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抗体研究中心依旧灯火通明，亮眼的白光照亮整个基地。
站在基地高楼向远处望去，能看见还亮着几盏灯的平南镇。镇子周围，暗影重重的山影像沉睡的猛兽，正等待着苏醒。
“莫上尉。”
一名身穿白色实验服的研究员登上高楼，看见了正在俯瞰的莫城。
“您还真有兴致。”，研究员淡淡一笑，语气中似有一点说不明的调侃意味。
莫城没有理会他的玩笑，而是转头看向远处的平南镇，冷漠地问他：“你们的研究有结果了吗？”
研究员叹了口气，摊手道：“很遗憾，目前还没有取得什么进展。”
黑暗中，莫城盯着那处光亮的眼神越发阴寒，冷道：“明天就让第二批实验者进来。”
第二天早上，平南镇。
沈离一大早就到了镇子口送人，他看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有些失落。
而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梁延出声叫了他一声：“小离。”
“梁延哥。”，沈离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匆匆把目光移了回去。
梁延顺着他看的方向抬眸望过去，只见那少年回过头，深深地朝沈离望了一眼。
小沈离接收到目光，立马兴高采烈地挥起了手来。
人影彻底消失，沈离放下手。梁延轻笑着向旁边人投去目光，温声问：“新朋友？”
沈离点点头，他好似还沉浸在与好朋友分别的难分难舍之中，目光依旧依依不舍的望着少年消失的方向。
梁延抬手摸摸他的头，安慰道：“没关系，说不定你们以后会再见面的。”
午后，应研究中心邀请，平南镇上第二批少年进入研究中心学习。
据研究中心所说，他们会教授青少年应具备的这个时代所需一些生物科学知识。
“梁延哥哥。”，沈离跟在梁延身后，随着一众少年上了车。
梁延牵着他，沈离心里没底，在他身后说：“可是林哥和小南都还没回来。”
林峙和林南是被挑选为第一批进去学习的，加上他们第二批，现在差不多整个平南镇的适龄少年都已经进入了研究中心。
梁延道：“没事的，杜利博士说我们要进去学习一年，说不定他们会和我们一起回来。”
“好吧。”，学习对沈离来说确实是一件没什么吸引力的事情。
抵达研究中心时，基地首先给他们每个人都注射了一支试剂，据科研人员说那是可以短暂预防感染的药物。按照规定，他们以后每周三都要过来注射一次。
最初没人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的之处，直到半个月后，沈离偶然在实验室门口听见了杜利博士和莫城上尉的谈话——
“第一批注射的人已经有反应了。”
“能提取到抗原吗？”
“那就继续。”
第一批注射？抗原？
沈离很快联想到了他们注射的试剂，所以说那并不是预防感染的药物？而是抗原？
是不是第一批的人和他们一样都注射了试剂？但从他们进到研究中心开始，就从来没有见过第一批的人。
要找到林峙和林南，当时沈离脑海里有这么一个想法。
研究中心不大，一共就有三栋楼，除了平时他们可以自由出入的两栋，另外一栋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
沈离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感觉第一批到研究中心的人或许就在那里面。
后来，他找到梁延，告诉了梁延自己要去那栋楼找林峙和林南。
如果说刚进来时大家都没多想，那么现在，在经历半个月的熟悉后，他们就会隐约感觉不对。
为什么第一批进来的人会不见？虽然基地声称他们在其他地方学习，可基地总共就三栋楼，为什么偏偏那栋楼就那么特殊，不许人靠近？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疑惑的种子在少年心里种下，势必要生根发芽不可。在沈离和梁延计划之后，终于在一天晚上，梁延成功进入了那栋楼。
只是，彼时两个少年都没想到，就因为他们这一举动，会让平南，会让他们陷入一场巨大的浩劫之中。
当晚，研究中心秘密实验暴露，所有进入研究中心的第二批人全部逃跑。
响彻整片平南上空的警报像一段死亡序曲，研究中心军队全员出动，对平南镇进行了一场毫无人性的搜捕与杀戮。
近在咫尺的枪火炮声不断，沈离忘了疼痛，慌乱中他被梁延塞进了一个破烂的房子。
周围实在太黑了，沈离手心，背上全被冷汗浸湿了。
他摸索着，意识自己身边的人好像不见了，他慌乱的起身，想跑出去找人。
“嘭——”，一声枪响。
他才碰到门框的手僵住了。
紧接着，他听到有人喊：“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的……沈离在黑暗中愣愣的想。
那些呼啸声如潮水般退去，哭喊交织，他只听得见那些恶鬼的高呼：“找到了！找到了！”
而平南在这样一个短暂的夜晚，消失了。
在那栋沈离从来没进去过的楼里，他见到了他所有的朋友。
林峙和林南和在里面的所有人一样被缚住了四肢，锁在牢笼里。
所谓的进入研究中心学习不过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他们只不过是实验品，一批被用来与异种对抗，亲手被同伴所害的牺牲品。
在这样的情景下，人类给他们的解释是：“对不起，人类没有时间了。”
那些从一开始就注射到体内的试剂，不是预防感染，而且含有异种基因的试剂。
杜利甚至还告诉过他们：“基因融合基因融合之后你们可能会变成很多东西，天鹅，白鸽，孔雀，虽然也可能是浑身黑漆漆的乌鸦……但这也是人类最后的希望了。”
最后的希望……
没想到，一年后，研究中心所有实验品全部失控，亲手摧毁了这座牢笼。
不久后空中城得到消息，派遣军队前往调查。
在得知平南覆灭的消息时，少年曾求父母带自己一同前往，但遭到了拒绝。
年少的季停舟还曾质问过自己的父亲：“军方成立的理由，不是为了拯救人类吗？”
他也问自己的母亲：“科学家到底是在救人还是在杀人？”
少年继承了父母的优秀基因，却在平南之事后，决定终生不入军队和科研行列。
空中城很长一段时间为此头疼，后来联盟告知他的父母，如果他不愿意，基地决定消除他的记忆。
“这是最好的决定，研究中心的丑闻往后也会进行消息封锁。你们自己决定或许还能找费鸣博士帮忙，但如果是基地强制，没人能保证他会变成什么样。”
消除记忆这个技术，目前只应用在婚恋匹配上，但匹配机制之下也很少有人会选择这条路。
尽管目前这项技术已经趋于成熟，但它实际的理论其实就是催眠，没有人能保证，人一定会醒来，也没有人能保证人在醒来之后不会变成一个傻子。
在联盟的强压下，最终年少的季停舟被父母骗着吃下了催眠的药物。
费鸣博士来到他家，亲手为他注射了一支试剂。
那个夜晚，少年在梦里看见沈离，他看见那个单薄的少年奋力奔跑，背影在消失，一点点模糊……
然后，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只看见一张模糊的脸，回头看他，在哭。
费鸣和他的父母站在窗口，望着同样年少却在给季停舟擦眼泪的费兰德，又看向远处空中城落下的夕阳。
费鸣博士叹了口气，问了一个问题：“人类真的还有救吗？”
这个问题没人知道，也没人能回答。
费鸣博士自己也不知道答案，他苦涩一笑，问眼前的人：“你们知道为什么人类会产生这场异变吗？”
“基地记录说是因为海污染。”
“那你知道为什么会有海污染吗？”
“两百多年前，地面有一个国家不顾反对，将大量核污水排入了海洋，而第一批产生变异的就是海洋生物。”
“此后人类在每个海口都修筑了海防基地，可惜无济于事，当灾难来临之际，人类渺小又可悲。不到十年，海洋异种登陆，人类居地接连沦陷，当时的空中城仅完成百分之五十的修建。”
“生存资源不够，必然面临取舍。据说，各国联盟最终的决策是只留下了地面百分之二十的人。”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抗体研究无果。”
“人类似乎总在做错误的决定。对我们来说，这样的人类毁灭或许并不值得惋惜。”
“可，”，费鸣抬头望向床边的两人，“有的人偏偏更仁慈。”
仁慈之心对现在的人类来说，就像浪里淘沙，在求生本能的催使下，很少有人身上还具有这样的品质。
悲悯，这才是人类在这场长达数百年的战争中所失去的东西。
后来几年，如基地所愿，具有最优基因的季停舟醒来后，变得比自己的父母更冷漠，更冷血，甚至以基地最优成绩进入了军队。
再后来，季停舟在南极基地遇见了夏时。
像命中注定，可惜他已经忘了沈离这个人。而夏时也早已失去了自己是沈离的那段记忆。
在那场远赴培养基地的那场会议中，季停舟才再一次得知了当初抗体研究中心与平南沦陷的真正原因，是人类以同类为样本进行的秘密实验。
在研究中心和平南的覆灭之后，接踵而至的便是基因培养基地，南极基地的沦陷。
现在，就连人类生存的最后核心空中城也危在旦夕了。
奇迹啊，它由人类缔造，也由人类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