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德利亚作为斯克茨特大陆南部最偏僻、土地面积最小的王国,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和优越适宜的气候。
九月四日,离圣亚历克西斯魔法学院开学还有四天。
此时,最后一丝暑气早早伴随着颜色艳丽的嘉德利亚国花的盛开而消失殆尽,秋日的阳光和煦地透过高耸入云的红枫在地面洒下斑驳的痕迹。
坎碧尔堡。
与嘉德利亚兰同属嘉德利亚国家纹章的厄米尔藤早在数百年前就伴随着这栋古老的城堡共同度过这漫长的岁月,它生长缓慢,枝叶厚重,常年开花,鹅黄或暖白的小花就藏在叶片下,手腕粗的绿藤静静缠绕在坎碧尔堡墙壁之上享受着柔和的光照,偶尔还会有色彩艳丽的蝴蝶或者鸟雀加入这场安静祥和的聚会。
不过今天它们显然有些无心投入,就连栖息在城堡高塔窗台上的橘猫都难得睁开了眼睛向下看。
就在特地从北境采购的桦木制的城堡大门外,一辆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马车停靠在茵绿草毯的一侧,车厢上装饰的是再普通不过的线丝绒花——这玩意几乎长遍了整个斯克茨特大陆。
除此之外,马车的马匹配置也是有些滑稽可笑,高瘦胖矮各不相同,毛色各异,中间那一匹更是相当出彩,黑白黄三色交错,鬃毛也是花哨地十分亮眼。如果要说唯一能入眼的存在,那应该是马车旁骑着两匹健硕白马的护卫骑士了。
而马车唯一的乘客正低着头,银色的长卷发编成发辫,发尾垂着软塌塌的蝴蝶结,平日里灵动清澈的大眼睛半耷拉着眼皮,没什么精气神地看着自己脚下的土地,目光偶尔也会停留在她的新衣服裙摆上。
这是圣亚历克西斯的校服,用料质朴,白金两色搭配的过膝连衣裙(无腰线),配有绣着校徽的黑色宽大长外套,由学校统一配送。当然,不是免费的,算在那五银币的学费里。
“阿米,你有在认真听我说话吗?抬起头来,你应该有个公主的样子。不要告诉我你打算让阿特利王子看着你的头顶邀请你跳舞。”也许是因为昨晚被阿米莉娅的吵闹吵醒,站在阿米莉娅前方的贵妇人语气比以往更为严厉。
她容貌平平,发丝乌黑,瘦得像根木竿,靛青的金线礼裙套在她身上也并不和谐,贵妇人的手指、手腕还有脖颈上都挂着金光闪闪的饰品,比秋天的太阳刺眼多了。
当然,也可能是现在的阿米莉娅比较仇富,毕竟她一年的花销都买不起贵妇人项链上的一颗宝石。
阿米莉娅有些不情愿地抬起头,让面前人看清她的脸。
她今年十六岁,继承了嘉德利亚王室极其罕见的银白发色(据说只有初代国王是天生银白发),还有那张和她母亲十分相似的面孔——
在阳光下简直白到发亮发光的皮肤,澄澈的黑色双眼,浓密的睫毛卷翘得比她收藏的那些羽毛扇还要惹眼,微翘圆润的小鼻头还泛着粉,弧度柔和的下巴,略有些肉肉的脸颊。
贵妇人不得不承认,她每次看到这张脸的时候,都会被阿米莉娅这副清纯美丽的长相小小震撼。
但她并不喜欢阿米莉娅的脸,尤其和这张脸极为相似的另一张还挂在城堡的大厅中,就和她现在的丈夫挂在一起,而她甚至还没有自己的画像。
“抱歉,母亲,您继续说。”阿米莉娅适当服软。
“阿米,我虽然是你的继母,但我没有理由要坑害你。阿特利王子英俊优秀,连圣亚历克西斯魔法学校的校长扎彼得都夸赞他是魔法天才,而且克里弗帝国是北部最强大最古老的帝国,你如果能和他交好,不仅对你自己来说是一件好事,对嘉德利亚来说也是。”贵妇人皱着眉,试图施加给阿米莉娅一些压力让她态度看起来再端正一些。
阿米莉娅干巴巴地回应:“当然,母亲。我会努力的。”
一直依偎在贵妇人身边的女孩嘟起嘴巴,她一个脑袋上顶着九条用火钳卷起来的发圈,穿着南方大陆最时髦的南瓜裙,她和她的母亲一样酷爱金色。
女孩撒娇一般地抱住贵妇人的胳膊,并没有去看阿米莉娅:“妈妈,您不能勉强阿特利王子去主动邀请一个元素天赋空白的废物去跳舞。”
贵妇人并没有理睬女儿的话,她看起来一直严肃、冷漠、不通情理:“好了阿米,你知道法伊达年纪还小,她说的话你不需要去听。该出发了,路上照顾好你自己,不要让你父亲和我担心。”
阿米莉娅低眉顺眼地对着她的继母行完礼,便不动声色地坐上马车离开了。
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她能感受到方才一个正眼都不愿意给自己的妹妹,她同父异母的小妹妹,对自己投来的敌视的目光。
伴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远,法伊达收回了自己恶狠狠的注视,她不悦地对母亲抱怨:“妈妈,阿米莉娅真是不懂得感恩,让她去接近阿特利王子很委屈她吗?父亲也真是的,为什么同意让她去魔法学校上学,她甚至没有元素天赋。”
贵妇人在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时,语气总是会温柔很多:“法伊达,去魔法学校这是她应该做的。她不能只做一朵对嘉德利亚毫无用处的温室玫瑰,你的弟弟将来还要继承王位,如果她能成为阿特利王子的王子妃,这对嘉德利亚来说大有好处。”
法伊达仍然不理解母亲的用意,她执着地追问母亲:“那为什么不让我去做王子妃?”
贵妇人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难得有些无奈:“我的宝贝,你比阿特利王子小了整整十一岁,我和你的父亲都不会同意的。”
法伊达并不明白年龄的差距代表什么含义,于是她挑了个很不该问的问自己的母亲:“那妈妈,阿特利王子会不会觉得阿米莉娅的车驾寒酸而嘲笑她呢?”
贵妇人沉默片刻,她安排不合规制的车驾确实有故意的成分:“……事实上,低调更适合嘉德利亚的公主。”
法伊达似乎很喜欢看自己的母亲在这时候吃瘪,于是不依不饶:“她甚至没有带一个仆人去,连骑士都像是租赁来的。”
这点贵妇人倒是立刻找到了理由辩解:“圣亚历克西斯魔法学校不允许携带仆从和骑士,这是建校以来就有的规定,所有学子都需要遵守。那两名骑士只是随行保护她,就没有必要太过招摇还要带着皇家骑士团的纹章了。”说着,又纠正女儿的用词,“还有,不是租赁,应该用雇佣。”
“好的妈妈,所以那是雇佣来的普通骑士吗?”
“闭嘴,法伊达。”
“哦!是的妈妈。”
马车上。
坎碧尔堡被马车远远甩在了身后车辆迅速驶入王都最热闹的城区。
马车上并没有属于王室的纹章,而两名骑士也都只佩戴了最常见的三阶骑士铠甲,所以阿米莉娅一行人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嘉德利亚虽然是小国,但王都坎碧尔城常住人口也有近千万。
王都繁华,阿米莉娅却一点也不想看热闹,反而迫不及待地把马车窗户上的遮挡帘全部拉下,随后她踢掉鞋子,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了。
她的表情很凝重,心情也很沉重。
不是因为要开学了,而是因为她本来已经死去。
阿米莉娅·弗瑞茨,嘉德利亚王国的公主,一个没有任何元素天赋的魔法废柴。
此时此刻,她清晰地记得自己过去如何来到圣亚历克西斯魔法学校求学,又如何向阿特利王子告白被拒绝,最终一脸懵逼被阿特利丢进恶魔圣殿,被黑暗巨龙一口吞的。
她甚至还记得那条龙有口臭。
总之感恩黑暗之神苏拉斯不喜欢督促下属刷牙,所以她在被吞下龙肚子之前就被臭晕了过去。
也就是从她晕过去开始,阿米莉娅看到了一些就像是“世界的真实本我”一样虚无飘渺的东西。
她来到一片黑暗之中,眼前是有数米长宽的巨大荧幕。
在那个漆黑的地方,阿米莉娅一动不能动,甚至无法睡眠,只能被迫睁大眼睛看完荧幕上的全部——就像有人给她的大脑开了个新库存。
她知道了很多并不是这个世界的知识,在她以为自己接下来可以坦然面对未知时,看到荧幕上出现的“阿米莉娅·弗瑞茨”,她还是震惊了。
那个阿米莉娅是一个黑发黑皮肤的……异域人,阿米莉娅必须坦然承认她没有在斯克茨特大陆上见过这种长相和肤色的人类,甚至电影中她还看到了黑发黑眼但五官非常柔和清秀的女性角色,可阿米莉娅记得自己那个叫“安妮·塔拉”的同学是一个红发绿眼的眼镜少女。
在观赏完这漫长的影片以后,幕布上又投放了很多阿米莉娅从来没接触过的内容。
总之,在那之后,阿米莉娅明白了很多,包括为什么电影里的她是一个黑皮肤的人,为什么她的同学安妮·塔拉变成了黑发黑眼,当然这些并不应该成为重点。
重点是……比如说,她阿米莉娅·弗瑞茨,是《焦土史诗》三部曲这部经典x莱坞大作里无足轻重的一个蠢货女炮灰;又比如说,阿特利·阿斯韦德之所以把她丢进恶魔圣殿喂龙是为了给他的未婚妻报仇。
并不是因为自己对他的疯狂纠缠,而是因为“阿米莉娅”将恶魔放进了圣亚历克西斯魔法学校,从而造成了阿特利未婚妻的死亡。
阿米莉娅陷入了深深地迷茫之中。
因为她真的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把恶魔放进了学校里,而且还间接害死了阿特利的未婚妻——天知道她上辈子呆在圣亚历克西斯那一年,阿特利压根没什么叫“希尔薇”的未婚妻,所以她才那么热情大胆地去追求爱情,虽然确实也有她亲爱的继母的建议。
等阿米莉娅躺在自己柔软的大床上醒来,她本想好好消化一下这一切,但她立刻反应过来,至高女神一定是给她开了一个玩笑。
她躺在自己的床上。
她居然不在恶龙的肚子里。
她竟然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坎碧尔堡……
她回到了过去!
阿米莉娅当晚激动又兴奋地给自己房间的几个侍女都来了个热切拥抱,她不知道为什么神要给自己开这样一个玩笑,但获得新生无疑让她感受到了神明的温柔。
虽然这种兴奋停止于大侍女一脸无奈把她摁在床上之后说的那句话:
“殿下,您明天就要出发去圣亚历克西斯了,如果今晚迟迟不睡,明天在早餐上迟到,王后会责怪您的。”
阿米莉娅:……
神明一定不是全知全能的,不然祂们怎么会不知道阿米莉娅·弗瑞茨最讨厌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