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台，荷华便睁开了双眸。昨日回到房间不知已是何时，她眨巴了两下眼睛，缓解酸涩肿胀的感觉。

搅了张帕子用清水洁面，秋日山间的早晨，冰冷的井水在接触脸的那一刻令她打了个寒噤。

她瑟缩了一下，又将手缩回。低着头，一脸如临大敌的表情看着手心里的方形棉布，最后闭紧双眼，认命般把帕子摁到脸上，用力呼噜了一遍。

拿下来时，额前的发丝都委屈地打着绺，耷拉下来。

“呼——”荷华呼出一口气，在眼前化作一团薄薄的白雾。她张开眼，透过窗户望向山边初生的太阳，然后又回过头看面前的水盆，里面清晰倒映着她的面孔，因为动作，里面的水在轻微晃动，带着她的脸也逐渐模糊不清。

“啪！”荷华将手里的帕子丢进水盆中，水珠四溅，碰到她的脸然后顺着滑落下去，带来一片清凉濡湿的感觉。

荷华对着铜镜理了理额前细碎的发丝，收拾好东西，起身走出房门。

之前荷华还以为，这房子的周围会秘密埋伏着一些人监视着他们，只是她没有发现。但经过两天的观察，她肯定，燕晗昱这间屋子还真是空空荡荡。里面只住了他、阿宁乐、那日院中捡药的老妪以及一个厨娘。

这样看来，之前她的那些小心翼翼倒是显得有些多余。荷华低笑了一下，眼里却没有一丝温情。

耳畔传来另外一人的脚步声，荷华不用回头，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她面朝着山的方向，闭上眼，享受着阳光打在脸上，传递过来的那一点稀薄的温度。

来人缓步上前，在她身旁停了下来，没有出声。荷华心中满意，这桃源村倒真是好地方，如果不是出了个燕晗昱的话。

“梁行之。”她深呼了一口气，睁开眼，笃定地叫道。

“嗯。”果然，一道低沉好听的男音出现在耳边，他转过头，正对着荷华的方向，眼尾向下垂着，目光中含着一点清晨的雾气，“我在。”

荷华飞快地瞟了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又转过身，当作什么都没发生那样，闲聊道：“昨晚睡得还好吗？”

她那点小动作也就只能骗得了自己，骗不了梁其玉，他眸光微动，将荷华躲避自己的动作看了个一清二楚，心中闪过一丝闷痛。

昨日夜里，他还是失态了嘛？

梁其玉苦笑一下，也退了半步，与荷华二人各据门的一端。

“尚可。”他答。

……

四周一下安静下来，荷华嘴张了几下，最后又因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抿紧了唇，低下头。脚在地下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余光中那个高挺的人影就这样立在那，像一株千年古木。

回廊中一个人影从拐角处走出，柔软的布底鞋在地面上行走时发出的声响十分微弱，荷华抬起头，看清来人后，眸底闪过一缕光彩。

阿宁乐依旧是往日里那副木讷的模样，但在走近之后，不动声色地对荷华眨了眨眼。她停在一个廊柱旁边，低下头，用平淡的声音毫无感情地说道：“朝食做好了，请二位移步厅堂。”

听到这话，荷华立马将刚才的事情抛之脑后，冲梁其玉使了个眼色，就直接跟了上去。

厅堂之内，依旧是昨日同样的座位，只是梁其玉的凳子似乎被放得更远了一些。荷华眼神掠过那明显被刻意调整过的凳子，余光中燕晗昱似乎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荷华瑟缩了一下，低着头，表现出一个既羞涩又害怕的模样。

梁其玉不知在做什么，进来的时间比她晚了一些。他踏进屋内的那一刻，荷华很明显地听到了侧前方传来一声轻哼。

被燕晗昱那蔑视的眼神盯着，梁其玉没有丝毫的眼神波动，他默默地走过去，单手提起凳子，将它摆到与昨日相同的位置。

燕晗昱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责怪他不识趣。但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毕竟梁其玉压根就没朝他那看一眼，他这样对着空气摆脸色也没有意思。

在燕晗昱回头的那瞬间，荷华也赶紧将头低下，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

“华伊姑娘，昨晚休息的好嘛？”

恶心人的声音又来了，荷华仗着他看不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但说话时依旧是温柔又带着几分怯弱，抬起头，眼睛还是看着地下，“挺好的，多谢大人。”

倒不是别的，主要是她怕自己看到燕晗昱那张脸时，眼里的厌恶会控制不住地跑出来。

燕晗昱当然不知道是因为这个缘故，他看着“华伊”那般姿态，只觉身上凭空燥热了几分，勾起的笑容因为眼里快要溢出的淫邪之意让人看起来几欲作呕。

荷华虽然没有抬头，但她还是感受到了落在她身上的那道令人反胃的视线。她隐藏在暗处的眸色深了几分，眼里的杀意若隐若现。

“嘶啊——”

身前的桌子猛地摇晃一下，接着便是燕晗昱的痛呼。荷华敛起神色抬头看去，燕晗昱暴跳如雷，咬牙切齿地对梁其玉说：“你是不是想找死！”

荷华视线往下移，燕晗昱的胯间，这里的墨色似乎比周围更深了几分。在看向梁其玉神色淡然地转着手中的茶杯，荷华眼珠一战转，顿时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她嘴角控制不住上扬了几分，又拼命压下。然后快步冲到对面，将梁其玉护在身后，声音颤抖地恳求道：“大人，我弟弟他身体不好，他脑子坏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跟他一般计较了，求求你了！”

这次燕晗昱显然不像之前那么好说话了，那杯滚烫的茶水就这样直泼到他的身上，现在他的某处地方还隐隐传来痛感。这让他的神色更加阴郁，眉眼间的黑气浓到快要滴下来，他阴恻恻的开口，“脑子坏了，手倒是挺准。我看你这手也不必要了。”

说着，就要推开荷华去抓身后的梁其玉。

荷华能让他得逞嘛？当然不能，她紧紧拦住燕晗昱，不让他的手靠近身后的梁其玉。像是崩溃似的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了，大人！求求你了！只要你答应放过我阿弟，我什么都答应你，求求你了！”

燕晗昱原本的怒火在看到美人脸上的泪珠时熄灭，他右手搭在“华伊”紧紧抓住他手臂的小手上，柔嫩滑腻的触感从手心直冲心间，他不克制地加了几分力道，几道红痕出现在原本皓白的地方。

原本被湿布覆盖的地方涌上一股难耐的燥热，他喉结滑动几下，俯下身子，贴在“华伊”的耳边，对着那嫩白的耳垂吹了口气，暗哑的嗓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情欲：“今晚到我房中来，不然我就砍掉你弟弟的手。”

他眼睫下垂满意地看到那肩膀颤抖了一下，然后她点了点头。

“呵。”他仍靠在她的耳旁，轻笑一声，又暧昧的凑近了几分，想要亲上去，却被她矮身躲开了。

燕晗昱眼神冷了几分，很快恢复正常，小姑娘有些羞涩，可以理解。他又用力捏了一把手中的柔荑，看着原本洁白的部位被染上醒目的红霞，这才满意的放开手。

……

燕晗昱离开了，离开之前还特意当着梁其玉的面，挑衅似的说了一句让荷华今晚早点来他房中。

只是没有看到他想象中那副愤怒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梁其玉只是站在荷华身后冷冷地盯着他。

燕晗昱走了之后，厅堂顿时安静了下来。从林间刮下一阵秋风，树叶摩擦簌簌作响。

梁其玉的视线垂下，落在眼前乌黑的发顶上。眼中神色幽深，辨不清其所思。

方才那杯水是他故意地……

“你太聪明了，梁行之！”面前的姑娘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梁其玉一时晃神，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夸奖是为何。他以为自己是给她添麻烦了，想到荷华刚才所遭受的羞辱，他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情绪，有愧疚，有愤怒，更多的是心疼与对自己这破烂身子的不满。

如今的他，货真价实是荷华的累赘。

荷华歪了歪头，对梁其玉不听自己说话一事表示强烈的不满。她叉腰凑近梁其玉的眼下，“你听见我说话没有啊，梁行之？我在夸你呢？”

荷华圆润白皙的面庞在他眼前放大，也许是因为带着几分薄怒，她的双颊还泛着粉红。因为转身，她现在的位置正对着门口，光从外面打进来，照在她的身上，她整个人也仿佛在发着光，梁其玉甚至可以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古语有云：男女授受不亲。

但梁其玉这次不想退，他垂下眼，温柔地注视着面前的姑娘，“为什么夸我？”我明明给你惹了这么多的麻烦，要是没有我，你根本就不会经历这一切。

在荷华注意不到的地方，梁其玉的手背在身后，紧紧攥成拳。

见他终于回神，荷华站直身子，抱胸道：“我刚刚还在想怎么找一个合适的理由顺理成章进入他的卧室才不会被怀疑，你这一下，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因为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密谋杀死他的主人，荷华格外小心，即使燕晗昱刚刚才从这离开，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示意梁其玉低下头在他耳边说道。

梁其玉眼前回现刚才的情景，抿紧了唇，不愿接受这种夸赞。要杀死一个人其实很简单，梁其玉有一万种方法让燕晗昱死无葬身之地，但荷华有她自己的安排，他尊重她。

荷华说完之后许久都没传来回音，她抬头狐疑地看了梁其玉一眼。

她发现，梁其玉失忆之后面部表情更鲜活了一些，也许失去了记忆某种程度上来说对他并不全是坏事。从前的他老是把自己藏在一个完美的面具后面，而现在他渐渐在自己面前显露出了原本的自己。

她视线扫过梁其玉垂下的眼睫与紧抿的唇角，难道他是在生气？

可是为什么呢？

荷华的头歪了歪，想看清梁其玉脸上的神情。是因为刚才的事嘛？她脑海里闪过这样的猜测，心脏处传来异常的跳动。

“先吃饭吧，今晚事情就该有个结果了。”荷华甩了甩头，抛去那诡异的猜测。

梁其玉应声，但却并没有立刻回到餐桌前，而是转身出了门。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荷华难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愣在原地，直到梁其玉回来。

她眼睛跟随着他，他走进了，低下头，拉起自己的手。

荷华没有反抗，他手里拿着一张帕子，正轻柔地替她擦拭着。布料有些粗粝，温热的包裹住她的手，仔仔细细擦拭她每一根指尖。

布料有些薄，在空气中很快变得微凉，荷华透过它感受到另一个人的温度。

在帕子完全变冷前，梁其玉松开了手，让荷华先去吃饭。

荷华垂下头，两手交缠在一起，手心的温度带着水汽，仿佛那个人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