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严致沅电话的时候,时有尘正和应云归梳理陆绅每一次的任务内容。
“林周择醒了,他...有话要对你说,方便来一趟吗?”严致沅的气息微颤,像是在极力压制着某种过激的情绪。
“好。”时有尘挂了电话,同应云归对视了一眼,“林周择醒了,我去一趟。”
应云归理所当然地接话道:“行,那收拾一下一起去。”说着就动手整理起了桌面上散落的纸张,把它们叠好,在桌上一磕摞整齐,然后夹进了笔记本里。
时有尘就看着他动作,觉得自己最近是不是太疏于心理孤独训练了,否则怎么会在听到应云归说一起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期待和一点点的...欣喜。
应云归在玄关换好鞋,转身看了眼还站在窗边愣神的时有尘说:“怎么了?不走吗?”
一丝冷风适时地从窗缝溜了进来,循着领口的缝隙钻了进去,凉意爬过脖颈,叫醒了陷入自我怀疑的时有尘。
治疗室内,林周择倚靠着枕垫,除了输液管之外身上其他连接着的东西都被取下了。时有尘和应云归到的时候,他正张口咬住严致沅切好的雪梨块。见两人一起前来,他眼睛亮了一瞬,随即又带着一丝探究的看着时有尘,嘴里咀嚼着,瘦削了不少的面颊微微鼓起。
严致沅:“来了。”林周择醒来已经快一个小时了,随着欣喜的渐渐平淡,愤怒却逐渐高涨,此刻他的嘴角紧绷成了一条直线。
时有尘“嗯”了一声,带上了门。
林周择咽下了嘴里的充沛汁水,却没有出声,他指了指边上准备好的两张椅子,示意两人坐下。
严致沅把盘子放到桌上,边打开正对面墙壁的投影边说:“他的声带受到毒素影响,暂时还是先不要发声为好,坐吧,他非要让我现在就把你叫过来。”
把一张指甲盖大的小卡插入手环侧边,和投影成功相连接后,严致沅又看向了应云归:“你怎么也来了?”
应云归毫不客气地拿过果盘,献宝似的端到时有尘面前,又被后者一个眼神逼得老实放了回去,嘴贫道:“我得保护他的安全。”
见时有尘居然默不作声,严致沅看了正双手折磨被单的林周择一眼,点了点头。
“林周择有个习惯,如果对方允许,跨区交流会视频记录学习内容,这次去3区的研究所交流学习也有纪录。他虽然自己记不太清那天的具体经过了,但这个没被入侵者处理掉,说不定能拍到些有用的东西。”
灰白的墙壁上开始播放一段长达三十五个小时还多的视频,视频画面因倍数过大而略微有些模糊。
计算着事发当天的日期,严致沅拉动进度条,直到画面随着“哐”的一声出现了严重的倾斜,床上的林周择激动地用身体表示就是这天。
视频画面中,有几双完全一致的黑靴经过,夹杂着几句听不懂的话,只是听声调都像是男性。严致沅连接上手环内部的翻译器,画面最上方浮起了字幕。
“最里面的样本。”
“这个不需要。”
“上排最右的培养罐。”
......
这些入侵者显然训练有素,指令简明扼要,动作干练,就连脚步声都透着沉着稳健。
五分钟后,研究所内再无任何声响,他们离开了。
视频再后面就是林周择被救起送进了3区的治疗室,摄像头瞄着治疗室冰冷的天花板直到一双手伸过来关闭。
严致沅:“后面十七个小时的无效时间正是我收到消息从这边过去的时间段,摄像头是我关的。”
林周择苏醒后的大半个小时,都在和严致沅打字交流,告诉他自己像往常一样带了记录仪。严致沅边安抚他的情绪,边拿出从记录仪里抽出的小卡与他默契地相视一笑。
事发当天被记录下来的有效内容只有这短短的五分钟,即便把画面再放大再调整也看不到入侵者们除了鞋子以外的其他部位,就连那统一的黑靴上的每一块皮革和纹路都被逐帧观察过了,仍旧是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只能在音频上着手了。
应云归问道:“3区的研究所肯定也有视频监控,他们那边不出声明只有两种可能。一,视频证据被摧毁了;二,视频保存完好,但他们拥有研究所内完整的视角,也没有找出有用的信息。”
时有尘:“根据这些人的行事风格,我偏向后者。”
严致沅:“再加上被窃取资料的特殊性,就达不到对外区发通告的条件了。”说着他看向林周择,“你对那个研究所里的东西有什么印象吗?”
林周择盯着视频前期的画面中研究所内的陈设,尝试回想起那几天的经历。
每天三个小时的交流探讨持续了不到一周时间,其他时候他不是在房间里整理资料,就是在那边基地观察3区的异能者们的日常生活,偶尔和严致沅打打跨区电话。
这次交流的课题是监测仪器对能量的敏感程度,所以在研究所里他的重心基本都放在仪器上,对于其他的样本和培养皿倒真没怎么仔细观察过。
林周择摇摇头,在屏幕上打字:“只大概记得那个研究所里的东西不太多,生物就更少了,大部分都是仪器之类的,我们每天能使用的时间有限,来不及做别的。”
毕竟是受毒素侵蚀过的普通人的身体,几人也没指望着初愈的林周择能记得一清二楚,只是这样一来,他这边的直接线索就算是断了。
应云归正在拉回重听那五分钟的动静。
因为画面没有参考价值了,所以他索性闭上了眼,以免外界因素干扰。
他仔细分辨着简短的每一句话,突然发现在发布指令的男人其中两句话的中间,快速地略过了一个明显不同的声音。
他又确认了几遍,确定自己没有听岔,那声音是真实存在的,于是说:“第三分钟五十四秒这里。”
严致沅闻言拉了回去,把声音外放至最大。
——“XSWHU9.”
非常冰冷的声音一闪而过。严致沅微微睁大了眼,讶异地看向几人。视频声音已经拉到了最大,这一句却仍旧像沉入海底的银针一样细不可闻。
如果现在没有发现,等到把这段文件拿回去在更精密的仪器上一点一点地分析,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严致沅利用自己的权限,截取了这一秒不到的音频传输分析,进度条很快读满,显示出了分析结果,所有语言的翻译都列了出来,几人同时看向8区的那一条——
“通知9区。”
室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时有尘:“难道...”
应云归反应过来,当机立断道:“老严,马上递交申请给9区分部去消息,把这五分钟的资料附上,一定能审批通过。”
他刚开口严致沅就已经在行动了,手上边飞快地操作边说:“等任务审批要时间,要麻烦借用一下你家的私人飞机了。”
时有尘这会儿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喃喃道:“又是9区。”
陆绅的任务笔记,当年的S级任务,还有这次的3区研究所袭击,共同都指向了9区,真的只是巧合还是...
林周择惊惶地拽了拽时有尘的衣角,他听懂了严致沅的意思——他要去9区。
不需要旁人多解释什么,他知道严致沅这样打算肯定和自己有关。
他虽然也对那群入侵者感到恼火不已,但出于私心并不想让严致沅以身涉险。上一次那些人没下死手只窃了物件,可万一这次他们改了手段起正面冲突怎么办?
所以他求助时有尘,想让他阻止严致沅的冲动行为。
谁知时有尘一对上他的视线就明白了其中意思,却是轻声道:“你放心,他不是冲动的人。就算真的要去那边,我们也不会让他单独去的。”
10区精神入侵事件处理的文件还没有公布,得到的陆绅这条线索也还没有告诉这两人。
严致沅倒还好说,但林周择一旦知晓了必定要刨根问底,说不定还要缠上来一起调查,按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时有尘决定还是先瞒着,等他彻底好了再说也不迟。
那边应云归和严致沅都利落地完成了沟通联络。
应云归:“二十分钟后到协会前坪。”
严致沅:“已经把相关资料传给9区信息中心了,那边说暂时还没有发生入侵事件,马上着手加强戒备。”他走到林周择床边半蹲下语气和缓道,“我必须亲自过去一趟,你好好养病。我向你保证一定平安回来,如果不放心你可以随时视频联络我。”
林周择原想无论如何都要拦住他,但看着严致沅不容置喙的坚定眼神,他突然又说不出口了。
应云归冲时有尘使了个眼色,冲严致沅说:“我们前坪等你。”
他们二人出门离去后,严致沅轻叹了口气,手心盖上了林周择输液的冰凉手背,温和地说:“你知道我的性子。如果你现在拼死也要拦住我,我一定不迈出这道门。但往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像曾经那样日日痛恨自己。”
他努力地摒去涌上来的情愫,视线落在林周择苍白的唇,又往上对上了那双杏眼:“阿择,你把我从那个泥沼中拉出来,可我找不到第二个你了。”
林周择眼眶一红,面前半蹲的人明明脸上无甚表情,可莫名其妙的,就和许多年前那张毫无生机的冰冷灰败的脸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