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刚离渡口,忽见岸上奔来十来个黑衣人,一人手持着刀喊道:“停船!”
瞅着这架势,似乎像无名山死的那帮人。谢晴岚心道不好,赶忙喊道:“船家快走,遇上强盗了。”
各地盗匪四起,不少打家劫舍,甚至杀人放火的,倒也有所耳闻。只是如今竟蔓延到江夏边界,船主不禁慌了神,吓得两腿战战,忙喊道:“快开船!快开船!”几名船工赶忙抱着橹使劲摇。
眼见黑衣人到了岸边,船虽已划开了几丈远的距离,对方似乎并没想放过她,脚下一腾向船的放向飞来。
险些要跃上甲板,谢晴岚横扫一道剑气,对方脚还未落,仰身一躲坠入水中,不见了踪影。后方的黑衣人纷纷潜入水中,忽地船身摇晃,从两侧船舷攀爬跃上来几人。船主吓坏了,见谢晴岚会功夫,赶忙躲在她的身后。
“你们快入船舱,这里交给我,将我的马带走。”
船主连声应下,“欸!欸!……”
白雪乖巧地随船主入了舱内。
一人还未爬上船,谢晴岚急奔几步踹在他的鼻梁,顿时鲜血如瀑流淌,“扑通”一声落了水。
余下几人二话不说轮番扑上,打起了车轮战,顿时刀剑交错,响声不绝。
谢晴岚剑掌交替,左踢右踹,忙不迭地应付,只听有人“咚咚”落地,紧跟着几声削肉声与惨叫声,四人已受了伤。
没想到这群人竟是酒囊饭袋,正好可以拿来练练无影剑,这么想着她唇角一勾,轻盈的身姿伴着几道剑影穿梭于人群之中。
几招剑式后飘飘然落下,提剑负立,身后传来两声惨叫,转头望去已有两人应声倒地。她拍着巴掌不胜欣喜,“我成功了。”
余下几人见同伙重伤,不敢轻举妄动,一人鼓足勇气,颇有气势地大喝一声,扑了上来,因没了底气动作犹豫半分。
就在这犹豫间刀还没落下,身子被谢晴岚腿风一扫,跟个乌龟似的扑倒在地,一帮大老爷们打不过十几岁的姑娘,或是没脸见人,许久未起身。
江风习习,一叶扁舟自不远处划了过来,远远望去连划桨的船夫共有三人。
舟上一个总角孩童看热闹似地指着大船蹦了蹦,稚气未脱的声音说道:“珏哥哥,你瞧那边打起来了。”
身旁之人一袭月白色衣袍,背着包袱,面容清秀,长身玉立。他忽然叹起来,“小英,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我们走。”
孩童微微一笑,心想还好哥哥没像往常一般管闲事,这可是强盗,要命的,正如此想着,只听韩珏道:“船家,向那边的船调头。”
船夫眉头一皱,寻思这年轻人在这江中走了会脑子就进水了?他不想活,自己还想多活几年,虽说一把岁数了,家里的老婆子还在等他呢,连忙劝道:“欸,公子,那边是强盗,咱们几个去岂不是送死……”
小英眼瞧着他这病又犯了,寻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是,你又不会武功,你去干嘛?”
韩珏淡然一笑,颇有耐心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虽然我没有刀,但可唇诛笔伐,以墨做剑!船夫你且将我送到,你们二人先上岸。”
“珏哥哥……”小英瘪着嘴,拉着他撒娇,“咱就别去了。”
韩珏道:“若我死了,你便去清禅寺,让主持收下你。”
小英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船夫斜瞥一眼摇了摇头,划着桨小声嘀咕:“这年头还有这种傻子。”
谢晴岚刚收拾完手头两人,只听“扑通,扑通!”落水声,夹杂着嘈杂的恐慌尖叫,转头便见船工从船舱中逃出,纷纷跳水逃命。
船主与几位渡客正被人挟持,伸手求救,“女侠救命!……”
白雪嘶鸣了两声,前蹄蹬开一人逃了出去,跳下水向谢晴岚回望一眼,似在等她。
“白雪,你快走,在岸边等我。”
白雪扭头狗刨似的划水向岸边游去。
谢晴岚这才安心。
一人自身后悄无声息地走近,刀锋劈落时谢晴岚转身横剑一挡,一脚踹在他的□□,那人瞬间脱了力,疼得直喊“哎哟”。
“放下剑,再动我就杀了他。”挟持船主的人说道。
这船主是个仁义之人,她若不救良心难安,只得屈身放剑,顺手将甲板上的一粒石子收入手中。
白雪刚上岸,抖了抖水,回望谢晴岚马蹄来回叩着,跃跃地想再次下水。
挂伤的几人趔趄地围了过来,正在此时船身忽地晃荡,船上之人左摇右摆,身形不稳。
这倒是个良机,谢晴岚如此想着,手上的石子弹了出去,只听“啪嗒”一声,挟持船主的那人刀已落地,他下意识地甩了甩打疼的手。船主趁机将他推开,又踹开另外一人,舱内的人终于得救逃了出来。
“你们快跳水!”划舟的船夫大嗓门喊着。
船主及渡客闻声慌乱地跑去船沿,纷纷跳入水中。
黑衣人欲去追,被一剑拦下,只得眼睁睁见人质逃脱。
一个脑袋露出船沿,未等爬上来便被人挟持,生拉硬拽地将他扯了上来。
“走了几个又来一个送死的,有意思。”
“放下屠刀,咱们好说。”韩珏声音温润,浑身湿漉,三指夹住剑身往前推了推,丝毫未动,咋舌向几人望了望。
谢晴岚蹙眉,刚救一拨人又来个搅混水的,瞧着他身上透着文卷气,恼道:“你这书生,上来误事!”
韩珏慢条斯理道:“姑娘此言差矣,刚才若不是我摇晃了船,岂能救那么多条性命,路见不平拔刀相救……”
“好了,别啰嗦!”
谢晴岚见这书生气定神闲,不知哪来的无名火,真想将他扔在这里一走了之,见他心怀好意又于心不忍,眼下不知如何是好。
“古人云,行善积德,福缘善庆,怙恶不悛,终遭天谴。在下韩珏,劝诸位放下屠刀洗心革面。”
“真他娘啰嗦。”黑衣人显然也不耐烦。
谢情岚心一横,反正孤命一条,死了也无牵挂,倒不如做件好事,下辈子投个好命。
扔下了手中的剑,“放了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我想死得明白,你们为何要杀我?”
“不要动不动就提死……”韩珏刚作劝解,见谢晴岚瞪了他一眼,话到半头咽了下去。
一个方脸胡子拉碴的黑衣人持刀相向,似是头子,“为何?当日去山上的人没有一个活着回来,定是蓝罗刹与你杀的!我们要为帮主和弟兄报仇。”
“帮主?你们是曲骁阳的人?”
“帮主武功盖世,在江湖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竟惨死在你们手中,打不过蓝罗刹我们只能寻你报仇!”这人怒火冲天,言语激愤,唾沫星子喷了老远。
谢晴岚一脸嫌弃地躲了躲,“你们帮主不是我与师傅杀的,是沈天泽。”
“你胡说,沈天泽也死了,有人飞刀传书让我们去领尸,我们在山脚下看见了尸体。”
“他是被沈天泽派人用箭射死的。”
头子一听想起帮主确实死于箭下,脑子半天转不过来,愣了一瞬,“沈天泽是朝廷的人,他为何要杀曲帮主,况且他也死了,定是你满口胡言。”
“我师傅也被沈天泽杀了。”
谢晴岚想起那幕,眼眶蓦地红了。
“蓝罗刹也死了?!”
黑衣人面面相觑,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又问道:“她死未见尸,叫我们如何信你?”
“信不信由你们,她的尸体被人带走了。”
头子见谢晴岚眼含泪水,不似作伪,心中有所动摇。
韩珏左右看了看二人,慢悠悠地开口:“或许这是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
这书生倒看得透彻。
她来回思量这两日发生的事,总觉得事有蹊跷。
“我们从未见过,你如何知道我是谁?”
“这你得问凌霄宫的人。不过那日送你回去的马夫是我们的人,自然是见过的。”
谢晴岚心中一震,想起被跟踪的事,竟是自己将这些人引上山的,她攥紧了手,泪水自眶中涌了出来。
是我害死的师傅,害死的雪儿……
韩珏见她落泪,想是其中曲折,将话题说了回来,“你们报错了仇岂不是枉杀无辜。”
他见几个黑衣人面色迟疑,又添油加醋,“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枉杀无辜会有损自己与亲人的福报,不如早些行善,多积福缘。”
黑衣人似乎动了心,其中一人挠了挠头,面带窘态,“老大,要不放了他们,等我们查清楚了再报仇也不迟啊,再说要是那娘们突然发狠,咱们也不是对手。”
头子叹了口气,“也罢,先放了你们。”说罢收起刀脚下一蹬跃上了岸。
谢晴岚见人走远,松了口气,拭干脸颊泪痕,见韩珏却又觉得好笑,“刀尖上舔血的人竟被你唬得动了恻隐之心。”
“人性本善……”
“好了,别啰嗦,那是因为你命好没见着恶的。”
谢晴岚瞥他一眼,听不得他再说下去。
韩珏轻叹了口气。
扁舟搁浅在岸,船主吼了一嗓子,“都出来吧,我都看见你们了。”
只见岸旁的林子里钻出五人,正是那五个船工。
一人面带愧色地说道:“东家,你不怪我们了?”
船主慈眉善目,“生死之间,怪不得你们,能回来就好。”
“谢谢东家还肯收留我们,谢谢!”船工不断作揖。
“好了,我们先将船开回来,载上这位姑娘的马。”
“欸!”
谢晴岚有些歉意,“对不起,那些人冲着我来的,拖累你们了。”
“危难之时你也救了我们,大家都有惊无险,就不提了。”
船主摆了摆手,权当刚才之事没发生过。瞧了一眼韩珏,“你这书生去哪里?要搭你一程吗?”
“不了。”
这时船夫已撑船离了岸,喊道:“欸,你还是跟着他们的大船吧,我也好早些回去,这天色都晚了。”
“那好吧,我欲去云城,可顺路?”
船主笑起来,“巧了,我们正是去云城。”
“那有劳了。”韩珏拱手掬了一礼。
不远处江岸边的林荫下一人说道:“公子,您为何不亲自动手,让这几个窝囊废放她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