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月亮山谷向北,靠近极寒之地的吸血鬼领地。
今夜寒风凛冽,血月高悬。男人拉低身上的斗篷,金黄色的瞳孔在黑夜中散发着绿色的光芒,写满了不明咒文的覆面下,隐约可见血色。风吹开颈侧的碎发,露出红色的契约纹样。
阿卡莎的手脚被捆束,丢在了公馆门口的地毯上。她的头发长得很快,此刻正杂乱地扑散在地上,额前的碎发盖住了眼睛,将视线变成了另一座囚牢。月光从窗外照在身上,影子流淌在面前的一小片地方,看起来陌生又熟悉。她恢复了大部分记忆和力量,包括一切的起点,那个改变命运的地下室。
只要她想,随时可以挣脱身上的束缚。但久违地陷入平静,这让她无动于衷。克鲁普托站在门口的位置,似乎在等待主人的到来。
门很快被粗暴地推开,风卷着细碎的雪扑在脸上,“你运气很好,解除血契后,我会留你一条命交给他。”阿尔曼德居高临下地瞥向她,脸上带着明显的不爽。
阿卡莎没有说话,她好像知道,有人会找到她。“把摩尔索斯那老东西给我请过来,我现在就要解契。”阿尔曼德转身说道。
身边忽地传来呜呜的异响,几个圣骑士被丢在地毯上,似乎是被施了言灵,只能愤怒地挣扎着。
阿尔曼德从其中一个骑士身上找到符咒,表情变得略微柔和,他难得绅士了一把,没有飞速撕毁,而是将那张符咒小心翼翼地烧毁。“我不会动他的人,不过,要委屈几位安静地呆一会。”
有咳嗽声由远及近,似乎是看见了什么。阿尔曼德的脚步立刻变得急躁。“舅舅,您还健在啊,真是感谢上帝。”这一番话说得咬牙切齿。
手杖在地上发出沉闷的钝响,“死小子,我看你是眼馋我的棺材了。”摩尔索斯说道。
“我怎么敢跟您抢呢,您一个活了快九千年的老头。”阿尔曼德冷笑着,嘴上分毫不让。
“好了,别跟我贫嘴,找我有什么事。”摩尔索斯叹了口气,有些不耐地说道。
“您说呢。”阿尔曼德正想踢踢地上的女人示意血契的事。却发现脚边一空。
“麻烦解下这个,老人家。”身侧,阿卡莎正扯开绷带,示意脖子上的契印,挣脱这种事,时机很重要。
??这女人到底要挑战他的底线到什么时候,阿尔曼德手扶额头,忍不住笑了。
摩尔索斯先是一愣,随后眼神开始在两人身上徘徊。“啊,侄媳妇是吧。”
“闭嘴!老头,你想气死我吗?”阿尔曼德猛地抬头,情绪的失控让他的瞳色剧烈翻涌。
下一秒,一拐杖落在头顶。“这话该我说吧,臭小子,没大没小。”摩尔索斯的注意力全在阿卡莎身上,不像先前的新娘,这位的脸上毫无惧色,甚至看起来气质不善。
最重要的是,先前他听说,阿尔曼德曾在这位身上吃过瘪。
阿尔曼德捂着脑袋,整个人气得发抖。看摩尔索斯的眼神,他就知道这老东西心里憋了些什么。“我劝你快点解开这东西,我死也不会让你如愿。”
阿卡莎翻了个白眼,她对此感到厌烦。“你叫什么名字。”摩尔索斯看向阿卡莎,明显是油盐不进。
“老东西,你别逼我。我告诉你,我喜欢男人。你还记得瑞安娜的哥哥吗?你身边的第一使徒,他是我的旧情人,还有…….”阿尔曼德的声音在整座大厅回荡着。
”咚———”地一声巨响,摩尔索斯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身形有些不稳。似乎是连阻止的话都难以说出口。“够了——你必须找个女人,留下家族的血脉。我不管你到底喜欢什么,这个婚契只是个工具,让你忍着用完再丢就这么难!”他的瞳孔变得越来越浑浊,直到呈现愤怒的深红。
“呵,用完就丢,像母亲一样对吧。”阿尔曼德变得莫名的沉静,情绪像流淌的岩浆,在冰冷的土地上凝固。
阿卡莎从未觉得那个让她忍受禁术反噬的契印如此令人作呕,那可不是什么血契,而是那些无辜女人脖子上的项圈。“所以,给喜欢男人的外甥找了三个新娘,是因为劣等畜生才需要配种吗?”
摩尔索斯的眼睛瞪的很大,他的眼珠缓缓地转向阿卡莎,带着噬人的危险。
“不说话啊,果然是这样。”阿卡莎毫不回避地盯着那双眼睛,她瞳色清明,一字一句地说道。“女人是工具,男人是真爱,呵,这样看来,您跟您的外甥没什么区别吧。还有,在您的眼里,世界是从男人的屁股里诞生的吧,难为您对下一批排泄物这么上心。”
这一番话让争吵的两人同时沉默了,甚至那些在地上挣扎的圣骑士们都停下了动作。“听着,我对你们家族这些破事没有兴趣,我也并不期待你们除了愤怒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反应,礼貌的话我也只问一遍。”
从阿卡莎醒来那刻,她的记忆里多了很多奇怪作用的咒术,以现在的情况实施起来并不费力。“die erde der mond”(大地月亮,一种强势性切断契约的禁术,副作用极大)或许是阿卡莎身上的契约并不止一个,这让过程变得痛苦,似乎预示着剥离与自由是如此的困难。
说实话,那些隐蔽或是别的什么用来摆脱男人的咒术,不该称之为禁术,应该被好好地记录在书本上,刻在她们死掉的丈夫的棺材板上。
伴随着颈侧的符咒逐渐黯淡消减,血液从唇边溢出,阿卡莎闪身出现在窗边,接下来,玻璃破碎的刺耳声音传来,风急切地灌进衣服里。额前的发丝被吹开,露出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那里面映照着拉邦德陀黑色的土地,还有终日覆盖着薄雪的森林。没人来得及做些什么,她隐入夜色,像无声无息的鬼魅。
度过今夜,她不再是某个人的新娘,也不再莫名其妙与别人共享生命。在白色逐渐覆盖在脸上,身上,疼痛将她再次唤醒。
“你醒了,还好吧?”那人站在湖边,似乎是听到她的动静,缓缓转过头问道。
雪色寂寥,精灵的身影成为了茫茫之中的焦点。那人身形消瘦,白色的长发垂下,落在赤裸的足边,灰色的曈仁间夹杂着淡淡的紫色,像破碎的蝴蝶翅膀。
那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身上的契约消失不见后,与他人有着一瞬间的联结的感觉。但这或许不是一件好事。
“你知道湖泊是什么颜色吗?”那人伸出掌心,眼睛却茫然无神地注视着别处。
“知道。”阿卡莎回答,她想象过无数次这个瞬间,和他见面的时刻。
加尔沙在雪地上走动着,他的睫毛上沾着些冰霜。片刻过后又忽然顿住脚步,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在阿卡莎发出动静时,又再次转身,有些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居住在附近的红魔。”这是她的第三遍回答。无论上一次的答案是什么,男人都会忘记。
他出现在这里,却毫无记忆。他像被困在七秒钟记忆里的鱼,与过往的样子一点也不一样。他常常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周围出现一些提示。风在这里静止,耳边没有声音,阿卡莎感觉周围的雪开始融化,暖意逐渐包裹全身的时候,那人的身影消失不见,声音一点点传进耳朵里。
阿卡莎终于睁开眼,眼前骤然出现一张凑得极近的脸,还毛茸茸的。意识快速地回笼,她急切想后退去,后背却撞上一只结实的后腿。
那是一头黑乎乎的巨狼,瞳色是漂亮的金色。阿卡莎下意识伸手摸上腰间的匕首,却发觉皮夹里空无一物。就在此刻,那巨狼站起身来,向她走来。
这个场景似乎有些熟悉,阿卡莎一时间被控在了原地。温暖的洞穴和狼,这让她感到恍惚。不知不觉间,那巨狼已经走到了面前。它很自然地垂下脑袋,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呜呜声,尾巴在地上欢快地扫动着。
这是,撒娇吗?阿卡莎皱起眉头,会不会还在做梦,她忍不住想。等待了一会儿,狼有些疑惑,于是没等阿卡莎反应过来,一个毛乎乎的脑袋便蹭进了怀里。
阿卡莎有些僵硬,半晌后,她试探性地开口“厄塞瑟斯?”
狼的脑袋一顿,随后抬起那双亮晶晶的兽瞳盯着她。一人一狼的相认场景显得有些尴尬,自从兹维镇一别,对方好像变得不太一样。没有多余的解释,似乎只要对视就足够了。实际上,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不过关于这位特殊的伙伴,阿卡莎想起来的东西并不多。她记得杜瑞科峡谷的初见,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显得模糊不清。但她发自内心的信任着厄塞瑟斯,这一点似乎始终没有改变。
她尽情地抚摸着这家伙的脑袋,手下柔软的触感令人心情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