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正是好时节,花园内满园芬芳。春风吹过,洁白细小的梨花纷纷飘落。
扶苏静静站在树下,不多时,就白了头。
楚荍和嬴政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美好、浪漫、却会让人感到悲伤的画面。
公子好像一直都是一个人,会孤单吗?
楚荍忍不住去想。
嬴政本想叫扶苏一起来欣赏那套新桌椅,结果他不在偏殿,而是去了花园散步消食。
看着外面阳光灿烂,加之他心情不错,便想着来找扶苏一起来走走。
结果透过花瓣下的笑脸,怎么看着有些苍白和虚弱?
扶苏听到动静,扭头看见楚荍和嬴政。原本因阳光和花瓣轻盈的心,瞬间又沉重起来。
他在原地愣了几秒,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这才上前行礼。
“父王,您怎么过来了?”
“听宫人说你来了花园,”嬴政没接着说他来此地的目的,反而皱着眉指着他眼下的乌青问他,“最近没睡好?”
闻言,扶苏垂下眸。想了一下,他决定实话实说。没有必要在确切的证据面前撒谎,特别是在父王面前。
“最近晚上总是做梦,所以没睡好。”扶苏朝嬴政点点头,轻声说道。
“梦到了什么?”嬴政继续追问。
“不记得了,一睁眼就全部不记得了。”
扶苏笑着摇头。虽然他在笑着,但嬴政很轻易就听出了扶苏话里的痛苦。
总是做梦,却又不记得梦里的内容么?
嬴政想起自己小时候那段被梦魇住的回忆。那时他刚刚回秦国,有一段时间也是经常做梦,但梦醒后又什么都不记得,可每次只要一接近赵姬,也就是他母亲,就会非常痛苦。那时他的症状非常严重,太医却又查不出病症。后来他们给他做了祛除邪祟的仪式,宗室族长将一块祖传的玉佩给他戴上,他才渐渐好起来。
难道扶苏也是这个病症?
“除了不记得梦的内容,可还有其他难受的地方?”嬴政问。
扶苏摇摇头,强撑起笑容,“没有了,孩儿只是有些没睡好,父王别担心。”
看出扶苏的勉强,嬴政皱起眉正准备追问,就被宫人打断。
“大王,李大人求见。”
闻言,几人一回头,就看到宫人领着李斯在不远处站着。李斯表情焦急,看起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与嬴政相商。
“你若有任何不适,便传太医来看看。”嬴政叮嘱了几句后就和李斯一起匆匆离开。
走出几步之后,嬴政回头,发现扶苏依旧站在树下,洁白的花瓣在他身边飞舞。他心头突然一跳,不知怎地,他突然觉得他这一走,扶苏好像要变成透明的蝴蝶飞走了。
“大王?”嬴政被李斯叫回神,扶苏依旧站在树下,好像刚刚都是他的错觉。
嬴政一离开,扶苏身形一晃,就有些撑不住。楚荍一个箭步就上前扶住扶苏,担心地问:“没事吧,公子?”
扶苏依旧摇摇头,“没事,父王一走就好多了。”
楚荍本想带着扶苏回寝宫休息,可扶苏想接着在花园里晒晒太阳,闻闻花香。楚荍自然也没有坚持,只是叫人搬来了椅子。
要是扶苏喜欢晒太阳,那她找李远做把躺椅好了,那样在花园里晒起太阳来才是真的惬意。这么想着,她在心里把躺椅也列入待办事项。
中途扶苏睡着了,她给人盖上毯子之后,自己也在一边昏昏欲睡。
结果她最后迷迷糊糊睡着了,自己都不知道。还是扶苏比她先醒,把她叫醒。她一睁眼,才发现太阳已经落山,天边只剩烈如奔马,漫延千里的绯红晚霞。
扶苏蹲在楚荍旁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人畜无害地指了指楚荍的嘴边。
楚荍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立马慌乱地用袖子把嘴边的口水给擦掉,擦完想都没想就吐槽道:
“公子,你这样很不绅士诶。”
“绅士?绅士是什么意思?”扶苏歪歪头,好奇地问。
“呃......”楚荍没想到自己就这么秃噜嘴了,只好胡乱解释道:“就是说公子你这样盯着女孩子是很无礼的,这是我们家里那边的说话,公子不知道也很正常,哈哈......”
听完楚荍的解释,扶苏倒是认同地点了点头,刚刚他那样是为了好玩儿,但确实有些无礼。
“我知道了姑姑,以后我不会做这样不‘绅士’的行为了。”扶苏很认真地跟她保证。
楚荍没想到扶苏这么快就学会了,还活学活用,只得无奈地点点头,“知道了就好。”
晚上睡前,楚荍还是有些担心,“公子,要不今晚我陪你睡吧。”
“姑姑,我都这么大了,睡觉不需要人陪了。”
扶苏拉着她的手撒娇,“倒是姑姑,昨日说好的豆腐宴我都没吃上。”
这还是扶苏第一次跟她撒娇,楚荍看着面上很平静,但其实已经在心里放声高歌了一曲“今天是个好日子”。
救命啊,这世上怎么会有她家公子这么完美的小孩,不仅天资聪颖、长得好看,还勤奋好学、温柔体贴,情商和智商都拉满。
虽然只是拉着她的手晃晃,再加上笑得比平常更甜一点,但她的心已经被萌化了。
“好好好,明天一定让公子吃上心心念念的豆腐宴。”楚荍把扶苏抱进怀里哄道,“不过公子要是有任何不舒服,也一定要和姑姑说。”
“嗯嗯,我知道的姑姑,不然我们拉钩?”扶苏朝楚荍伸手小拇指。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楚荍和扶苏盖完章后,帮他掖好床褥,确定扶苏睡着之后才悄悄回了自己房间。
回到房间之后,她没立马休息,而是去找了卫兰。
昨日大王赏赐下来,她去了一趟少府换了好几张布帛回来,准备去给卫兰。
不知道卫兰画的怎么样了?
楚荍带着东西敲响了卫兰的门。
“兰儿,你睡了吗?”
刚躺下的卫兰听见声响,立马又起来给楚荍开门。
卫兰点不起灯,房里一片漆黑。所以楚荍也没进去,就在门口把东西交给了她。
“当当当——看,这是什么?”
楚荍把五块布帛从身后拿出来,邀功似的展示给卫兰看。
“这、姑姑是哪来的这些?”卫兰惊讶地问,楚荍手中拿的布帛成色都很好。
“昨日大王不是给了赏赐吗,我都给换成布帛了。”
楚荍走上前一步抱住卫兰,整个身子都卸了力靠在她身上。她很累。
卫兰微微一笑,回抱住楚荍。她家姑姑每日风风火火的,再有精力的人也会累的。她明白。她轻轻拍着楚荍的背,问:“布帛这么贵,换这么多干什么?”
“我家兰儿还是第一个尝试在布帛上画画的,自然得多备几张。”楚荍窝在卫兰肩膀上撒娇。
卫兰被楚荍说话的气息弄得有些痒,她柔声问道:“好好好,姑姑说的都对。那姑姑想不想看看我画的如何了?”
“兰儿已经画完了吗?”楚荍松开卫兰,惊喜地问。
“没有,”卫兰摇摇头,“只画完了一部分。”
说完,卫兰走近房间,拿出自己的画。
月光下,楚荍借着光仔细看着卫兰的画。这副画上大部分内容已经画完了。
宫殿门外,公子向大王行李的这一幕。场景和扶苏公子都画完了,还剩大王没有画。
想来是因为卫兰对公子更加熟悉,画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而大王则相较而言陌生许多,自然也更不好画。
布帛相对纸张来说,作画难度更高。柔软的布料对于线条的把控有很高的要求。而且在作画这方面,卫兰也是初学者。
所以楚荍对卫兰在只有短短一月左右且无法试错的情况下,能交出这样的画卷已经很满意了。
宫殿大门的勾勒用笔古朴大气,在细节上却又精致入微,整幅画最亮眼的地方是在人物上。
卫兰不仅将扶苏行礼这一瞬间的形态勾勒出来,更妙的是,她还将扶苏身上那一缕出尘仙气也给画了出来。
楚荍不知道卫兰是怎么做到的,明明在工具及其匮乏的情况下,却能将人物形神抓得这么好。
穿过来与扶苏相处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楚荍也发现了,自家公子与别家小孩是不一样的地方。
扶苏可以说是完美的,无论是在外貌、天资,还是待人接物,都完全符合楚荍对世人称赞的天下第一公子的想象。
就是这样的扶苏,完美得不似凡人,一颦一笑都更像是落入凡尘的谪仙。
“如何?”卫兰带着些期待问。
“好,太好了。兰儿画的比我想象中的好太多了。等你完成,这就是世界最完美的画。”
“你别哄我!”卫兰被夸的不好意思,捂嘴笑了起来。
不过能得这么两句,也不妄她这一月的苦心钻研。若是楚荍白天来,就会发现屋里她到处作画的痕迹。
“怎么会是哄你呢,我说的话,句句属实。”
楚荍也笑了起来,轻松快意。
穿过来之后,能碰到这些朋友,真是太好了。
楚荍在心里想着,又是抱住卫兰,心中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