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京城中有东南西北四街，西街偏远多聚集一些城市流民，此外东南北三街又以北街最为繁华。

北大门是蓟京城中主门，每天不知有多少货物行人要从这扇门通过，一大早城外就排起了长龙，城内两旁则是熙熙攘攘的商贩迎接络绎不绝的客人。

一切看上去与往常并无什么不同，不过若是细心观察的话你会发现，今日城外之人面容衣着大多不似常人。

今日是外国使团进京的日子，分封在外的亲王也会在今日一同进京。不过这些事情与普通百姓而言并无太过干系，太阳照常升起，他们便照常生活。

“哒哒哒——”

拨浪鼓在空中摇晃发出欢快而有节奏的响声，周围人都心照不宣地笑着看过来，以为又是哪家调皮的孩童。

在看到发出这动静的主人是一个高大英俊的青年后明显愣了一下，视线下移，看到他身边红着脸的女郎，又琢磨过味来，露出善意的微笑。

荷华捂着脸，不想面对周围人的眼光。耳边熙熙攘攘，但拨浪鼓敲击发出的“哒哒”声仍未绝。

罪魁祸首显然并不以此为耻，声音忽远忽近，彰显出主人兴致高昂。

“阿荷~”

耳边传来梁其玉的调笑声，荷华一把抓住他摇晃拨浪鼓的右手，拉着他快速通过人群。

“梁——”

质问的话还没开口，一根手指迎面堵住她的唇，是梁其玉。

“嘘。”

“……”荷华闭了闭眼，拿掉他的手，压低了声音，“你说的我今天就知道了，就是带我出来玩拨浪鼓？”

说这话时荷华嘴角还挂着微笑，但梁其玉若是胆敢说是，那她会打掉他的头！

好在梁其玉不是个看不懂脸色的人，在最后一刻挽救了自己的生命。

“当然不是。”

荷华眼里闪过欣慰，朝他走了几步，可梁其玉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往前迈的脚步顿在原地。

“还有别的东西。”

荷华：……

荷华微眯着双眼，看过去，梁其玉傻呵呵笑着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无知无觉。

“啪——”荷华往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好好说话！”

说完后她反应过来自己着模样像是在一位恨铁不成钢的妈妈在教训不听话的孩子，哭笑不得，但看着梁其玉挨了一掌依旧是刚才那副嬉笑的模样，顿时又是一掌过去。

果然孩子还得教训。

挨了两巴掌，梁其玉终于老实下来了，敛起脸上的笑意，抓起她的手放看了看，然后放在手心里轻轻揉着。

“阿荷，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荷华被他按得舒服，心里的气也随着方才那两巴掌泄了出去，此刻声音也懒懒的，轻“嗯”了一声，示意他接着讲下去。

梁其玉低头看荷华躲懒似的倚着自己，将浑身重量压在自己身上，冬日胃口好，脸看着比之前更饱满，此刻靠在那，颊侧挤出来一小块软肉，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看看是不是像自己想象的那么柔软。

他想的出神，手被轻轻打了一下，看过去，荷华等得不耐烦，催他快点讲。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梁其玉俯身在她的脸颊落下一吻。起身时看到荷华睁开了眼，是掩不住的惊讶。

像是被蛊惑，梁其玉原本抽离的身子顿在原地，喉结上下滑动，又矮下身子。

“你——”荷华推了他一把，眼神慌乱看向四周，好在当时她觉得丢人把梁其玉拉到了一个没有人的角落，不然……

“咳。”荷华垂下眼，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感觉到头顶传来的炙热的视线，扯了扯梁其玉垂下来的衣角，“你亲我干嘛？”

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愚蠢，问出来那一刻，荷华就后悔了。果然，很快耳畔就响起梁其玉的闷笑声。

像是燃起了火焰，热意顺着脖颈爬上她的脸颊，荷华羞恼地掐了梁其玉一把，然后被他搂着腰按到怀里。

这么轻易被制服显得有些太弱小，荷华不知为什么心里突然闪过这个想法。

于是她开始挣扎起来，没扭动两下，腰后那只大手微微施力把她按回原处，可能是怕她逃走，那手也没有移开，就一直轻轻搭在那，轻微的异物感让荷华有些发颤，一时忘记了挣扎。

“阿荷，我们成亲吧。”

“好啊。”

背后那只手移开，转搭在她的肩头，荷华被微微推开，松了一口气。虽然她不知道梁其玉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件事，但她愿意给他一个承诺。

“等这里的事情都办好之后，我们就离开，在云遮山上拜堂成亲。”

荷华的眼睛清澈像盛着一汪清泉，当她认真看着你的时候，你的样子倒映在她眼中，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你们两个人。

梁其玉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千言万语堵在他心口，想说却说不出来。但这种感觉却并不令他难受，他只是有些心急。

“好，等这里的事情办好，我们就离开。”

按着梁其玉的安排，两人在从街头逛到结尾，零零散散买了许多有用无用的小玩意。开始时说是梁其玉带着她逛，其实到了后面，反而是荷华兴致昂昂走在前面，梁其玉则是两只手提了一堆东西跟在她后面付账。

荷华对那些有着铺面的大店子兴致缺缺反而格外中意这些露天摆着的小铺子，吃的、喝的、玩的什么都要看看，梁其玉跟着也吃了许多自己从来没有吃过的东西。

冬日的白昼总是格外短暂，日落西垂，两人终于回了王府。

月白等在门前，远远看到荷华向他招手，月白跑过来。

荷华将手里一直拿着的一串糖葫芦递给他，“特意给你买的，可好吃了，快尝尝！”

月白受宠若惊，接过糖葫芦马上咬了一大口，在荷华期待的眼神里猛猛点头，“好吃，多谢荷华姑娘！”

见他喜欢，荷华又从梁其玉手里拿过几样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一股脑塞到月白手里，“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很好吃！”

月白手忙脚乱，荷华像搬家似的，梁其玉手里的东西大半都去了月白手里，他抱了一堆东西，笑得合不拢嘴。

三人进了门便兵分两路，月白抱着怀里一堆吃食美滋滋回了房间，梁其玉跟荷华则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我穿这个？”

荷华指着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一套男装，她倒不是抗拒，只是有点好奇，什么地方需要她换男装才能去。

“对。”

“为什么？”

“嗯，因为我们今晚去的地方有些特殊。”梁其玉说着侧着身子往右走了一步。

荷华两眼一眯，敏锐地察觉到他是在逃避，追问道：“什么地方？”

“芙蓉院。”

梁其玉说话时声音又小语速又快，要不是荷华耳朵灵非得把这句话给漏过不可。

这名字有些耳熟，是在哪见过呢？

荷华开始回想，脑海中闪过什么，被她迅速抓住，眼睛一亮，又有些不可置信，狐疑地看了梁其玉一眼，试探性问道：“风月场所？”

在她的视线里，梁其玉迟疑了一下，然后缓慢地点了点头。

荷华将眼神重又放回到面前这身男装上，摇了摇头，赞叹一句：“厉害。”

换好了衣裳，又有一个面容冷酷的女郎走进来在她脸上抹抹画画，荷华闭着眼任她摆弄，再睁开时镜子里的人已换了副模样。

荷华惊奇地照了照镜子，从身后又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只是那张脸已经换了副模样。荷华挑了下眉，一高一低，两个人在镜子里相视而笑，高眉大眼的端正长相，丢进人堆里一眼能挑出十多个来。

两人从后门离开院子，悄无声息来到芙蓉院门口。白日里关门息户的场所，此刻灯火通明，丝竹声混着女子的欢笑声影影约约传出，勾着行人的眼不自主向那处投去。

两人走了进去，一个做管事打扮的女子接待了他们。荷华朝里看了一眼，层层帷幔遮蔽了视线，看不大清楚，但总归是饮酒作乐。荷华不大喜欢这样的场所，这里的女子脸上挂笑，但总让人瞧了难过。

不知梁其玉跟她说了什么，那女子带着他们上了二楼。门关上，荷华呼出一口气，原本那一点跃跃欲试在此刻也歇了心思。

也许是这里脂粉气太足，有些闷了。荷华心里这样想，走到窗边开了窗子，冷风裹着寒气迎面吹来，荷华心里舒服了一点。

此时身后传来吱呀一身，门打开又阖上，一个身着红衣面容姣好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先看到站在窗边的荷华，朝他点点头，然后走到梁其玉身边。

“他们已经来了。”

谁来了？荷华心中有疑，不过也没打断，这风吹得她正舒服，摆了摆手，拒绝了梁其玉邀她过去坐的请求。

“就在走廊尽头那件屋子里，我不能在这待太久。”那女子神色淡然，虽行为是在向梁其玉汇报，但神色上却丝毫不显卑微。看着她，荷华心情突然好了一些。

两人没说两句，那女子就转身出去了。转身关门的那一刻，荷华冲她笑了一下，那女子显然愣了一下，不知是不是看出她是女子，眼里闪过惊讶。

门很快关上，女子的面孔隐去。

梁其玉走了过来，微微弯腰注视着她，轻声问道：“不舒服吗？”

“没有。”荷华摇了摇头，“这儿有些闷，开着窗子透透气。”

头上一重，荷华感觉到他捏了捏自己的发髻，仰头看去，眼里是明晃晃的疑惑。

梁其玉笑了笑，拉起她的手，“想不想去看场好戏？”

荷华眼前一亮，这场好戏是什么不必多说。

蛮族与子夷是大梁下面的两个附属国，一直不太安分，此次意图谋反道也可以理解，只是直接在京城作乱，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要说这背后没有内鬼，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荷华知道梁其玉心中应该隐隐有个人选，今天就是验证猜测的时候。

二人悄悄离开房间，循着走廊，来到后院一处空旷无人的地方。腰间一紧，荷华感觉自己被人从地上拽起，在眨眼时已经来到了屋顶。

“小心。”

耳边是梁其玉刻意压低的叮嘱声，荷华点了点头，梁其玉慢慢松开了箍着她腰身的手，转而牵着她，两人压低身子朝女子说得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