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师徒二人三言两语就敲下回归的决定,有人欲要开口,可眼前这人他如何使唤的动?
不是谁都如萧炎这般,有个斗圣老师随意支使。
而自从醒后,少阁主似乎就很不对劲,争夺菩提子之时也没有往日那般狠厉。
萧炎依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此等异状自然被其余人注意到了。
药尘见萧炎心神不宁,与他以往那副冷静镇定的情状大相径庭,不免担忧不已。
“罢了,先回去吧。”
菩提子他们要争便争,萧炎情况不对,尽早离开为妙。
药尘既然做好了决定,其余人纷纷服从,中州这些势力宣布退出战圈。
中州一行人离开,余下的势力哪怕打出真火来也与他们无关。
萧炎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连赶路的时候都显得心不在焉。
药尘分心瞧他。
想来,萧炎该是在菩提古树之中辗转轮回,一时之间无法明悟了吧。
他记得,菩提古树被斗帝的负面情绪污染,还是萧炎为其解脱。
虽然得到了菩提心,却也生生受了轮回百世的历练。
这般想着,怕因为自己的影响导致萧炎的磨练出了差错,药尘便忍不住回头看他。
小医仙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她怀疑,萧炎兴许和他们不同,该是还记得发生了什么,才会如此神思不属。
她聪明伶俐,玲珑心思,萧炎和他老师药尘总有种比一般的师徒更加默契与亲昵的氛围。
兴许是从小养大的熟稔,也可能是他们本就性格相合,又或者是一同经历了颇多事,默契无间……
有些事,旁人并非毫无察觉,只是不愿往那方面想。
星界大门敞开,迎接长老们回归。
阁主出门一趟,把长老们和少阁主都领了回来。
大殿之中,风闲安抚各长老,药尘则把失魂落魄的萧炎带走了。
葳蕤绿意,树影婆娑。
山峰之上,伊人如旧。
药尘把萧炎安顿在亭子间,瞧着他白净的面庞,心中闪过很多念想。
“在菩提古树近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这般问着,负着手,长身玉立。
萧炎沉默半晌,才道:“老师……”
萧炎有些痛苦地闭上眼:“老师,对不起,我还没想明白……”
萧炎在纠结什么?是还沉浸在百世轮回之中?
药尘便坐在他身边。
好似当年在萧家、在帝都、在迦南学院那般,自始至终,都是他二人相伴。
“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都可以来询问为师。”
药尘许诺道。
也许,该给这小子炼制一炉清心丹了。
别真绕不出来。
萧炎喏喏道:“老师……我再想想……”
药尘敲了下他的脑袋。
“可别魔障了,我就你这一个弟子,以后还等着享福呢。”
清心丹、清心丹,赶紧给这小子练出来,免得好好的徒弟都变傻了。
他说罢,转身离开,留下兀自挣扎的萧炎。
萧炎很少会想自己会和哪位女子结为连理,从此相伴一生。
在他有限的对未来的憧憬之中,合该有老师的身影。
也许是和老师一同经营星陨阁,剿灭魂殿,萧家也愈加繁荣。
他会和老师下棋,会和老师酿酒,与老师一起炼丹,讨论丹方……
他还想,等日子安宁了,就把这座山种满蓝紫花草,月夜下,老师站在其间,定是如仙人一般,极为好看的。
他想未来有老师的存在。
绝不是他娶妻生子,老师看着他的背影,站在人群之中,仿佛就此被看不见的隔阂,横亘在彼此之间。
药尘于他,绝不仅仅是如父之师。
药尘更是……更是自己此生都无法割舍,想要相伴一生的人!
如果那场婚礼,与他成亲之人是老师的话……
萧炎忽的笑了起来,不过数秒,眼眶充盈,落下一滴泪。
他明白了。
炎帝震惊的是此事罢。
那微垂的眼帘,面上的一丝惆怅,是不是都代表着,老师对他,也有着一丝旁的期待?
也许无关情爱,也许有关情爱。
他真的……不想与老师分开!
——
回到大殿,从长老们口中获知蛮荒古域发生的一切,药尘哪里还有炼制清心丹的念头。
他们口中,那菩提古树所展现出的情景,分明就是炎帝携双妻儿女来往大千世界的那一幕!
菩提古树、菩提古树!
他早该想到的!
以菩提古树的神奇,很可能没有被这场溯洄时间河流的旅程影响!
炎帝与它关系甚佳,菩提古树很可能做了什么,让萧炎变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萧炎他……难不成……
药尘咬牙,勉强支起笑容告别众长老,离去。
殿内,风闲望着他转瞬间消失的身影,叹息道:“这二人一个比一个奇怪,徒弟丢了魂一般不说,连师父也像是失了魄。”
萧炎扶着树,这树下埋着当年在萧家他们参杂蓝紫花草和小果酿的酒。
萧家喋血后,他把酒收好,直到来星陨阁,才将酒又埋在了这座山峰的树下。
既然已经明确了心意,他也并非犹豫不决之人。
涉及到老师,总会让他患得患失,可若是不开口……结局该是幻境之中那样了吧。
萧炎苦笑着。
等老师回来,他就……
须臾之间,这道让他纠结不已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眼前。
药尘微微蹙眉,口舌干涩,想说些什么。
师徒二人相对而立,彼此都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却因种种原因无法开口。
终于,还是药尘打破了沉默的局面。
药尘问:“他们都忘了,你呢?”
萧炎目光坚定,轻声诉说:“我没忘。”
“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一个从天才到废物的萧炎,和只剩下灵魂的老师,从加码帝国到迦南学院……再到中州……”
药尘心跳漏了一拍。
菩提古树,果然!
萧炎略过这些,突然提起了那场婚礼。
“幻境之中,我和薰儿、美杜莎成婚,我成了斗帝,老师为我寻找贺礼。”
药尘身躯僵硬,怎么连这个都给萧炎展现出来了,菩提古树?!
“老师那时,在将花放至偏殿之中,为何会露出那般表情呢?”
药尘闻言,宛如五雷轰顶一般,整个身躯都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疼,好像他这个人的灵魂被人掰开了揉碎了,展露在旁人眼前!
这种事,他居然也知晓?他怎么能知晓?
药尘从不曾展现过自己的心思,说不上是情,也说不上是爱。
只是一缕执念罢。
只是婚礼之上,偶然间流露的那抹怅然,是他下意识而为。
他以为,他以为旁人不知……
他以为,这些事,这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不会被发现……
药尘启唇,带着戏谑笑意:“你就是被这些困扰?”
萧炎直视他的双眸。
“老师可能不太明白我所言为何。”
药尘难堪地想到:怎么能不明白,他没想到炎帝连这些都知道,甚至还被菩提古树捅了出来,被现在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萧炎知晓了!
萧炎停顿一瞬,道:“老师,徒儿说这些不是胡言。徒儿……我只是……有话想和你说。”
药尘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立刻冲到菩提古树近前与它拼命,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以为自己瞒得天衣无缝,却原来那点儿可笑的心思早就被人发现了。
药尘不觉得自己喜欢萧炎,只是有一丝不甘罢了,那怎么算情爱?怎么算?!
如今的这一切算什么?惩罚么?惩罚他这个当老师的有这么可笑的想法,被血淋淋地抛开了一颗心,展现在最不想被知道的人的眼前。
除了难堪,还有将他这个人吞没的羞愧,以及被戏耍的耻辱。
他的好徒儿,炎帝,这是半点儿体面都不留给他了。
还特意通过菩提古树把自己这个老师的那点儿见不得光的窘迫告知现在的萧炎。
药尘又气又怒,身躯细微颤抖,他生怕萧炎问到底——老师,您为何会在徒儿的婚礼之上,露出那般表情呢?
他该如何回答?
“为师是舍不得?”“为师是感叹,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爱人?”
药尘如同没有尊严的囚犯,等待着死刑宣判。
萧炎面上挂着一丝绝望。
话说出口,估计无法挽回了吧。
“老师,如果在婚礼上,站在我身边的人是你,该有多好。”
萧炎生怕从药尘口中听到拒绝的话,于是倒豆子一般快速托出:“是我罔顾人伦,我有了不该有的心思,我喜欢老师,我……”
话音未落,药尘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老师?
不见了?
果然……果然……
萧炎止住了呼吸,眼周血红,抬手,想要狠狠扇自己几巴掌,再去老师面前认错,告诉他自己只是胡闹之言……
药尘惊地瞬移离开,来到星陨阁内无人光顾的山林之间,撑着树干满面惊恐。
他听到了什么?
想笑,笑不出来。
想哭,也哭不出来。
药尘整个人如遭雷击,呆呆愣了片刻。
而后,他想到了被他晾在原地的萧炎。
马上再瞬移回去。
草地之上,那青年已然陷入绝望与悔恨的情绪之中。
萧炎跪在地上,颤抖不已。
药尘走过去。
抱住他。
萧炎满头冷汗,面色苍白若纸,在他怀中认错:“老师,我错了,我只是开玩笑……”
药尘却呢喃着:“我也……喜欢你……”
是喜欢。
最初也许是不甘,经历了那么多……
是喜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