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从外面看就是一间普通的农家小院,走进去之后才发现内有乾坤。
院中整齐堆叠了一些草药,还没有来得及收进去。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背脊的老太太正在背对着他们收捡着。
荷华他们走进来,她也不回头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燕晗昱原本走在二人的侧前方,察觉到荷华的视线,停了下来。
梁其玉拉住还要往前走的荷华,身子强硬往前一挤,插在燕晗昱与荷华的中间,使燕晗昱的视线无法直接落在荷华身上。
燕晗昱不悦地皱眉,这个男的有些碍眼了。
对燕晗昱威胁的眼神,梁其玉视若无睹,坚定地立在原地。
身上浑然天成的矜贵之气,即使在失去所有记忆之后也没有消减,反而衬得燕晗昱的威胁像是无知小儿的撒泼打滚。
荷华没有注意到二人之间的交锋,视线从那人身上收回,熟练地从梁其玉的肩膀处探出头去,敛起眼中审视的色彩,落到燕晗昱的眼中就是一派含羞带怯的模样。
为了更逼真,荷华甚至还伸手小心翼翼地拽住了梁其玉的一个衣袖。
“大人,怎么了?”
看她这般惹人怜爱的模样,燕晗昱决定暂时先放过她那个不知好歹的弟弟,等到……
想着,燕晗昱的脸上就露出了让人恶心的笑容。
荷华心中作呕,但如今手中只有一些简单的迷药,暂时没办法收拾他,只能忍耐下来。
你等着!荷华手心用力,笑容却比先前更大了几分。
梁其玉一直防备着他,自然也注意到了燕晗昱的异样。即使他没有说话,但透过他的表情,梁其玉也不难猜测出他心中的想法是怎样龌龊。
知道荷华来这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目的,梁其玉没有轻举妄动。他微低下头,藏住了眼底的盘算。
他刚醒来时,腕骨与脚踝处出有几道吓人的疤痕。荷华告诉他,这是她在救自己时划的。他现在身体里的奇经八脉都被人为堵塞了,现在的他施展不出武功。
梁其玉握了握拳。
燕晗昱这时从自己的幻想中醒过神来,看向荷华的眼中多了分志在必得。再看中间那个华羽,也没有那么碍眼了。
他随意瞟了一眼还在不停忙碌的某个身影,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
“她是我采药时在山上捡回来的,当时她就晕倒在路边的草丛里。醒过来后不记得自己是谁,耳朵也听不见,我就把她留了下来。现在帮我晒晒草药,总能有口饭吃。”
荷华不确定他这句话所说是真是假,但面上还是恭维道:“大人菩萨心肠,遇到您真是她三生有幸了。”
“哈哈哈——”燕晗昱被她夸得开心,仰头笑了起来。
荷华觉得刺耳,白眼就要翻出来了,赶紧低下头。
于是谁也没注意到,角落里那个一直默默无声的老太太颤抖了一下,抬起头。空洞的眼睛被痛苦的神色占据,像是就被压抑折磨的灵魂逃脱囚禁的牢狱,终于探出地面。
然而,很快她眼中的神色消散,重新低下头,重复着先前的动作,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错觉。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没有人注意。
燕晗昱的笑声很快停了下来,似乎荷华刚才的话确实让他很开心,现在他的眼里还残存着笑意。这让他身上阴郁的气质都减损不少。
走进堂屋,燕晗昱率先坐下。又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示意他们也坐下来。
荷华与梁其玉对视一眼,在燕晗昱的对面坐了下来。
燕晗昱眉眼一压,对荷华拒绝他的动作表示不满,但她确实长得和自己心意,也就没再计较。
屋内烛火昏暗,燕晗昱很好的隐藏其中,半明半昧。
他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拢起。比起之前在门外,进了屋的他明显更为放松。视线掠过他头顶,荷华注意到,他的身后挂着一副巨大的画像,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
画像被镶嵌在一个古老而厚重的乌木框内,乌木上刻满了奇诡的符文,符文散发着微弱的幽光,似乎在诉说着被遗忘的秘密。
画上是一个人,像是被抽去了浑身的鲜血,他的皮肤透着诡异的惨白。没有血肉,皮紧紧地绷在骨头上。他的眼睛是两个深邃的黑洞,没有眼珠,却仿佛能看穿世间的一切秘密,让人不寒而栗。
黑色的长袍坠地,上面密密麻麻绣着无数双眼睛,每一双眼睛都闪烁着不同的光芒,有的充满愤怒,有的透着哀伤,有的则是无尽的贪婪……
他的双手高高举起,手中握着一根通体乌黑的扭曲的权杖。权杖上面缠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蛇,蛇的眼睛是血红色的宝石,散发着妖异的红光。蛇身鳞片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仿佛随时都会从权杖上挣脱出来。
在他的周围,环绕着一些奇异的生物。有长着蝙蝠翅膀和尖牙利爪的小鬼在空中盘旋,咧着嘴露出狰狞的笑容,嘴里吐出的气息化作缕缕黑烟。还有一些半透明的幽灵,它们的身体残缺不全,有的缺少头颅,有的没有四肢,在他身边飘荡,发出微弱的哀号声。
画像的顶部,有一轮血红色的月亮,月亮的表面布满了奇怪的纹路,仔细看去像是一张巨大的人脸。
整幅画都给人一种阴森诡谲的感觉。
荷华心惊肉跳,赶紧移开了视线。闭上眼,画中人的模样仍然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去。
从进入这个房子起,梁其玉的眼神就一直黏在荷华的身上。墙上挂着那副画他也看到了,但没有去仔细观察。
见荷华这模样,梁其玉一边抓住她的手给她安慰,一边将视线再次放到刚才的那幅画上。
燕晗昱的笑声又在黑暗中响起,沙哑,低沉,仿佛从喉咙中硬挤出来,在空旷的房间中飘荡,如鬼魅般。
“华伊。”他低声喊出荷华的名字,“你在害怕吗?”
这时候,一阵风穿过窗户,像是某种野兽的低吼。燕晗昱的声音混在风里,含糊不清。
荷华捂着肚子,拼命抑制住作呕的冲动。
她觉得屋子里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那东西捆缚着她,在她耳边嘶吼、尖叫。但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辨别那些黏在一起的语句到底在倾诉着什么。
愤怒、悲伤、压抑……很多种情感在她脑海里交织,她的心肝肺腑都被搅作一团。
她抬起头,蜡烛已经熄灭了,整个房间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她看不见燕晗昱,但她能感觉到,他就坐在对面,用他那毒蛇一样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心脏在狂跳,她的声音在半空中颤抖:“没……没有。”
梁其玉的视线被黑暗阻挡,他看不见荷华脸上的表情,但他能感觉到荷华的恐惧,他握紧了荷华的手,想告诉她“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害怕。”
燕晗昱没有说话,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连风声也息了。
“啪!”
一声之后,侧边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然后一个拿着蜡烛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神色肃穆,对这里面的一切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她静静地走进来,光从她四周照耀而出,她慢慢走过房间,在她身后一盏盏油灯亮起。
一盏盏微弱的灯火聚在一起,驱散了屋内的黑暗。燕晗昱依然端坐在椅子上,与之前并无二异。
他刚才的模样仿佛也随着黑暗离去,现在的他笑意盈盈,看着脸色还没恢复的荷华。
“华伊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他还是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假惺惺地问。
荷华笑了一下,“不用,谢谢大人。只是赶了一天的路,有些疲乏了。”
“是我思虑不周了。”燕晗昱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后对站在他身后的女人吩咐,“阿宁乐,快去给两位客人准备房间。”
荷华的注意力落在那名叫阿宁乐的女子身上,她就是刚才拿着蜡烛的的人,在点完灯后,就悄无声息站到了燕晗昱的身后。
此时听到燕晗昱的吩咐,答应了一声后就走了出去。
荷华探究的视线随着阿宁乐的离开才收回,燕晗昱依旧是那副假笑的模样。像是有一张人皮面具粘在了他的脸上,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连笑起来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笑,这种几千年来人们表达友好与善意的表情,在他的脸上确是如此的诡异违和。
“华伊姑娘,等阿宁乐收拾好了之后就带着你的弟弟过去休息吧。”
燕晗昱站了起来,在要转身离开的前一刻,留下了这句话。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荷华的心沉了沉。这个地方,似乎比她预想的还要危险。
梁其玉感受到了燕晗昱最后投来的视线,谨记自己现在的人设,他低下了头。
等燕晗昱离开,荷华与梁其玉对视一眼。荷华的眼里、心里都充斥着深深的疑惑,而梁其玉的眼里只有荷华一人。
“荷华……”
“梁行之……”
二人同时开口,梁其玉停了一下,说:“荷华你先说。”
“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荷华依旧锁着眉,刚才黑暗中那阵诡异的叫喊还停留在她的脑海中。
“什么声音?”梁其玉有些疑惑。
“就是好像有人在说什么,又有人的哭叫……”荷华尽力向他描述着,希望能从梁其玉的口中听到肯定的答案。虽然她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
果然,梁其玉摇了摇头。
梁其玉有些担心,说完后一直紧张的望着她。荷华笑了笑,她也知道,刚才那副场景应该是她的幻想。
这个房间,这整个村庄都给她一种荒诞怪异的感觉,好似不在人间。
“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也等休息好了再说。”说完,荷华率先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梁其玉紧随其后。
也没个人来引着他们两个,二人就顺着那个叫阿宁安的女子刚刚出去的方向开始寻找。在一扇门前,找到了她。
屋内点着灯,她就站在门口。
荷华一步步向那方向接近,女子抬起头,神色间闪过一抹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