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拒绝的理由，禅院真希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了，老师。”

熊猫和狗卷棘对此也很好奇，他们之前只是在手机上说了个大概，关于细节这方面都不怎么清楚。

禅院真希整理了一下思路，打算从最开始的地方慢慢说起。

“我是在祓除诅咒的地方遇到的爱丽丝，”她今天执行任务这件事大家都清楚，与任务相关的情报能在“窗”那里找到，所以不需要讲得太详细，“最开始出现的其实不是她，而是一个形状比较诡异的东西。”

形状诡异的东西指的是隙间。原本禅院真希想着等人到齐之后再向爱丽丝询问相关的问题，结果没来得及问就被五条悟横插一脚，所以目前还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

“我本来正准备祓除诅咒，但还没靠近就出现了那个东西，于是我就躲起来观察情况。”

没有人对这个行动提出质疑，咒术师本就是个高危职业，面对未知的东西，谨慎一点才是更好的选择。

“然后就看到爱丽丝从那里面出来。”

“……空间系能力？”熊猫问。

但他随即想起在五条悟瞬移到爱丽丝身后时，凭空出现的那两个拿着武器的人偶，觉得这个推测不准确。

“应该不是，”禅院真希摇头，“当时有听到她在和别人对话，我猜那多半是她同伴的能力。”

“金枪鱼？”狗卷棘抬手比划。

“因为那里还挺安静的，我躲的地方也不是很远，所以我还听得蛮清楚的。”说到这里，禅院真希皱起眉，“但是我后来发现她好像一早就知道附近有人躲起来了，现在想来，有些内容也许故意说给我听的？”

“故意说给你听？”又不是术式公开，故意透露这些消息对她有什么好处吗？夏油杰眯眼，然后追问，“在你出去之前，她还说了什么吗？”

禅院真希想了想，让她印象深刻的、比较在意的，确实还有那么一句：“‘这里没有我们要找的人’，她还说过这么一句话。”

也就是说她的目的是找人？只是如果这句话是故意说给人听的，那它的真实性就得打上一个问号。

不过现在纠结这个没有太大的意义，夏油杰让禅院真希继续讲下去。

“本来她准备离开了，但我在那个时候收到上面让我把她带回去报告的指示，于是我就没有继续躲下去。”

夏油杰有些不满，不是针对禅院真希，而是针对做出这个决定的人。

居然在不知道对方身份和危险度的情况下，就直接让还是一年级学生的禅院真希去和对方进行接触，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可能他们觉得如果让人走掉，事后调查和报告会很麻烦，但万一对方是个危险人物，万一禅院真希遇上危险了该怎么办？

当然也有可能不是他们脑子不行，没考虑到这种情况，而是他们根本不在乎禅院真希的安全问题，毕竟对方说到底只是一个不被禅院家承认的、没有咒术的吊车尾罢了。

更阴谋论一点，要是让禅院真希死于意外，说不定还能从禅院家那里拿到好处。

“真希，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不要轻举妄动。”没有提出自己略显过分的猜想，夏油杰淡淡提醒了一下，就继续发问，“你说她准备离开了，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当时在跟那名同伴交谈嘛。”禅院真希视线飘忽，“不过我没听到她说话对象的声音，也没看到她用手机一类的东西。”

所以也不知道爱丽丝是不是真的在和谁通话。

“真希……”熊猫同情的视线飘了过来。

“什么呀，你难道觉得你能当场反应过来吗？！”禅院真希拍桌子，怒视熊猫。

当然没有亲身经历的人凭想象是得不出结论的，熊猫收回视线，摸了摸鼻子，装作刚刚无事发生的样子。

禅院真希见状哼了一声，继续讲到：“祓除掉咒灵之后我就按指示和爱丽丝交流，希望她能去给‘窗’的人报告，但被拒绝了。”

“那时候她说自己不是人类，还让我吓了一跳，因为我还摘下眼镜确认过她的身影。”禅院真希没有咒力的事大家都知道，自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我当时甚至在想是不是诅咒已经进化到能让我都看得到的地步了，没想到她就说自己是妖怪。”

于是对方就被误以为是自我认知出现问题的中二病了，这是几人都知道的发展。

确实和“诅咒进化到普通人能看到”这件事比起来，“是妖怪”这种让人啼笑皆非的话会让咒术师产生一种落差。毕竟即使是在咒术师的世界观里，妖怪也属于不存在的东西。

“我看她不想见普通人的态度很坚决，于是就提议让她和我一起回高专见老师。说实话我都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没想到她只是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

夏油杰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则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有点奇怪。真希，你当时是怎么邀请她的？”

禅院真希老实回答：“就是说我有个特级咒术师的老师，能帮上她的忙……”

果然很奇怪。

作为妖怪，明明没被相信，又不想接触普通人，却什么都没问就直接同意了真希的邀请？这种应对方式，简直就像是在假装不知道咒术界的情报一样。还是说，对方只是从真希的态度猜到了什么？

当然，如果相信对方的目的就是找人的话，那也有可能单纯是对方觉得没被相信也无所谓，反正都要换地方继续找人，接受这个邀请也无妨。

要是这样的话，就证明对方对自己的实力有足够的自信。

不过在情报过于少的现在，这些东西都只是推测而已。现阶段他们根本不能明确对方的真正目的，能做的只有加强警戒。

一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包括爱丽丝，包括五条悟，都必须得向上层汇报，夏油杰就觉得心累：“真希，你还记得一开始的形状奇怪的玩意长什么样吗？能画下来吗？”

禅院真希点头，很有行动力的立马掏出纸笔，开始画画。画上这么一幅画并不需要太多时间，也谈不上什么画得像不像，毕竟只是画出一堆眼睛而已。

将那幅画递给了夏油杰后，禅院真希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老师，妖怪……是真的存在的吗？”

不能怪她举棋不定，只是目前为止，能证明妖怪存在的只有“妖怪本人”爱丽丝和“六眼”五条悟。虽然不会怀疑五条悟的眼睛，也通过两人的对话基本上已经相信了这件事，但……

被自己的三个学生用期待的目光盯着，夏油杰移开了视线，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谁知道呢？”

他看着远方，像是在回答学生的问题，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趁这个机会弄清楚。”

*

那是夏油杰还在高专学习的时候的事。

在进入高专，和五条悟、家入硝子成为朋友后，他们一起学习、一起执行任务、一起做一些傻事，度过了一段还算愉快的时光。

某天，五条悟像是突发奇想一样，问了他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杰，你觉得妖怪是存在的吗？”

“肯定不存在啊，就连咒术界都没有和妖怪相关的记载。”没有多想，夏油杰直接回答，“怎么了，突然问这种问题？”

不管是普通人和咒术师的历史里，妖怪都属于不存在的事物，属于幻想，所以诅咒才会衍生出假想咒灵这样的分类。而这件事，出生在咒术三大家之一的五条家的神子应该是很清楚的才对。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五条悟眺望着远方，神情和平时没有区别。

夏油杰没有再问，他以为对方只是又看了些什么奇怪的电影或者小说之类的，随口一问罢了。毕竟五条悟的思维一直很跳跃，这也是常有的事。就算那段时间对方嘴里会时不时冒出和妖怪有关的话题，他也只是一边在心里感慨对方这次还挺入迷，一边在嘴上应付两句。

再之后，在完成星浆体任务之后的一个清晨，五条悟懒洋洋地靠在窗户旁，懒洋洋地对他说到：“杰，我不准备继续呆在咒术界了。”

“啊是吗，真是个不好笑的玩笑。”因为那语气实在是太过平淡，夏油杰起初以为对方只不过是想逗自己，但在没有第一时间听到反驳时，他就察觉不对，“……你认真的？”

五条悟还是那副没事人的样子，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对于听的人而言是个重磅炸弹：“嗯，大概会被逐出咒术界，想提前告诉你们一声。”

“哈？！为什么突然？”夏油杰经常会觉得五条悟这人不可理喻，这个时候更是如此。

“为什么……”五条悟似乎对于他的这个问题很奇怪，一脸疑惑地给出一个不走心的答案，“因为那样做会比较开心？”

“我是在很认真地问你！”他的脸色不由得阴沉下来。

“唉……还真是没有‘正当的’理由你就接受不了吗……”被怒视的五条悟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感叹。

他的视线越过夏油杰，投向很远的地方。

当时那双苍天之瞳里究竟倒映着什么，夏油杰不知道，他只是看到对方冲他露出笑容，然后说了一句他无法理解的话。

“既然这样，是啊，你就当作我被妖怪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了吧～”

那个笑容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五条悟本来就生得一副好皮囊，这谁都无法否定，不管对方是在假笑、普通的笑还是坏笑，都很有魅力。但是他从来没见过对方露出那种笑容，像是想通了什么、放下了什么、从什么束缚中挣脱出来一样，那种耀眼的笑容。

所以他虽然没有理解那句话的含义，但也同时明白了自己无法让对方回心转意的事实。

五条悟一如既往是个行动派，做完他的提前告知后，人就失去了踪影。夏油杰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不过他知道五条悟对家入硝子也说了同样的话。

后来夜蛾正道面色凝重地告知他们“五条悟对天元出手，被上层逐出咒术界”的时候，两人都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像往常一样，漠然地看着不同的方向。就算被质问“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也没有给出回答。

那之后他们时不时会看到关于五条悟的消息，哪怕被逐出咒术界、舍弃了五条家，对方照样活得风生水起。因为五条悟很强，知晓“这边的世界”的人都知晓他的强大，不寻求咒术界而是直接向五条悟寻求帮助的人也不在少数。

这也导致上层对五条悟的怨念更深，至今将他视为眼中钉。

没想到这样那样过了十年，在夏油杰都快忘记那句话的时候，五条悟口中的妖怪却突然出现在了他学生的面前。

——事到如今，他终于有机会弄清楚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