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洗漱时,周普就接了许砚书电话,说今天午后就要回海州了。
于是他立刻从卫生间蹦出来。
“许砚书要走了。”他对陈在林说,“他昨天请我吃了西餐,我今天应该礼尚往来地请回来吧。”
陈在林想:现在请?不该约到下一次见面,这样又多了一次见面的机会。
不过……凭周普这直来直去的性子,哪懂那些迂回的套路?
别人对他好点,他就恨不得立刻掏出心反馈给别人。
陈在林也无心点明,只会助力他不走套路:“我替你请许砚书,你跟着一起去。”
周普无法理解他:“你为什么要替我?”
或许是得知许砚书要走,这小子着急得擦脸油都没抹匀,留在脸上白乎乎的一块儿。
陈在林边替他揉抹均匀,边说:“你留的钱很多么?还学大人做东。”
被人戳穿资金紧张的现实,周普不干了:“吃一顿饭总是够的。而且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学大人,本来也都成年了。”
“嗯,成年人。”陈在林附和得不甚走心,“我记得刚来时,不是还硬拽着我,让我请你吃顿好的?怎么现在这么客气了?”
谁跟你客气?我那是跟许砚书客气。
但不及辩白,周普又听见陈在林说:“昨天晚上你给我买了小吃,我想请你,你又要请他,不如直接省掉中间步骤。”
环环相扣的宴请链,周普居然觉很得合适。最后,他糊里糊涂地任由陈在林预订了一家中式餐厅,还约了许砚书一同前往。
完全忘了之前想要请许砚书吃饭的目的是独处,此番又是一次三人行。
可进了包间,许砚书又打电话道歉,说临时有事要收尾,要一会儿才能过来。
这一会儿不知道有多久,周普索性点开一个名字叫做挤地铁的小游戏,打发时间。
结果死命挤都挤不进去,他玩游戏也认真,直接气饱了。
靠,这游戏是照着临昭地铁做的吧。
还在垂死挣扎之间,服务员端进来一盘糖醋里脊。
周普抬头,提前给许砚书点上餐了?
他有点怀疑陈在林说的对许砚书没意思,纯粹是用来迷惑自己的。
于是酸溜溜道:“这么贴心啊。”
“别说没用的,你先吃。”陈在林把碗筷推到在他手边。
周普听着奇怪:“给许砚书点的,不等他来了再吃?”
“给你点的。”陈在林无奈,“他那么大的人都不吃甜食了。”
周普又想下意识反驳,自己也挺大的人了。不过因为他确实喜欢酸甜口的糖醋里脊,就没说出口。
对了,好像他第一天到临昭的时候,陈在林也点了这道菜?
初露锋芒的警惕突然就烟消云散,心口连着味觉都是一片甜。
贴心原来贴的是他周普的心。
早上没吃饭,肚子确实有点空,周普依旧是狼吞虎咽的习惯,迅速往嘴里塞饭,鼓起腮帮子。
陈在林轻轻叩下桌子说:“别吃这么快。”
周普这次还真的听话地细嚼慢咽起来。
陈在林眉眼柔和了些:“你不和他走,和我有关系是么。”
周普语气含糊地嘴硬:“别自恋了,你算哪根儿葱。”
陈在林:“那你为什么不和他走?”
“我为什么要和他走?我们两个差的太多了,年龄学历工作工资家庭条件,都不对等。”周普说,“现在的我够不上他。”
陈在林:“其实以他的条件,可以供你读书,读到大学毕业甚至读研,等到了差不多的水平,你们可以直接结婚。”
周普不屑:“那我不就成软饭男了?”
陈在林微微眯眼,软饭男……这小子不会一直把自己当1吧?
不过他也了解,这跟1或0也没太大关系,周普只是没有倚仗别人的习惯。
在陈在林看来,和许砚书走当然是最有利的,所以他以为周普一定会走。但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利弊与否从不是周普做一件事情的原因,他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可是,太过理想化、太较真反而不是件好事,毕竟刚极易折、慧极必伤。太要强了又钻牛角尖,什么都想自己扛,有时候是会吃亏的。
陈在林情绪不明地盯着他看了两秒。
半晌,终于叹口气说:
“你太较真了,根本不用划分的那么分明,他要是喜欢你,资助你点钱帮助你完成学业这点事不算什么,给自己喜欢的人一点帮助而已。只要最后别反悔,你们就是双向奔赴。”
周普也给予他同等的回视,心里消化下这话,最后还是摇摇头。
还是别扭,他在感情里只做木棉树不当凌霄花。
他把口腔里的饭咽下,有些郑重地说:“我会自己先成为一个不错的人,然后再去找许砚书,跟他在一起一辈子。”
闻言,陈在林眼皮一跳。一辈子这三个字刺痛了他的神经末梢。
昨天还说要跟他一直在一起的。今天就要找许砚书一辈子。
陈在林很难忍住唱反调的嘴:“如果许砚书不爱你了呢?”
突然来这么一句,周普停顿一下,即刻反驳:“不会的。”
陈在林:“世上没有绝对不可能的事。”
周普更不满:“我真的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你就一定要把结局往坏了想?”
“不是往坏了想,这是一种真实的可能性。”陈在林说。
如果爱他的年轻貌美,富有和才华。他未必永远年轻貌美富有、才华横溢。但世界上永远有更年轻,更美貌,更富有,更有才华的人。
这是陈在林如今的爱情观,坚定不移的理想和从一而终的爱情,是属于别人的童话。有人的童话能一直在水晶球罩里转啊转。但他们不是。
“恋爱能谈也能分,婚姻能结也能离,没有谁能和谁永远在一起,你。”陈在林抬眸,语气似乎是真的在叮嘱,“不要陷得太深,以后好聚好散。”
周普饭也不扒拉了,放下筷子同样认真:“什么散不散的?我如果和一个人谈恋爱,那就要永远和他在一起。”
话音刚落,包间的门被推动。
“抱歉,我来晚了。”
是许砚书的声音。
周普立刻换了笑脸:“你来了。”
紧接着,陈在林不痛不痒地问候了几句忙不忙、几点走这种寒暄的话。
就垂眸掩下情绪,重新拿了菜单点菜。
耳旁是周普和许砚书闲聊,陈在林只觉得是在没话找话。
这么想完,又觉得自己是个小人,恶意揣测着别人的关系。
周普最后选择留下,他对许砚书甚至还隐约有一种卑劣的胜利感。
看着许砚书对这小子笑,陈在林心里却在问:
你真的了解周普吗?
你知道他其实不喜欢吃西餐吗?你听过他那首初恋之外的歌吗?你只知道他礼貌又乖巧,你知道他的叛逆吗?你只见过他的笑,你知道他会哭吗?你知道他为什么哭吗?你知道他的痛苦和挣扎吗?你知道他的理想和野心吗?
可这种胜利感里又夹着一丝挫败感,他是知道,可知道又没什么用。
~
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四舍五入也勉强算是愉快。
许砚书是下午的飞机,没多久就要去机场了。
他站在包间穿好外衣,临走前又想起什么似的问周普:“等我休假想去临昭找你,可以给我留一个住址吗?”
周普琢磨着,还是先把现住地告诉他吧。
于是说:“好,我现在住在尚铭小区九号楼……”
几单元来着?
他只能模糊地记住一个位置。
“三单元402,而且栋数错了,是八号楼,不是九号楼。”一个声音横插进他们的对话。
周普:“哦。”
一秒后,他猛然回头,与面无表情的陈在林对视。
虽然刚刚好像是正常不过的回答,但……不要坏我事啊喂。
许砚书果然停顿了一下,继续问:“之前只扫过你的微信,可以把你的手机号也给我吗?”
周普立刻用微信给他发去一串手机号码。
谁知一旁的陈在林画蛇添足道:”打不通你就给我打,我直接让他接就好。”
周普:“……”
说的跟他俩天天在一起似的!
陈在林还在作妖:“我们白天都不在家,你要是想来,可以周六日。”
周普人麻了:别说了大哥。
白天不在家的就你一个好吧?
许砚书沉默了一下,终于问:“你们住一起?”
陈在林:“嗯,同居。”
周普咬牙:“是、合租。”
许砚书浅笑:“看来你们是关系不错的同事,还一起租了房子。”
周普急着撇清关系:“还行吧,我们也有竞争关系。”
比如说感情上的竞争关系,他们还是情敌来着。不过许砚书还在这儿,话就不能说的太明了。
谁料陈在林说:“嗯,晚上经常抢被子,差点打起来。”
许砚书:“……”
周普:“……”
去他大爷的竞争关系。
不是这么竞争的!
周普这下不知道怎么撇清关系了,可能现在在许砚书眼里,他和陈在林就是住同一间屋子,睡同一张床还盖一条被子的两人。
谁知道陈在林今天发的什么疯?
周普觉得自己还能挣扎一下,索性直接无视陈在林把许砚书带出包间,边走边解释:“我说我们租的一个床,你信吗?”
“或者,今天是他喝多了胡说八道,你觉得哪个更可信?”
“……”许砚书抿了下唇,“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和他是情侣吗?”
周普摇头:“不是,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是。”
许砚书看得透彻。
现在不是,将来也未必。同事,也未必是真的同事。
可他依然点头:“好,你说的话我都信。”
约好的出租车已经停在饭店门口,他站在车边对周普礼貌颔首:“那我们,以后再见。”
周普挥挥手:“再见。”
成功作妖的陈在林,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出来。
也跟许砚书挥挥手,目送着他上了车,转眼没了影子。
许砚书这刚走,周普立刻原形毕露,捣了他一拳:“你今天发的什么疯?”
陈在林纹丝未动:“我说的不是实话?”
“虽然是实话,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他,就不能配合一下?”周普炸毛了,“你不会自己得不到,就破坏别人是吧。”
瞥了眼他,又垂下眼睫,陈在林一脸满不在乎道:“没错。”
周普想捶死他。
可到底不能把这个没脸没皮的人怎么样,于是化气愤为胜负欲,一回酒店就疯狂在游戏里挤地铁,最后成功通关。
笑话!他可是有实战经验的人,区区一个小游戏不在话下。
而陈在林适时道:“收拾你行李,下午我们也赶飞机。”
周普撩起眼皮,视野里就出现了——印着两个硕大脚印的行李箱。
“这怎么回事,你踢我箱子了?”他靠近了,翻转箱子看了两眼,“还踢了两脚。”
随后抬眼看向陈在林:“解释一下。”
对方没什么表情地回答:“箱子太丑了,没忍住。”
周普:“……”
你踢两脚能让它变好看?
原来你的审美这么挑剔?
周普:“你是不是有点毛病,这不是你自己挑的?”
陈在林也不争辩:“嗯,当时眼瞎了,回去就扔掉。”
“算了,正常。”周普释然地叹口气,挖苦道,“按你这人现在的审美,不喜欢好看的箱子也很正常。”
他一边掏纸巾擦脚印,一边揶揄:“这么想,跟你做朋友也是件好事,有东西你先挑,可以帮朋友避开百分之九十的雷。”
“……”陈在林轻笑两声。
小破孩子,又损他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