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一觉得自己最近真是祸不单行,先是因为懒抽中了崔甫的队伍,现在刚离队,还没找到林子的出口,就碰上了一群暴走的青木灵猿。
更不巧的是这边聚了一些来林中春游的普通百姓,正躲在山洞中瑟瑟发抖,沈无一只好用傀儡娃娃将灵猿引走,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火力全都引到自己身上。
这群青木灵猿面目呆滞、口中流涎,见人就攻击,不似常态。沈无一从它们身上感到了魔气,他顿时警惕起来,但青木灵猿数量众多,缠斗之中他还是不小心被抓了一道,顿时剧痛传来,伤口周围泛起黑色。
经脉传来极不舒服的胀痛,沈无一立马地割开伤口放出污血,用最快的速度封闭住右手的经脉。
看来这些青木灵猿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受到魔气的驱使。是谁做的?它们出现在自己面前,是巧合,还是人为?
他皱起眉头,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青木灵猿十分躁动,想要循着人类气味最浓郁的地方追去。沈无一扶住受伤的胳膊,对上青木灵猿失去理智的赤红眼眸,杀念在他的心中升起,他现在处于劣势,必须得速战速决,绝对不能让这群发狂的灵猿离开这片区域。
不管它们为什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它们!
这个想法产生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就已经先一步产生了动作。他一边同青木灵猿周旋,一边用剑在地上画下阵法,几个回合之后,阵法已成,便毫不犹豫地念道:“千剑阵!开!”
一道道雪白的霜花在他的脚下绽开,在他的催动下,霜花以游蛇之势前行,封住了灵猿的双脚,与此同时,一阵强盛的光芒乍开,锻心幻化出千百个虚影呈展刺状悬浮于空中,在他的号令下齐齐一动!
剑光如雪般落下,狠狠刺入灵猿身体!
灵猿发出一声长长的凄厉哀嚎,下一秒便轰然倒地。
沈无一落在地上,身子一晃,“噗”地吐出一口鲜血,这个阵法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灵力。他看着一地青木灵猿的尸体,感到大脑嗡嗡的,指尖发麻。
过度的杀戮让他差点压制不住体内的魔气,他深呼一口气,默念心决,终于将翻腾的杀意压了下去。
他现在也没法儿再比赛了,干脆从乾坤袋中取出信号烟放出,附近的师兄师姐看到信号烟赶来,触目便是满地狼藉、血流漂杵的场面,惊愕道:“怎么回事?”
沈无一艰难地擦掉嘴角的鲜血,撑着最后的力气说:“这些青木灵猿发狂了,多半是有人在故意为之。我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杀了它们。”
师姐点了点头说:“知道了,接下来交给我们就好了,你先回悬眼山吧。”
沈无一放下心来,回了栖鹤峰。但几个时辰之后,他就被执事堂的人叫了过去。
沈无一有些疑惑,他已经说过了自己的所见所闻,为何还要叫他。他到了地方,看到堂中横着摆了数个架子,架子上均盖着白布,浓重的血腥味传来,沈无一怔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这次春猎有人死了?
他往前走,看到掌门和执事堂长老站在最前方,神色严肃地交流。
沈无一对掌门向来避而远之,再加上执事堂中的大阵仗,心里忽然窜出来一股浓浓的不安来。他将视线从白布上收回,稳了稳心神,走上前,弯腰行了一个弟子礼:“弟子沈无一见过掌门师叔、奉行长老。”
掌门目光转向他,视线一刹那极具压迫感,透着忌惮和审视,他问:“你这次春猎选择了阿甫的队伍,却并未与他们同行,是否是发生了冲突。”
沈无一顿了一下,不卑不亢地说:“是。我与崔师兄理念不合,便分道扬镳了。”
掌门未置一词,鹰隼一样锐利的目光仍旧钉在沈无一身上:“你离开后,可有同行之人?”
沈无一心里十分疑惑,回答道:“没有。”
“白帝城的数十只青木灵猿也是你绞杀的?”
沈无一越来越感觉他的语气太像是在审讯犯人,他抿了抿唇,但还是点头道:“是。”
“好,好。”掌门极为轻缓地点了下头,忽然一挥衣袖,厉声道:“给我把他扣起来!”
沈无一周围的人顷刻间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心中茫然大过恐惧,因而并没有怎么挣扎,抬起头问:“敢问弟子犯了什么事……?”
“你还敢问?!”掌门面色威严,眼中充斥着震天怒意,他指着堂中盖着白布的担架:“你与我儿只是发生冲突,便要碎他内丹,为隐藏行迹,竟然残忍地杀害在场数人,若非我儿强撑回来求救,便要殒命与此!”
白布被掀开,一具具浑身血污的破碎尸体映入沈无一眼帘,他们的死状相当惨烈,有些尸身拼都拼不完整。
沈无一认出其中一两人的脸,正是崔甫的跟班,他心中震愕,大脑像是停摆了,难以置信地说:“您……说我杀了他们?怎么可能?”
“还不承认吗?”掌门看着他的目光像是看着一个冥顽不灵的孽障,他沉着脸一招手,很快崔甫也被人推了出来,他仍在处在昏迷中,掌门上前将崔甫翻了过来,沈无一的目光落在上面,看上崔甫的背上赫然有一个黑色的掌印!
这掌印深黑,周围有着明显的像是冻伤的皲痕。
“看看这伤,你觉得熟悉吗?”
沈无一瞳孔一缩,因为这掌印不论大小还是形状都与他的一般无二,而他的真气外化——“霜华”——造成的冻伤也和崔甫背上的一模一样!
他这才发现,那几具尸体身上都有着同样的冻伤痕迹,而那些惨不忍睹的切割伤也像是“千剑阵”造成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有谁仿照他的招式袭击了崔甫等人?
沈无一攥住掌心,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某个陷阱,淤泥将他的双脚缠住,他感觉天旋地转,呼吸困难,空气好像都变得稀薄了。
“掌门师叔,此事非我所为!”沈无一努力保持冷静,急声说:“我早就跟他们分开了,并未返回!”
“可无人替你证明!”掌门目光冷硬:“你与阿甫他们分开的时间与你燃放信号烟的时间足有半个时辰!这段时间你随时可以动手。况且这些弟子身上还留有“霜华”造成的冻伤、死状也与你所绞杀的青木灵猿一模一样,这些你又该如何解释?”
沈无一解释不出来,只能徒劳地重复:“真的不是我!是有人嫁祸于我!”
掌门摇了摇头:“事到如今还在狡辩。那若我说,在这些弟子和青木灵猿的身上,都有同样的魔气呢?”
这下沈无一仿佛被惊雷劈中,整个大脑一片空白。
“本来我不欲说出来,但你身负魔血,已经如我所担心的那样成为了修仙界的隐患。”掌门取出一个灵瓶,那里面涌动着一团黑色的烟雾。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你早已知晓自己的血脉,那天我同你师父对话,你就在外面。”
执事堂中顿时一片哗然,怀疑、忌惮的目光纷纷投向沈无一,私语声响起。
沈无一动了一下嘴唇,却说不出一个字。
“等等!掌门师叔!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焦急的嗓音,温成儒和陆朝阳亟亟踏入门内。
他二人一听到消息便马不停蹄地赶来,衣袍和头发都来不及整理,一来便听到这番内容,虽然心中愕然,但还是站到沈无一身边。
匆忙对掌门行完礼后,温成儒神色凝重地说:“掌门师叔,无一自小与我们一同长大,是何心性我们最为知晓,即便他……即便他身负魔族血脉,也断然不会故意伤及同门!”
陆朝阳也赶紧说:“而且师兄每日都泡净魂池、练习心法,就是为了压制魔族血脉,他肯定并未入魔,又怎么会使用魔气呢?”
“是吗?”掌门转向沈无一,看见他失去血色的脸庞:“但若是他已经入魔了呢?”
“什么?!”
沈无一晃了一下,指甲深深地陷进掌中,整个人像是坠入冰窟一样寒冷。他垂着头,鬓发遮住他的脸颊,下唇被他咬的一片血红。
陆朝阳激动地反驳:“不可能!”
掌门轻嗤一声:“今日众长老都在场,他是否入魔,那些弟子身上的魔气是否属于他,一看便知!”
他说着一挥手,一枚古朴的圆镜便出现在他手中。
此镜名为息云镜,因为魔族变幻多端,最擅长伪装,仙门常常会使用云息镜来甄别魔族。若是魔族,被息云镜照射之后,额头上便会出现魔纹。
沈无一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第一反应是绝对不能被照出来,否则这件事不是自己做的也会变成自己做的了!
但掌门已经举起息云镜朝他照来,避无可避——
一道紫红的光闪过,沈无一被刺地闭上眼睛。只见一道鲜红的魔纹缓缓出现在他的眉心,那妖异的彼岸花一般的魔纹顿时让那张原本端庄柔和的脸孔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惑之感。
执事堂中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真的入魔了!”
“帝君的二弟子竟然入魔了!”
温成儒和陆朝阳都愣住了。好半晌,陆朝阳才讷讷地开口:“师兄……”
与此同时,掌门打开灵瓶,禁锢在其中的魔气迅速窜了出来,在空中晃动片刻,毫不犹豫地钻进了沈无一的额头。
众所周知,魔气认主,而这魔气钻进了沈无一体内,那便是证明杀害数位弟子、打伤崔甫的人就是沈无一!
“他就是凶手!”
“手段如此残忍!其心可诛啊!!”
掌门目光锋锐:“事到如今,铁证如山,沈无一,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吗?”
众人的愤怒和忌惮如实质般升腾而起,讨伐和指责积毁销骨,沈无一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摇摇欲坠,一把捂住额头和眼睛,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不是……不是我……”
陆朝阳犹豫片刻,还是挡在了沈无一面前。
温成儒神色凝重,他紧紧皱着眉头,开口道:“掌门师叔,即便无一已经入魔,此事也有诸多疑点,并不一定是师弟所为……”
“何来疑点?”掌门打断他,脸上满是冰冷的怒意:“现如今线索桩桩件件无比清晰,就是他残忍杀害悬眼山数名弟子、重伤我儿,如今这些弟子的尸首还陈列堂中!成儒,你是帝君的大弟子,不该如此是非不分、优柔寡断!”
温成儒抿着唇。
“来人!”掌门沉声道:“将沈无一带下去!”
沈无一感觉头痛欲裂,整个人像是被撕扯又强行拼凑,经脉如万蚁啃食。这根本不是他做的,他不能被抓住!
于是在执事堂的修士想要扣押他时,他本能地动用魔气震开众人,催动锻心为他开路,在失控打伤围拢过来的人后,他飞身往门外逃去——
温成儒大惊:“无一不要!”
倏然间,化神期的威压展开,数道铁链疾行而去,一条击中锻心,一条抽中沈无一的后背,剩下四条则猛地拴住沈无一的手脚,顶端的铁刺张开,狠狠扎穿了他的经脉!
沈无一痛极地惨叫起来,像是断翅一般摔在了地上,狼狈至极。锻心同他一起哐当掉在地上,剑身断成了两截,仿佛在昭示着他今后的命运。
奉行长老收回铁链,将沈无一拖拽回来。
沈无一竟敢当场畏罪潜逃,简直不知悔改!掌门怒不可遏,霍然抽出本命剑:“孽障!今日我便当着众人的面诛灭尔等魔物,以儆效尤!”
说完剑光顿出,毫不留情地朝着沈无一劈去!
陆朝阳瞳孔颤抖,声音都劈了岔:“师兄!”
沈无一毫无反应地趴在地上,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像是死掉了一样。
温成儒倏然拔剑挡下剑光,而后握着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低下头,语速极快:“请掌门师叔原谅成儒冒犯!但沈无一毕竟是帝君弟子,弟子认为万事还是等师父回来再商议如何发落!”
掌门怒视着他,犹如一尊发怒的金刚。但不可否认的是,若是绕过帝君直接将沈无一处决,确实越俎代庖了。
片刻后,他铮然将剑入鞘,厉声道:“既如此,那我等便等帝君回来,再行裁决!但在此之前,我必将对沈无一严加看管。”
陆朝阳还想说什么,被温成儒拦住了。
“来人,将沈无一关进死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