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修这段时间以来意识一直昏昏沉沉,一天中清醒的时间并不多,每次醒来能看见的景色也不过是头顶的一方小小天花板,以及实验人员的头顶。
各种各样的器械被接进他的身体,汲取着他所剩无几的生机。
“先生,实验体的态度十分消极,很多临床反应我们都观测不到。”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因为青木修的拒不配合而错失实验数据后,忍无可忍的实验员向左山先生报告了他的情况。
左山先生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杜林标,如果你好好配合的话事情或许还有的商量。”
青木修半阖着眼,一副对左山先生的威胁习以为常的样子。
这段时间以来,类似这样的话他已经听这些人说了多少遍。
但是左山先生能够精准拿捏他的痛处。
“如果你还是这种态度的话,我不介意让行动组那边发出关于那个警察的搜捕令,让他进来跟你作伴,怎么样?”
这句话果然凑了效,青木修几乎是瞬间有了回应,他想要从病床上坐起来,奈何受制于束缚带,尝试多次都失败了。
他知道左山先生向来言出必行。
“你猜猜看这一次还有没有人来救他?”
青木修的瞳孔放大,如果组织铁了心想要找人,就连公安也没办法保证诸伏景光百分百的安全。
左山先生把他所有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你好好配合我们,我就不去主动找那个警察的麻烦,怎么样?”
明知公安迟早有一天会和组织对上,左山先生此刻的话没什么分量,可是青木修还是不敢用诸伏景光的生命安全做赌注。
在左山先生不怀好意的注视下,青木修认命般轻轻点头。
有了他的配合,实验组的人更加没了忌惮,实验进程也因此变得更快。
这里的所有人都默认了青木修已经板上钉钉活不了太久,每天的实验都是争分夺秒的进行,恨不得一次性在他身上进行多个项目——在左山先生的默许下,这一点很快成为了现实。
实验组的人三班倒忙碌着,青木修觉得那种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割裂感更加强烈。不知道在实验室里待了多久,他有些惊恐的发现自己有些记不清诸伏景光的脸。
这一发现给青木修带来了极大的恐慌,他的一半灵魂慌张地试图在记忆中找出诸伏景光的面孔,另一半却麻木地纵容大脑的遗忘。
我是谁?
又一次从死亡线上被实验组拉回来,青木修在睁开眼的那一刹那,脑子里忽然冒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他试着回想,只能感受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就好像是有什么人在阻止他回忆过去。
听身边的这些人说,他似乎是叫杜林标?
青木修有那么短暂的困惑,“杜林标”听起来不像是一个名字。
但是他现在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有关过去的任何事情,只好姑且认为他就是杜林标吧。
青木修的异常没过多久就被实验人员发现并上报给了左山先生。
“你是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得知消息的左山先生面上划过喜色,当即带着人来“探望”青木修。
“杜林标,你还记得我吗?”
他做出一副恰到好处的关心表情。
青木修望见来人,尝试着回忆了一瞬,但头痛很快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是……?”
“我是你的主治医生。”
在接下来的十分钟,左山先生向青木修编出了一套完整的身世,他信誓旦旦的样子使得青木修暂时接受了他的说法。
“想要去看看你的救命恩人吗?”
青木修迟疑了片刻,但最终没有拒绝左山先生的提议。
“给他松开吧。”
“可是先生……”
“我说松开。”
左山先生用不容置喙的口吻命令道。实验员不敢再多说什么,解开了青木修手上的镣铐。
“跟我来吧。”
青木修活动着手腕,老老实实跟在左山先生身后。
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就让他觉得很疲惫。
但想到要见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青木修还是强打起精神跟紧左山先生的步伐。
一行人走过长长的走廊,在尽头的房门前站定。
青木修下意识地有些不喜欢这个地方——他感受到了浓重的死气。
“进去吧。”
不容他多想,左山先生打开了沉重的房门。
入眼是茫茫白色,房间很大,却被各式各样的仪器占满,唯有中间的一张病床能看出不一样的色彩。
凑近了看,才能看出病床上躺着一位老人,面上氧气面罩里呼出的白气证明着对方还活着。
青木修忽然后退了一步,正好撞上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的左山先生。
“左山先生,这就是……”
“没错,”左山先生丝毫没有骗人的心虚,“当时乌丸先生救下你的时候,你可是发过誓要保护好他。”
“我明白了,”青木修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却找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只能跟着眼下的情况走,“我会保护好乌丸先生的。”
左山先生嘴角的笑容扩大了几分,“好孩子,这段时间就麻烦你先住在这里了。”
他说完,不等听青木修的意见,便自顾自指使身后跟来的成员整理房间,为青木修挪出了一小块儿空地。
青木修就这样成了乌丸莲耶的“贴身保镖”。
“先生,杜林标的实验……”
回到实验室,左山先生的贴身助手提出了疑问。
左山先生扫了他一眼,“想要的数据我们都已经拿到了,他现在对我们来说没什么用处。”
“那要不要送回行动组?”
“不用,先留着他,BOSS现在还需要他的血。”
左山先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得很愉悦,“想想看,以后让他出去和那些警察对峙,是不是很有意思?”
助手不太能理解左山先生的恶趣味,明智地选择不再说话。
被留在乌丸莲耶房间里的青木修缩在了最角落,远远观察着病床上几乎看不出还有人形的老人。
他握了握拳,掌心未愈合的伤口被汗水刺激的很痛,潜意识里一直有一道声音在提醒他,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偏偏他什么也想不起来,这让他很苦恼。
这里的整个环境都散发着他熟悉又厌恶的气息,腐烂陈旧,就像是一个将死之人身上的味道。
.
经过多次申请,诸伏景光终于被批准出院。
他回到岗位上的状态变得和降谷零别无二致,工作起来不眠不休的架势几乎吓退了一众公安。
“诸伏先生……”
风见裕也擦了擦冷汗,心说不愧是降谷先生的幼驯染,两个都是工作狂。
诸伏景光从卷宗里抬起头——他这两天再重新审阅和组织有关的所有卷宗。
“风见?有什么消息吗?”
风见裕也在诸伏景光充满期待的目光下缓缓闭上了嘴。
注意到风见裕也的小动作,诸伏景光很好的克制住自己,没露出什么失望的表情。
他只是很平静地说:“没什么事的话,就快去忙吧。”
风见裕也冷汗冒得更多了,他总觉得眼前看似平静的上司内里已经卷起了十八级台风。
好在他没忘记自己的正事,“诸伏先生,FBI那边来了人,寻求与我们合作,黑田长官让你过去一趟。”
FBI?
诸伏景光笔尖一顿,在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墨团。
“知道了,马上来。”
他把桌面上的咖啡一饮而尽,起身到洗手间简单洗了把脸,披上外套步履匆匆地赶到会议室。
“抱歉,我来迟——”
剩下的话被他咽回肚子里。
无他,只因为首的那人是赤井秀一。
许久不见,赤井秀一把原来的长发剪短了,但还是带着那顶绒线帽。
“诸伏君。”
赤井秀一看见来人是他,没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冲着他的方向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诸伏,这位是FBI的探员赤井秀一,代表FBI前来与我们商量合作的事情。”
黑田兵卫例行向两方做了简单的介绍。
诸伏景光知道这个时候FBI找上门必然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但他现在需要的是高把握的方案,故而说话也就尖锐了一些。
“只有你们FBI怕是不够吧。”
不是他看不起FBI,而是组织的体量根本不是他们一家两家就能撼动。
赤井秀一丝毫没有被冒犯到的意思,“不仅仅是我们,CIA,英国的MI6,以及其他国家……”
他报出了好几个大国的官方机构名称。
这也让诸伏景光意识到,赤井秀一恐怕是拿到了什么大消息,并且把这次合作看做板上钉钉的事实。
确实,他带来的消息已经足够打动公安,但诸伏景光还需要知道一些前因后果。当然,这一点黑田兵卫也考虑到了。
“赤井先生,看起来你们对这次行动很有信心。”
这时门外走廊上又传来了匆匆脚步声。
是降谷零。
他在看到赤井秀一的刹那和诸伏景光的反应一致,尽管他的表情管理做得已经很好,可诸伏景光还是听到了一声低哼。
……zero还是看FBI不顺眼啊……
有了降谷零的加入,黑田兵卫只好又把在他之前的谈话简单总结了一下。
“在清理FBI被组织渗透成员时,我们注意到了一个案子。”
赤井秀一在投屏上打开一份资料。
“阿曼达案,是朗姆的手笔。”
降谷零顾不得嘲讽他们FBI也会被组织渗透,他的注意力都在“朗姆”二字上。
这个家伙老奸巨猾,一直以来都用虚拟信号和他们沟通,以至于降谷零到现在也没能完全弄明白他的身份。
“朗姆自认为把阿曼达案做的天衣无缝,但还是留下了一些线索。”
赤井秀一言简意赅,把他们顺藤摸瓜查出来的东西展示给在座的各位。
“……顺着这条线一直往上查,我们确定了组织BOSS的身份。”
诸伏景光的眼睛睁大了,他几乎是屏住呼吸等待着赤井秀一的下一句话。
“BOSS名叫乌丸莲耶。”
“等等——”黑田兵卫没忍住打断他,“乌丸莲耶已经死了快半个世纪了。”
乌丸家不是没有进入过公安的视线,但他们现在实在和组织扯不上什么关系,便被他们放过了。
赤井秀一侧头,“如果他没死呢?”
这下子就连黑田兵卫都一时失语。
一个活了快一百五十年的人,这是什么概念?
降谷零倒是没有质疑乌丸莲耶的年龄问题,他只在乎情报的准确性。
“能确定BOSS就是乌丸莲耶吗?”
赤井秀一胸有成竹,“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