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时了?”
“申时一刻。”
“哦。”
“几时了?”
“申时二刻。”
“怎么才过了一刻钟?”温老瞪了老管家一眼,“肯定是你看错时间了。”
老管家无奈,直接把沙漏搬了过来,上面清楚地显示着时间,正是申时二刻。
温老喝了口常温的酸梅汤,又忍不住念叨:“申时末开饭,申时正总该开始准备了吧。”
老管家附和:“啊对对对,是该开始准备了。”
温老:“现在几时了。”
老管家:……这才几句话的功夫,要多少时间。
心中腹诽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温老又开始叹气了:“老大那个杀千刀的,净给我找麻烦。等到了老家,你找个地儿安置赵师傅,家中的大师傅就另外寻一个吧。”
老管家躬身应下,想到老爷对那白家小姑娘喜欢的紧,便建议道:“老爷何不带那白小娘子回去,虽然缺了些基本功,但那一手调味的功夫明显得了白大厨真传。于厨艺一道也颇有巧思,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有所成。”
温老斜他一眼:“你个老货,当真没看出来?”
老管家恭敬地垂手而立,回道:“在老奴心里,老爷的需求的才是第一位,至于其他,只能往后稍稍了。”
温老想到中午那碗让人念念不忘的盖浇面,也是忍不住意动,但最后还是把这股冲动压了下去。
“罢了罢了,我一个快入土的老货,还是不要耽误人家小姑娘的前途了。她凌云之志,绝不甘居于一屋一宅中蹉跎岁月,咱们别弄巧成拙,施恩不成反结仇。”
见主人下定了决定,老管家便顺着口风玩笑道:“那老爷可要趁着这段路途多吃几顿了。”
*
“你有什么打算?”
饭桌被清理出来,简单摆放了些纸笔充当了临时书桌,白景执笔在纸面上写写画画,一个个模糊的字句凌乱地分布其上,构成除了她没人能看懂的计划书。
听得白母此言,她疑惑地看回去: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白母在她对面坐下,眼中含着忧虑之色:“你父亲南州那小学徒,以前逢年过节都会托人送些特产节礼过来,但这一年多却连个消息都没有,我担心……”
白景放下笔,安抚道:“我们去南州一来是为了避开伯父他们家的谋算,二来也是到那边去打听石青的消息。能有熟人投奔自然便利,没有人照样也能落脚。”
话虽如此,但人生地不熟的,他们主仆三人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总归没那么舒坦。
白景也知道这个道理,不过现在忧心也没什么用,只会徒增烦恼,不如先把眼前的事顾好。
安抚完忧心的白母,白景用意识打开闪烁许久的系统,上面依旧挂着【等待激活】的标识,不过颜色却比之前淡了些。
“这是要等它消失就能激活?”白景低声喃喃。转念又开始想是什么引出的结果,昨天看的时候还没变化。
美食系统……美食……
难道?!
白景心中泛起一个猜测,只等晚上再验证一次。
因今日的午饭耽搁了不少时间,下午的时光就显得格外短,一壶酸梅汤还没见底,就到了该准备晚膳的时间。
白景收拾收拾,换了件窄袖上衣,下身也换成更利落的过膝短裙,围裙一系就能将衣裙挡在下面。
她到厨房的时候,里面早早就有人翘首以盼,刚走进去,上午带路的小学徒和选中的两位帮厨就迎了上来。
“白小姐,您来了,快坐下歇歇。这是刚冰镇过的甜汤,您喝几口解解渴。”
白景只礼节性地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劳烦,给我来两斤面。”
小学徒立刻抓住机会上前:“白小姐,我给你揉面。”
这不是什么非我不可的技术活儿,白景点点头,转身去调揉面的淡盐水。
与白景这种半路出家的不同,传统饮食界严格区分了红白案,正巧这小学徒就是跟了个白案师傅,一手揉面的功夫不说登峰造极,揉个做凉皮的面团不成问题。
“水要分多次加入,先用筷子搅和成絮状。”白景在一旁慢条斯理地说着注意事项,边上小学徒一边仔细记下一边卖力干活,更远些的帮厨们也竖起耳朵细细记下。
揉面的过程不必多言,也没出什么意外。
白景捏了捏面团,道:“可以了。去倒盆水,把面团放进去,醒面两刻钟。”
放水里醒面?
这简直闻所未闻。
不过小学徒也没犹豫,老老实实地按照她的吩咐行动,其他人虽然也是疑惑满满,但也只是自己在心里嘀咕,没人当面质疑。
所以当嘲讽声响起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突出了。
“哼,哪来的野路子,连发面都不会就敢上白案。”
众人听到这声音,脸色齐齐一变,忙转身行礼。
“赵师傅。”
一时间,除了最开始就被分配给白景的两个帮厨和那小学徒,其他人都转而围着那赵师傅奉承,本还略显拥挤的角落顿时空荡荡的。
白景看了留下来的三人一眼,道:“想过去就去吧,我这边一个人也忙得过来。”
得到允许,那个早就频频扭头的帮厨连假意推拒都顾不上,道了声谢就往人群挤。
白景看向留下来的两人,再次确认道:“你们真的不过去?我不过是顺路搭船的路人,赵大厨才是正经管着你们的大师傅。”
小学徒道:“我做学徒快十年了,这还是头回摸到灶台的边,我不走。”
“那你呢?”白景问那留下的帮厨。
帮厨摸着后脑勺,疑惑道:“老太爷指了我给白小姐打下手,晚膳还没做好,我为什么要走?”
白景便不在多言,趁着醒面的时间又挑了些蔬果洗净切成丝,放在盘中备用。
凉皮要做的好吃,除了面皮要劲道Q弹,撕不烂摔不烂,最重要的就是调味的料汁了。
好的料汁是锦上添花,更是画龙点睛,而味道不行的料汁,却会完全破坏凉皮本身的味道。
白景手上动作飞快,在排成一溜的调味盒面前几乎显出残影,旁人只看到她脚步移动,手腕来回,碗底就积了小半碗的调料,最后再倒入一勺烧冒烟的热油。
“呲!”
最上头的芝麻葱蒜等物被热油一激,释放出浓烈的香气。这香味繁复又霸道,引得旁边不屑一顾的赵师傅都往这边瞥了一眼。
白景却顾不上他,自顾在心中掐算着时间,醒面时间一到就端了盆清水,将面团转移过来。
拒绝想上手帮忙的小学徒,她轻柔地在水盆中揉搓面团。
一边洗面一边轻声说:“这一步要注意一个‘轻’字,力道太大就会把面揉散,余下的面筋就不成形了。”
小学徒和帮厨知道她这是有意指点,连连点头认真记下。
这可都是大厨们密不外传的小技巧,也正是这些小要点决定了一道菜品的好坏成败。
白景当初也是从网上学来的,后世知识获取的难度低,她也没什么要藏私的意识,看两人顺眼,随口就教了。
边说边教,换了两盆水,才算是洗干净了,接下来就是等待静置沉淀的时间了。
白景指挥着两人把两盆水倒进一个大盆里放到一旁,自己又打了盆清水把面筋再次清洗一遍,直到不见丝毫浑浊,就开始起锅上蒸笼。
旁边的赵师傅看似在自顾自忙活,其实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对面,见白景一通忙活,最后鼓捣出又一种没见过的东西,不由得多分了一份心神注意着。
*
白景蒸好面筋,又切成小块拿调好的料汁拌了。
凉拌面筋。
说起来,这也能算是单独的一道吃食。
她往系统面板上一看,发现激活的进度果然又推进了一点。
白景用筷子夹了一块面筋品尝,挡住忍不住上翘的嘴角——她的猜测是对的。
*
刚蒸好小半的凉皮,温老就迈步走了进来,远远地就喊道:
“景娘,你说的新鲜吃食做好了没?”
白景又往铁箩箩倒了一勺面糊,摊匀了放入锅中,头也不会地扬声答道:“温老来啦,您先坐一坐,我这锅出来就给您整一碗。”
摊得薄薄的面糊熟得很快,几乎说话间,就起了鼓包,白景轻巧地用筷子提出水面,在凉水盆里一转,略降了降温就熟门熟路地揭下面皮。
“您吃不吃香菜?”
温老:“吃的。”
“好嘞。”
白景手脚麻利地把凉皮切成条,往碗中加了料汁,又单独拿小碟子装了面筋,就捧到温老面前。
“您的凉皮,请慢用。”
温老看向面前摆放的这碗新鲜吃食,指头宽的面晶莹剔透,挑起一根还能透出筷子的颜色,面皮上裹着一层金色的亮油,缀着浅褐的酱汁,间或还带着翠绿的葱花香菜,仅仅是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作为一名老饕,温老只是略一思考就熟练地开始拌面,等每一寸凉皮都裹上料汁,他就迫不及待地夹了满满一筷子塞进嘴里。
第一口感觉到的是料汁浓郁的香味,然后就是凉皮爽口嫩滑的口感,咬下去微微弹牙。形容起来与中午的拉面相似,但吃起来却是完全不同的味道。
温老连吃几口,不大的碗中顿时下去一半。此时他停下筷子,眉头浅浅皱起,挑起一根细细品尝,咂摸一会儿,又挑起一根尝了尝,眉头还是没松开。
跟随多年的老管家知道,这是有点不对味儿了。
他看向一旁的白景,果然,温老就开口了:“差了点味儿。”
白景从他开始慢下来就注意到了,细细回忆哪一步做的没到位。
“差了点味儿?”
温老:“差了点,但差了什么味,我也不好说。”毕竟之前也没吃到过这凉皮。
就在白景努力思考的时候,边上的赵师傅开口了。
“老大人,这浓油赤酱的,刺激太大,不利于您的身体啊。”
刺激太大?!
白景恍然大悟。
刺激!
她马上转身去回后厨,就着火又调了小半碗料汁,却不是之前浓郁霸道的香,而是刺激的呛人。
没过一会儿,白景端着一碗微红的调料出来,用小匙舀了半匙在凉皮上。
“您再尝尝。”
温老拌匀了再吃,一口下去拍案大喜:“就是这个味!我喜欢!”
“再给我来一碗。这小小一碗,喂猫儿呢。”
白景笑着应下。
这一碗是用茱萸姜蒜调出的替代版辣椒。
吃拌面怎么能少了辣!
白景趁着这机会提出了拌面的好伙伴——油泼辣子。
“油泼辣子?”
“对,我给您多做几罐子,这东西经得住放。”
温老没有犹豫,直接大手一挥吩咐下去:“明天船要靠岸,你跟着他们下去买。”
“老大人!”赵师傅急忙上前,“大人说了,您……”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温老不耐烦地打断了,“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人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别说了,就这么决定了。”又对老管家说,“回头你派个人跟着,别让不长眼的冲撞了。”
见事情已成定局,赵师傅狠狠瞪了白景一眼,无奈退去。
而此时白景满心满眼的油泼辣子,完全没注意他的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