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024年一月三日凌晨一点，夜幕之下，顺安市森林公园一片寂静。

退耕还林三十年养出来的成片成片的树林中，有一头水当当、绿油油，像是超大号麻糍团子又像是水球的软体生物在缓慢蛄蛹。

穿着高中时期的运动服、背着个双肩背包的范娴盯着前方不远处那只史莱姆观察了会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袋盐。

神权碎片表层的信息流中记录着许多来自诸天万界的知识，其中就有一部分是关于魔法侧位面的各种魔物、以及对付魔物的方法。

史莱姆这种魔法侧位面极其常见的低等魔物，消灭的方法就很简单……撒上盐，这玩意儿就会融化。

咽了口唾沫，范娴鼓起勇气轻手轻脚地走向蛄蛹中的史莱姆。

智慧程度和地球上的鼻涕虫没啥区别的史莱姆并没有察觉到危机临近，仍然欢快地在草叶中蛄蛹。

壮着胆子走到一米范围内，范娴心一横，扯开盐袋把白花花的盐撒了出去。

诡异……或者说让人SAN值狂掉的一幕发生了，被盐撒到的史莱姆那水当当绿油油、圆润光滑的半圆形躯体就像是被高温铁水浇到的泡沫板一般迅速融化，并冒出腥臭刺鼻的黑烟，好悬没把范娴冲一趔趄。

与此同时，只会蛄蛹的史莱姆也像是终于有了求生本能，眼睛下面看似啥都没有的皮肤上忽然裂开一条诡异的、拉扯着粘稠拉丝液体的大嘴，发出尖利刺耳、压根不像是能在现实中出现的恐怖嘶鸣声：“昂——昂昂昂昂——！！”

范娴扔下盐袋，捂着耳朵转身就跑。

神权碎片收录的信息还真没错，史莱姆这个东西被攻击时会发出尖锐刺耳、直冲云霄的叫声，难怪魔法侧位面的人会把这玩意儿逮来当预警装置使用。

幸好这些入侵者送来的“探路石”都被有意地往地球上远离人群的深山老林里投放，不至于惊动无辜人士；也幸好地球上的食用盐纯度很高、对史莱姆的杀伤力很大，史莱姆被消灭前发出恐怖的嘶鸣声只持续了不到十秒。

范娴捂着嗡嗡响的脑瓜子倒回来，从背包里掏出从英嬢家拿来的火钳，蹲下来忍着恶心在地面上那摊还在持续冒着刺鼻黑烟的史莱姆残留物里扒拉了好会儿，终于找出一小片仅有指甲盖大小的、微微泛着紫光的细小晶石。

“——找到了，真的有！”范娴用卫生纸隔着手拿起这一小片细小晶石，有种喜极而泣的冲动。

但凡是魔法侧位面诞生的魔法生物，都必然存在魔力结晶，亦称魔核。

史莱姆这种低级魔物必然没法产出魔核那种高级货，但是魔力残渣总还是有机会找到的。

搁魔法侧位面，这种魔力残渣只是扔在路边魔法师们都懒得去捡的垃圾，唯一的用途是被平民捡回去稍稍打磨后当成装饰物用……但对于此刻身处无魔位面地球的范娴来说，这片儿细小晶石别提多重要！

再垃圾的魔力残渣，也属于具有魔力能量活性的魔法物品，借助这一丁点儿的魔力能量活性，就有可能帮助天赋足够的地球人获得与魔法侧位面的住民同等的机会，迈过最难的从零到一的门槛、进入超凡序列！

神权碎片表层信息流中收录了凡人步入超凡序列的知识，却奈何身处无魔位面的范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觊觎地球的入侵者投来的这些“探路石”，恰好给了范娴可乘之机！

把魔力残渣收好，范娴站起身，双手握紧背包肩带，坚定地望向远方。

现在她不再恐惧入侵者投来的“探路石”太多了，多多益善！

五小时后，天色蒙蒙亮时，面色惨白、满脸冷汗的范娴摇摇晃晃地瞬移回自己的住处，刚把背包放下就趴地板上了。

趴平了足足半小时，恢复少许精力的范娴才颤巍巍地爬起来。

“大意了……没想到瞬移用多了消耗这么大。”

擦了把冷汗，又饿又累、头昏眼花手脚发软的范娴挣扎着开了柜子，拿了袋方便面出来干啃。

魔法侧位面的施法者使用魔法消耗的是魔力，随时用、随时转化；地球没那玩意儿，就只能消耗精神力，缺乏经验的范娴一开始没把这种消耗当回事，直到把精神力都快掏空了才发现大事不妙。

一口气生啃了两袋方便面，饥饿倒是缓解了，脑袋仍然针扎似的疼……不过还好，透支精神力这种程度的痛苦，对于一天前才刚经历过灵魂重组的范娴来说并不算啥。

忍着头痛解开了背包，把用塑料布一层层包好的魔力残渣掏出来，范娴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

不惜透支精神力、熬了一个通宵跑遍全省，忍着恶心灭了那么多史莱姆大青虫和乱七八糟的小怪物是有价值的，这一小包魔力残渣，足以先搞出一批属于地球的超凡来了。

稍微想象了下半年后魔法位面入侵者打通空间通道气势汹汹杀到地球，立马就被成千上万的地球超凡正面刚回去的场面，范娴就心情愉快得不行，脑子里的阵阵刺痛都像是在伴奏。

畅想了会儿把外星侵略者打出SHI来的场景，范娴努力冷静下来，用两根手指头拿起一小枚魔力残渣，慎重地开始思考：“时间紧迫，得赶紧先弄一批超凡出来才行……怎么找人好呢？”

凡人要成为超凡，天赋和精神力缺一不可。

天赋要求，一般而言分为两类，一类指向的是符合本位面自然规律的、对某一现象或者事物物种的特殊亲和力，例如相对于普通人更受小动物喜欢，又或是非常擅长种植、或是会本能地感知到天气变化、或是对数字图形异常敏感……等等。

如果没有倾向于自然亲和侧的天赋，那么大脑在某个方面特别发达也行，也属于特有天赋、有开发并迈过超凡门槛的希望，例如有较强的空间感，有出色的运动神经，有独特的色彩感知，有绝对音感，有感知他人情绪的能力、擅长说服他人，有较强的语言表达能力或是文字表达能力，又或是动手能力较强、擅长做手工活……等等。

相比起于精神力这个硬性要求，天赋相对来说门槛没那么高——大部分人其实都有在某一领域较为出色的天赋，只不过并不是谁都能得到开发自身天赋的机会罢了。

就像范娴自己，要不是中二病之神砸了个神权碎片过来、不容拒绝地榨出了她这副身体和灵魂的潜力，范娴也不会知道自己有着很强的空间感、还算不错的身体素质和反射神经，如果能得到好的条件从小训练的话她能去当个球类运动的运动员之类的……她只会把自己强于一般人的体魄和体能用在帮家里干农活上，把对空间感的本能把握、反射神经和手速用来打不花钱的手机游戏。

至于精神力，可以解读成智慧、意志和心性的综合体。

智慧很好理解，智商要在线、要有标准线之上的逻辑思维能力；意志么就是抗压能力，也可以解读成心理素质，屁大点事就崩溃来崩溃去的人肯定不过关，遇到挫折困难就轻易放弃的人也肯定不行；心性的话要求倒是没有那么高，并不要求什么完美无缺的大德行、大仁善，只要不是喜欢怨天尤人钻牛角尖的人，又或是屁事不顶、出啥问题都麻溜甩锅给别人自己一点责任不担的废物就行。

说起来容易，但要求三项全满就有点难了，但偏偏这三项还是硬性要求——魔法位面哪怕精神力差点、某一项存在短板，有一定的天赋也能当超凡，区别只在于强弱而已；但地球现在还是无魔位面，是没有魔力那玩意儿的，心性不行、精神力不够，那就绝没可能在无魔位面创造奇迹。

换言之，就是对精神力的要求会非常高，远远高于魔法位面。

而且吧……也不是精神力条件符合就能把人拉来当超凡。

作为一个智商正常、三观正常、且出身底层见过世间百态的当代大学生，范娴对于人类这种生物最基本的认识还是有的——如果她路边随便拉人来当超凡，这人能不能扛起保卫地球的大旗先不说，就怕第一天人家还想当拯救世界的超人，第二天就成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祖国人了。

说到底，人是会变的，古往今来任何考验人性的试验都一边倒地一败涂地，范娴还没自信到觉得自己有了个神权碎片就能把人性拿捏到位。

正纠结着呢，住楼下的英嬢来敲门了：“小范娴，你起来了没得，楼下的火钳是不是着你拿了？”

“起来了英嬢，我正准备一哈拿火钳去楼下勒。”范娴连忙拿起借来的火钳去开门。

房门打开，英嬢接过火钳便道：“老梁说你昨天打电话和他讲不过去他那点打工了？那你今年放假是准备回家过？”

“呃……不是，我有个朋友给我介绍了另外一个工作，工资要多点。”范娴连忙强做镇定地解释。

范娴住的这套城中村小二楼自建房是英嬢十几年前自己买地皮自己建的，英嬢大名叫范琼英，是她爸那边的亲戚，和她爸是一辈儿的——G省本地，和父母同辈的女性长辈大多不分姑姨，统称为嬢。

也是这两天事太多，范娴都差点忘记梁叔家快递站的工作是英嬢介绍的了，她忽然辞职，梁叔肯定会和英嬢说。

范琼英奇怪地道：“哪个和你介绍的？是去哪里工作？”

“嗯……现在我也还不晓得，我这两天跟人去面试了再回来跟你说。”范娴想到自己这阵子都要频繁出去找“探路石”，索性顺着这个由头往下编，“你放心么英嬢，不正经的工作我不会去做的。”

范琼英欲言又止，想想侄女都这么大了估计也不耐烦被人管东管西，便没有再多话，只道：“那也行，你个人多注意到安全。”

扭头下楼前，范琼英又叮嘱道：“你记到晚上下楼来我屋里吃饭，不要老是吃那些方便面了，不营养。”

“我晓得了。”范娴关门回屋，继续坐下来琢磨事儿。

仔细想想，因为担心别人开发出超凡能力就想当祖国人而畏手畏脚，多少有点儿因噎废食。

现在地球的位面法则还是能管事的，地球人就算成了超凡也没魔力可用，只能消耗精神力；而精神力这个东西是有数的，人类超凡的破坏力受限于自身精神力，很难有祖国人那种杀伤力。

说到底，地球只有半年的战前准备时间了，现在怕的不是步子迈大了扯到蛋，而是怕步子迈得不够大——半年后魔法位面打穿了地球位面法则、打通了空间通道降临地球，而地球这边连人家的攻击方式都看不懂、甚至连敌人在哪都发现不了，那才扯淡呢！

稍微想象了一下魔法大军冲进地球城市烧杀抢掠、而地球军队面对飞天遁地隐身隐形的敌人束手无策的情形，范娴拳头都硬了。

“也罢——还是先解决有没有地球超凡的问题，再去考虑地球超凡会不会变成祖国人的问题。”深吸口气，范娴决定不做庸人自扰，先把能做的事情都尽力做到最好才是正经。

在房间里休息了一早上，把精神恢复到最佳状态，范娴简单洗漱、换了身干净衣服，便回到房间正中间盘腿坐下，闭上眼睛静心凝神，将感知全部打开。

她的灵魂被中二病之神简单粗暴地打碎重组了无数次，这个过程虽然把范娴折磨得不轻，但也不是全无好处——好处就是她的灵魂在千锤百炼的重组中于极短的时间内大大增强，哪怕被毁去肉O体，光靠灵魂也能活下来……

灵魂的强弱决定精神力强弱，此刻的范娴虽说只能运用一些神权碎片表层收录的初级魔法，但精神力是远远能够得着魔法位面的大魔法师标准了——当她达到绝对集中状态时，她的感知范围可以覆盖到方圆二十公里范围内的区域，比她一次瞬移的距离还多一倍。

当然……这种绝对集中状态下对一整片区域进行感知，对精神力的消耗会很大，但反正消耗的是可以自然再生（自然恢复）的东西，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感知向四面八方辐射开来，迅速覆盖了整个城中村，又继续向四周延展。

被范娴的精神力感知到的人群毫无知觉，处于精神高度集中状态下的范娴对于窥探他人的隐私也毫无兴趣，只是逐一扫过她感知范围内的同胞，识别每个同胞身上的精神波动。

人类的精神力并不是恒定状态，会随着人自身的情绪变化、心境变化、身体状况、阅历积累等等产生波动，且每个人在精神产生波动时，波纹的上限与下限也会有极大差距——意志力强悍的人哪怕在濒临崩溃状态，精神力也会比毫无意志的软弱之人强得多。

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中通常来说精神力并不会处于峰值，而是处于松懈放松状态；而范娴要寻找的，就是在放松状态下，精神力强度下限依然很高的同胞。

感知扫过一条条街道、识别过一位位市民，处于绝对集中状态下的范娴，额头隐现汗珠。

这个不行……这个差了点……这个要是在魔法位面的话成为超凡是迟早的事但现在还不行……这个也不太行……

三分钟后，范娴猛然张开眼睛，抱着脑袋满地板打滚……一次性放出所有精神力进行精细感知的消耗实在太大了，这反噬来得比早上透支精神力后来得还快还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