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这是您的酒。”
晦暗的酒吧里,一名戴着半张面具的服务生穿着暴露的侍者服,弯腰将一杯调制好的鸡尾酒放在一名顾客面前。
“哟……”
已经半醉不醒的客人抬头看见服务生没有被面具包裹住的半张脸,眼前一亮,伸手就要去揽服务生的腰,却被后者灵巧地躲开。
“你别给脸不要脸!你……”
客人不悦,抬手正欲打人,只见那服务生取下自己脸上的面具——一道疤横亘整个右脸颊,从嘴角一直延伸到接近耳根的位置。
“扫兴!”
客人就着昏黄的灯光看清他脸上的疤痕,连忙摆摆手示意对方走开,转头和同行的伙伴吐槽:
“真是恶心……白瞎了那么好看的一张脸。”
黑发灰眼的服务生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嫌恶,无谓的转身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
下一位客人点的是什么酒来着?
他边走边想……好像是“锈钉”。
是锈钉啊,服务生不自觉走神:锈钉,一种由杜林标和苏格兰威士忌调制而成的鸡尾酒。
想起苏格兰威士忌,服务生的心中忽然泛起一阵涟漪。
酒吧休息室里,新来的驻唱歌手问已经在这里工作过一段时间的同事:“刚刚那个服务生是什么情况?”
他没有错过刚刚卡座角落发生的小小骚动。
“你是说那个家伙啊,”同事摸着下巴,“他也就早你几天来这里工作而已,只是可惜了那张脸,好端端的弄出一道疤来,不知道白白浪费了多少客人。”
“他叫什么名字?”
同事一下子被问住了,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这个话不多,并且只上晚班的服务生的姓名。
“好像叫什么……青木修来着。”
青木修?
驻唱歌手——也就是诸伏景光摆弄贝斯的手一下子顿住,一时间满脑子都想着“他怎么会在这里”?
“绿川?绿川?”
同事见他走神,伸手在诸伏景光眼前晃了晃,“干嘛这么出神?你不会也想和那家伙发生点什么吧?”
“等等……”
诸伏景光脑子里各种念头喷涌而出,显得乱糟糟的断了思绪。
“那个家伙不好接近……话又少性子又古怪,有时候客人不介意他的脸他也不愿意……”
同事还在背后说着什么,诸伏景光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他的整个视野里只剩下青木修一个人,其他的光景都模糊了。
青木修,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诸伏景光苦笑一声,想当初,这个名字还是自己给他起的。
直到第二天天将明,青木修才结束了一整夜的工作,换下侍者服,穿上自己带来的连帽衫,静悄悄地从酒吧后门离开。
穿过一条小巷子,就能回到自己暂住的地下室了。
青木修搓搓冻红的手,佝偻着身体小心翼翼地前行,时不时还回头看看,以确保没有什么人跟着自己。
“唔——!”
就在距离离开小巷只剩下一个转角时,一只手突然从背后伸出来,紧接着捂住青木修的嘴巴,把他狠狠甩上了墙。
青木修正要挣扎,一抬眼看见来人的相貌,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停流了——
是诸伏景光。
“苏——苏格兰!”
青木修艰难地从他的手下吐出几个字来。
诸伏景光看着这双熟悉又陌生的灰色眼睛,不由得想起三年前他们初见的时候:
三年前:
那是一个晴朗的早晨,诸伏景光从童年的噩梦中惊醒。
“你别躲了!快出来吧!”
杀死父母的凶手的歌声仿佛仍在耳边回响,诸伏景光从床上一挺身坐起来,抚着胸口大口的喘息。
我是绿光川,我是苏格兰……
他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洗脑,他此刻不再是诸伏景光,而是黑衣组织中代号苏格兰的狙击手绿光川。
我是苏格兰……
心跳逐渐恢复平稳,诸伏景光才放下一口气,起身准备去给另外两名队友做早餐——
他因为在狙击上表现出天赋,迅速在组织中展露头角,被分归到威士忌小组。
另外两名同伴分别是情报组的安室透和另一名狙击手诸星大。
很巧合的是,安室透就是他的警校同期降谷零,也是一位潜伏进入黑衣组织的公安人员。
至于为什么会是诸伏景光承担起非任务期间的做饭职责呢?
那就要问问诸星大能把人吃进急救室的手艺和降谷零忽上忽下的厨艺水平是怎么回事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三个人相处的还算是不错,虽然降谷零时不时表现出一副对诸星大有些意见的样子,但至少三人明面上还是能够和谐相处,一起完成布置下来的各种任务。
“啪嗒啪嗒。”
诸伏景光趿拉着拖鞋正要走出卧室,却在起身的瞬间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屋子里有别人进来了。
他躲在门后,悄悄的打开一条门缝向着客厅的方向看去,才发现自己判断失误:
屋子里不仅仅多出来一个琴酒,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人。
“琴酒,你一大早来这里干什么?”
虽然自己没做出什么可能导致暴露的事情,但诸伏景光还是被这个不打一声招呼就带人强闯安全屋的家伙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还以为你们会睡到夕阳西下呢。”
琴酒嘴角扯起一抹充满嘲讽意味的笑容,诸伏景光顺着他的话去看挂在客厅里的时钟——其实也不过早上六点多几分而已。
忽略掉琴酒的嘲讽,诸伏景光把视线移向坐在他身边黑发灰眼的男人,“这是谁?你带他来干什么?”
话题终于被移到了正轨上,琴酒掐掉手中的烟,“应实验组的要求,把这个实验题送来给你们使用。”
“使用”这个词让诸伏景光下意识的感觉到不适,他皱皱眉头,“实验体?”
“没错,”琴酒点点头,抬手掐住男人的下颚逼迫他张开嘴。
男人瑟缩了一下,但还是顺从的张开嘴巴,吐露出一小截猩红的舌头。
上面有一个舌钉。
“这是定位器,以防他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琴酒说着抛给诸伏景光一个药盒,“他还有些瑕疵,这是一年份抑制瑕疵的药物。”
说完这位行动组的负责人起身就准备离开,留下诸伏景光和男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等等,他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用处?”
诸伏景光试图叫住琴酒,奈何对方能和他说了这么几句话已经是耐心耗尽,“让他自己跟你们说吧。”
“嘭!”
安全屋的门被甩上了。
直到琴酒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身后另外两间卧室的门才打开。
“琴酒就这样把他扔给我们了?”
降谷零突然出声,差点又把诸伏景光吓了一跳。
“你们已经起来了?”
“你们说话的声音很大。”诸星大默默补充。
“那你们……”那你们怎么不出来啊?
降谷零看懂他的眼神含义,耸耸肩膀,“我不想和琴酒有太多的交流。”
“我也是。”
好吧……诸伏景光无言,一个组总要有一个人出来面对琴酒。
安全屋里忽然安静下来,三个人一致将目光投向还坐在沙发上,看起来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的灰眼男人。
“你叫什么名字?”
见两名同伴都不说话,诸伏景光只好站出来打开话头。
“我是杜林标。”
杜林标谨慎地开了口。
诸伏景光皱皱眉头,显然是不太满意这个回答,“我问的是你的名字,不是你的代号。”
杜林标显得更加手足无措了,“我的名字就是杜林标……我没有其他的名字了。”
“好吧……”诸伏景光看着这个长相俊秀的青年,意识到对方可能不太会和人交流,只好自己主动询问,“你会做些什么?”
“我什么都可以做的!”杜林标听见这句话,仿佛是有什么应激反应一样立刻回答道:“有什么任务都请吩咐我!哪怕是调酒也可以!”
诸伏景光庆幸自己现在没喝水,不然他一定会喷出来。
“你知道调酒是什么意思吗?”
杜林标一本正经地点头,“我知道……就是……就是……”
“好了,我知道你的情况了。”
诸伏景光见他真准备在几个人面前解释“调酒”在组织里意味着什么,连忙岔开话题,“刚刚琴酒说你还有些瑕疵是什么意思?”
“我不按时吃药会头痛,”杜林标点点自己的脑袋,“但是我会乖乖听你们的话的!请不要把我送回实验室!”
他的反应又有些强烈,仿佛实验室是什么魔窟似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几分乞求,“我真的会完成所有的任务的!”
“好吧好吧,”诸伏景光一只手落在杜林标的肩膀上,示意对方不要太激动,“我相信你。”
“相信”这个词狠狠触动了杜林标的神经,当他冷静下来再看向诸伏景光时,眸光已经沾染上几分感激。
“绿川,该做早饭了吧。”
相比起诸伏景光,降谷零和诸星大则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全程只是安静地听着他和杜林标的交流。
“你会做饭吗?”
诸伏景光扭头看向杜林标的灰眼睛。
“我会的!”
“那就进来帮我吧。”
诸伏景光倒不是真的需要杜林标的帮忙,而是需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观察他——
他可还没忘记,方才自己只感受出了琴酒一个人的存在。
正如诸伏景光所想的那样,杜林标全程不管是做什么事都无声无息,宛如一只幽灵。
他很危险,诸伏景光在心中暗暗给杜林标打上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