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着急!慢慢来。”
萩原研二闻声安抚道,“接下来,就是右手边的那根标注着D的线……”
中野良呼吸都放轻了,小心翼翼地贴近D线。
随着剪刀落下,炸.弹倒计时的跳跃的数字闪了闪,黑了下去。
“……中野君?”
C君开口喊道,声音轻得近乎听不清,似乎大一点就会触发死亡规则。
“我们马上就会到你们那边去的,请再等待一下。”
萩原研二沉稳镇定的声音传来,中野良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放下手中的剪刀,整个人都无力地瘫在地上。
'太、太难了……我当初是怎么能说得出,要在一个月内学会拆解炸.弹的?'
“C君,我们安全了……”
C君紧绷着的身体瞬间放松,也跟着瘫在地上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轻声喃喃自语:“我们安全了……中野君,我们…活下来了……”
“对,我们再一次,活下来了。”
中野良看着头顶塌陷的天花板,忍不住笑出了声。
半个小时后,空气中的氧气已经变得稀薄,整个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时,石块掉落的声音惊醒了中野良。
他们安全了。
相互搀扶着从废墟中出来,远远地瞥见了灯火闪烁个不停的摄像机,连忙低下头混入幸存者中。
坐在一个高大身材的人身边,假装等待包扎,实则就是把那人当成工具人躲避直播的视线。
搜救人员抱着小女孩出来,很快她便和昏迷的男孩一起坐上救护车,急速地离开了这里。
医护人员还在忙碌地检查着幸存者的伤情,中野良便趁着他们不注意,踏着夜幕迅速开溜。
'妈耶!差点上电视了!'
中野良庆幸地拍了拍胸口,转头看到C君灯光下白色的衬衫被染得一滩红一滩黑的,白白净净的脸蛋也好不到哪儿去,全是尘埃,整个灰扑扑的,格外狼狈。
两相对视,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也许从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是带着算计的,但是此刻,两颗年轻的心脏放下了一切隔阂,痛痛快快地畅笑出声。
一个不小心笑过了,扯到了伤口,额头又开始哗哗地往下淌血,痛得中野良龇牙咧嘴的。
“痛痛痛!”
中野良摁住额头,含糊不清地说:“我们去医院吧,照着这个趋势,我怕不是得失血过多啰。”
“好”
C君艰难地止住笑意,擦了擦眼角的泪珠,一瘸一拐地走着,一边问:“中野君为什么要来组织当会计啊?”
他的神色有些好奇:“我觉得中野君对权利和钱财并不是很在意,这样的你,为什么会选择进入组织,跟史丁格大人作对?”
中野良空出一只手来摸出两块糖果,递了一块给C君,笑着轻声说道:“如果有得选,我根本不想进入组织。”
“如果中野君没有进入组织的话,你会做些什么?”
中野良左手摁累了,便换右手继续摁着额头,想了想,“大概是找个大公司,在里面当一辈子的会计吧。我没什么大志,习惯了平淡普通的生活,最好就是一直待在一个地方,长长久久地干下去,干到退休……”
他神色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不现实,毕竟在一个岗位上一直呆下去,总是会遇到一些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离职,为了金钱,为了前程,同事间的竞争……很少有人真的能够一辈子都平平淡淡地坐在一个位置上不变动的,但我确实是这样想的。C君可不要笑我没志气啊。”
中野良用开玩笑的语气调侃一句。
“……是吗。”
C君嘴角的笑容啜着一抹淡淡的忧伤,“原来是这样啊……我一直都以为中野君选择进入组织,是为了名利和权财,但是跟中野君成为朋友后,我却发现中野君没有什么野心,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我在C君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中野良有些好奇地推了推眼镜,才发觉鼻梁上空荡荡的,一时间倒是有些不适应。
C君认真地想了想,“思维敏捷、学习能力很强,无论在哪个领域都能游刃有余地掌握,是个很聪慧睿智的人。”
这话夸得中野良耳根忍不住发红发烫,连忙撇过脑袋轻咳一声。
“中野君还是一个很干净的人。”
“……干净?”
中野良忍不住微微挑眉,“你确定?”
C君认真地点头,两只眼睛里满是真诚:“是的,虽然中野君有些心计懂权谋,但是中野君看待事物总是很单纯,也很固执。我总是觉得在中野君眼里,财务部的每一个人或许都是有自己迫不得已的理由,但没有一个人是天生的坏人,中野君总是固执地坚持不经他人苦,不评他人事。”
“就比如女生C,她喜欢下班后去酒吧当舞娘,我们都知道那是单纯的表演,但在男同事D他们的眼中,那是放荡不羁,不洁身自爱的象征,该是被人唾骂的下场。哪怕是中立派的其他人,看着C跳舞的时候,心都未必能够保持清净,然而每一次,我在中野君的眼睛里,能够看到的只有对舞蹈的欣赏和惊艳,以及尊重。”
中野良:“……”嗯……这是合作伙伴啊!不尊重她,难道还能表面一套,心里猥亵?
“就比如F,喜欢造谣生事,诽谤他人清白以满足自己的欲望,我们都恨F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扔进污水沟,抛到化粪池,但中野君总是一副和善平和的态度,面对F的造谣从来不会感到生气,也没有鄙视和背后议论。”
中野良:“……”enenen……祸从口出?知道F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就借着他的性格达成自己的目的,何必跟他怄气,毕竟组织里在乎名声又不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哪怕是史丁格,面对敌人中野君都能保持尊重,没有丝毫轻蔑和亵慢,这种固执本身就是令人敬佩的,女士他们嘴里不说,但心里也一定是像我这样想的!”
提起史丁格,C君眼里迅速闪过复杂的情绪,语气依旧那般温和。
“这个是真的没法反驳……但史丁格作为上司做得确实挺不错的,也是个很好对手啊。”
中野良心平气和地跟C君掰扯:“你看啊,史丁格是个护犊子的,田中是个胆小自私的人,在他手底下都能快活了大半辈子,换作是其他人,早就被当成垫脚石了!哪里还能快活这么久!”
田中的结局好吗?
C君睁着一双半月眼。
“……那是田中自己作死的。”虽然有他的一部分原因……
中野良又换了另一个例子,“D君,人不怎么样,能力连A都比不过,整天跟F混在一起,把F的一身坏习惯都给学到了手,没见过他干出些什么大事儿来,但在史丁格手底下不也活得好好的?要是其他人,D早就成了牺牲品了。”
“D的能力确实不怎么样,但……他的生活水平跟我们也差不多吧?”
C的眼里满是怀疑,“E君虽然我也不清楚内情,难道不是因为史丁格的无情,把他的亲人当成牺牲品,所以才会背叛史丁格的吗?”
中野良:“但……但是E不也活得好好的吗?如果换作是其他人,早就斩草除根了!”
“难道不是E的能力很强大,所以才能在史丁格的手底下带着G逃了出来,加入中立派吗?中野君你都能在史丁格眼皮子底下成长到了现在这个程度,那不就证明其实史丁格能力也不怎么样吗?”
“……”我那是有靠山……靠山!
当年我能在史丁格眼皮子底下装兔子装那么久,酒保先生功不可没啊!史丁格能被酒保先生耍得团团转,可不会无能到被E君耍得团团转啊!
……但是,这不能说。
C君歪了歪脑袋,澄澈的眼睛与中野良对视,四目相对皆是无语,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一致决定去医务室包扎伤口。
“所以说,中野君看待事物一直都是保存着非常干净的想法,少会把人往阴暗里猜测啊……”
临别时,C君老成地叹了口气,
“可是啊中野君,组织这种地方一直保持着这种想法是不够的,史丁格算不得孤狼,但是走出财务部,外面是豺狼虎豹……这么干净的你,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只白白净净的从未沾染过墨水的兔子,狡猾的狐狸会想尽办法把兔子撕咬成碎片,吞入腹中,不剩半点残渣。”
“中野君,我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必须要进入组织,但是,身处于墨水池中的你,如果不能改变你现在的观念,你想要保护的人,村上,E君,女生C,女士,抑或是……其他人,你一个都保护不了。”
“保护不是只要拥有力量就可以做到的。现在的你就像是困于牢笼里的野兽,每一次碰撞牢笼,都会经历一次极为痛苦的点击,经历得多了,就对坚不可摧的牢笼产生了恐惧,也失去了打破牢笼的勇气,逐步沦为温顺的家兽。”
“寄希望于维持现在的安逸,能让一切朝着美好的方向走去,但现实不会一直朝着你想像的方向走下去的,你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干预,计划就会出现差错,一切都会全盘崩塌。”
“中野君,在我看来你拥有力量,也拥有变强的潜能,但是思想被禁锢的你失去了变强的可能性。一天不能打破那个困住你的笼子,一天都是困在笼子里的家兽,被放进凶狠的野兽群中除了被撕碎,没有其他下场。”
C君微微勾唇,澄澈清明的眼里满是认真与严肃,“中野君,置身于墨水池中不是外面披上一件墨衣,就能伪装成他们的同类,兔子永远都变不成老虎,随波逐流只会让自己一步一步变成失去骨肉,墨水侵染进骨髓……当你成为他们同类的那一刻,真正的名为'中野良'的人格也会随之而被抹杀。”
“兔子拥有无限的潜力,己身力量不足,可以借助外力反杀老虎,前提是,兔子能够挣脱被自然规律羁系的思想。”
“你不愿意就此沉入墨池,你在挣扎着向水面伸出求救的手,相信不只我一个人看到了,如果我有能力,我也很乐意抓住你的手,将你拽出墨池,但是很可惜,我做不到,抓住你的人也做不到,因为墨池之下是无数缠着你脚踝的水草,仅凭外力已经无法将你救出墨池的。”
“中野君,现在能够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C君平静地说道:“你连自己都救不了,哪怕拥有通天的能力,你也保护不了你在意的人。”
透过C君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中野良看到了那个蜷缩成一团迷茫的自己。
他沉默了很久,才勾起唇角说道:“我一直把C君当成小孩子,结果现在才发现,C君看事,比我还要通透啊……”
C君右臂挂在脖子上,一瘸一拐地朝着门口走去:“小孩子吗……其实如果有可能,我也想要当一辈子的小孩子呢。”
他抬头望向天空,漫天的星星铺成一条美丽的银河,沿着深蓝的天空直到天边而去。
C君的眼睛弯了弯,灯光落到眼睛里明晦闪烁着:“中野君,我很高兴,能从你口中听到这句话。”
中野良有些意外,“我还以这种想法,会很唐突很令人厌烦。”
C君侧头望向中野良,眉眼弯弯的:“不,我很高兴。”
过了几日,C君送了中野良一个福袋,里面装着一个玉佛:“这是我去庙里求来的玉佛,希望中野君以后平平安安的。”
“谢谢,我会好好珍惜的。”
玉石虽然很贵,但是更贵的,是C进这份心意。
中野良想了想,特地去了一趟东京的庙宇,求了一个玉观音给C。
C也没有拒绝,欣然接受了,眉眼弯得像一轮明月,“中野君,祝愿你长命百岁,顺风顺水,一世无忧。”
那句话C君说得非常郑重,眼里满是认真,只是那时中野良不明白,C君为何会有那么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