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良久的静默与秋风的飘摇间结束了早饭，关上门，越过长廊后，阳光打在二人的脸上。

这是顾宁相近两年的时间第一次出门。

从前在不凡者那里，日日都在同一个房间里，背对着黑暗，也面对着黑暗。

很长一段时间，顾宁相觉得自己被遗忘在了那个角落，同时他也遗忘了阳光。

直到陈白昶把他带到新的环境，阳光终于能零星的透过玻璃打在他脸上，连同那个人带给他的温柔。

顾宁相曾经真的以为他不再需要阳光了，而阳光也早已将他遗忘。

因为它来的太迟，太久。

可直到秋日破碎的阳光透过枯叶零零落落的对上他的双眼，漆黑的眼眸映照成棕褐色，真真切切的夹杂着微风洒向他时，他才明白，人是离不开太阳的。

太久没接触阳光使顾宁相的双眼在直视太阳的时候忍不住眯了眯，却又不肯移开目光，就那样直直地望向太阳。

顾宁相曾经在那里驻足了太久，现在又忍不住在此处停留。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又是一阵风吹过，凉气带着落叶打到顾宁相的脸上，宽大的外套被抚平了褶皱，顾宁相才堪堪回神，望向陈白昶。

陈白昶一直在顾宁相身侧等。

等待着他回神，等待着他能够适应新的生活。

他过去的生活太黯淡，也太久，陈白昶愿意等待，直到他能够接受光明，适应光明。

同时陈白昶在心中默默懊恼，自己怎么就为了个三千七的工作那么卖命，连带顾宁相出来的时间都没有呢。

实属不该，该罚。

陈白昶见顾宁相望向他，伸出右臂，修长的胳膊将顾宁相轻轻搂在怀里，手指轻抚顾宁相的后脑，道，“走吧。”

凉风徐徐，冷露无声。

陈白昶决定先给顾宁相买身冬装。

眼看要入冬了，顾宁相总不能一直穿他的。

夏天就算了，大点就大点了，毕竟家贫不能常得。

但冬天不行，会从衣领和衣摆灌风的。

要是让顾宁相好不容易涨起来的生命值再掉回去，陈白昶说他宁可掉自己的生命值。

先去本地最大的商场，在三楼购置点质量好的衣服，再去四楼吃饭，最后去一楼商场看看手机。

陈白昶计划明确，却又心里有些没底。

只能祈祷商场里不全是最新款了，不然他这点可怜的自尊心也不用要了。

所幸商场距离他们的住处并不算太远，他们出门很早，可以散步过去。

否则陈白昶并不清楚顾宁相现在的身份证件都如何，是否能坐公交地铁。

陈白昶带着顾宁相来到商场时，刚好临近中午，一些火爆的店家已经排好了长队，人来人往的室内温暖宽敞，热情的店员分发着传单和试吃饮品，卖服装的店家放着轻音乐，还时不时夹杂着几句或是砍价或是赞美的低语，一片祥和。

顾宁相斜眼打量着周围，哪怕是在被囚禁折磨之前，他也鲜少来这些地方。

勤工俭学优良少年哪有时间和金钱玩乐闲逛。

陈白昶自打穿越以后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单休的牛马生活哪怕已经单休了，休息的那一天还是要时不时回个收到填个表格改个方案什么的，因此陈白昶并没有多余的精力出来玩，能好好的睡一觉已是奢侈。

但今日一来，看着身旁的小少年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围的样子，陈白昶不禁笑笑，觉得这样似乎也不错。

带着顾宁相去到三楼专门卖服装的楼层，开始一家一家挑选起来。

顾宁相长这么好看，光是又白又瘦就远超大部分同龄人了，加之五官清秀，气质出尘，当然是穿什么都好看。

所以挑选衣服并不是问题，问题出在价格。

开在商场的大部分都是轻奢连锁，一些是贵的可以接受，一些则是贵得离谱。

因此陈白昶需要找到一个中庸的店家，至少让陈白昶穷的不那么明显。

挑挑拣拣的半天，陈白昶终于选举出了他心中的店家。

比优衣库好一点点吧。

顾宁相自然是默默跟在身后，一言不发。

他不去问陈白昶在逛什么，也不催促，亦步亦趋的走着。

直到陈白昶停下来，哥俩好的搂住顾宁相，手掌放在顾宁相脖颈处，手指有意无意的摩擦着顾宁相的脸颊，有些不正经地笑道，“去吧，哥们今天给你买身衣服，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连轻奢都算不上的普通连锁，陈白昶说的如此慷慨洒脱如同包下了圣罗兰男装秀。

顾宁相并不适应在商场挑选衣服，尤其是花别人的钱，他实在不自然，却又不想辜负了陈白昶的心意，便上前两步，回头抬眸望着陈白昶，道，“我也不清楚我适合什么，你可以替我选吗？”

陈白昶看了顾宁相一眼，顿了顿，回答道，“好啊，反正你穿什么都好看。”

顾宁相很少提要求，而陈白昶也很少拒绝顾宁相，除了那一晚。

陈白昶猜到顾宁相可能偏爱白色，于是便给他拿了几身白色的衣服试穿。

但其实私心来讲，陈白昶喜欢黑色，黑色耐脏，黑色显瘦，黑色显白，黑色衬五官，黑色简直全是优点，谁能拒绝。

便又拿了两身自己觉得适合顾宁相的让顾宁相去一身一身的换。

实体店又贵又麻烦，只有这一点好，可以亲自换上看。

顾宁相听话的将衣服一套一套的结果，按照顺序一身一身的更换。白皙的面孔仍旧是面无表情，垂下眸子，些许的碎发遮住了额头与眉眼，看不出喜好。

陈白昶却不仅再次感叹，长得帅就是好啊。

顾宁相冷白的皮肤穿的浅色内搭配白色外套显得更加出尘干净，颇有凌霜傲雪之姿。

黑色的衬衫搭着陈黑色的外套显得皮肤更加白皙身形更加高挑，如同冬日雪松，一种清孤不等闲。

顾宁相虽然瘦弱，但身材比例的优越是盖不住的。因为自由营养不良，又在青春发育期饱受折磨，顾宁相生的并不算矮，却也绝对不算高。

一米七几的个子放在人群中并不算不够看，但根据男性基因概率来说，哪怕是一米八几都偶尔会出现五五分的身材，所以大部分不到一米八的男性身材比例其实都不够好，顾宁相却是个例外。

陈白昶笑了笑，果然又是姓顾又是喉结长痣的就是不一样，从智商到身材比例都那么优越。

当然了，五五分的也不包括陈白昶，他可是有184.7，陈白昶心想。

毕竟除了学历很一般以外，他的智商以及家世也都很一般，外形条件的优越是陈白昶十分愿意炫耀的标签之一了。

陈白昶看不出顾宁相对哪一套有所偏爱，思虑再三，干脆一咬牙买了两套，一套黑一套白。

虽然只是两套，却也搭进去将近半个月的工资。

支付的时候如同病入膏肓，突发心梗般颤抖不已，仿佛真有血栓堵住了他的心脑血管。

忍痛付款后，看见顾宁相提着购物袋安安静静的看着自己，明明看不清顾宁相的眼神，却又总觉得似乎透露着一丝忍俊不禁。

陈白昶赶紧收起不正经的中二模样，装出靠谱老大哥的神态，微微颔首，低声道，“好了，接下来我们去吃饭。”

语气里满是强势与命令，仿佛将整个陈氏集团都玩弄于股掌之间，下一秒就要威胁顾宁相如果不乖乖陪自己吃饭就让顾氏天凉破产。

顾宁相低下头，明亮漆黑的眸子微弯，藏在了额前垂下发丝里。

陈白昶只见顾宁相突然垂着头，细嫩的脖颈裸露着，从他的视角俯视着看过去，还依稀可见微微凸起的骨骼和和脊背。

陈白昶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抚摸向他的后颈。

温润的触感如同上好的琼玉，在商场的暖气与热闹的氛围加持下染上了温热的暖意。

顾宁相被突如其来的触碰吓了一跳，抬头对上陈白昶的双眼，眼里还有未来得及收回的笑意，明亮弯弯。

陈白昶摸上去的一瞬什么也没想，却在对上顾宁相微弯的眸子时也跟着笑了起来。

眉眼弯弯抚秋意转，转到冬意再到春。

不管好与坏，这一年都即将结束。

外面枯叶还没全落下来，就已被寒风吹得瑟瑟飘摇，支离破碎。

就快要立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