?”
“您……”十七第三次开口有些迟疑,但还是继续了,只见他缓慢的抬起双臂,期间似乎扯动了伤口,身子颤了下,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叶含秋:“属下现在不流血了,可以抱您吗?”
他这种不自知的讨好模样总是能打动某些人的心灵,叶含秋心头一热,露出了进屋以来第一个笑,他抬脚走到十七面前,小心的避开十七的伤口,俯身拥了一下十七,随后快速抽身。
“唔?”
十七茫然的看了一眼主人,似乎在无声询问:还没有拍拍,还没有抚摸,你怎么走了?
叶含秋读懂了他脸上的委屈与不解,唇角的笑意更盛了。
真是……
怪事,学生开始责怪老师了。
他再次俯下身,五指插进十七柔软顺滑的墨发中缓缓摩挲,嗓音低沉沙哑:“不难过了,流血也可以抱,什么时候都可以抱,只要你想。”
充满放肆意味的四个字裹挟着热气毫无保留的向十七袭来,让他猝不及防,甚至理解不了其中的含义。
十七禁不住的眨了眨眼,叶含秋就喜欢看十七这幅呆样,他睨着十七苍白如冷玉的面庞,压在心底的思绪骤然释放,怜爱之情在胸腔中翻涌。
于是,他低头,含住了那块软肉不多的面颊,轻轻吮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