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范娴一直睡到下午两点才起床。

起来后，头部仍然隐隐作痛，跟脑子里扎了根钉子似的。

没办法，她并不是那种非常有精神力天赋的天才……融合神权碎片之前，她的精神力实际上是不如英嬢范琼英的，也比不上昨晚上她扛来扛去的那些预备役选手——要不是她的灵魂被简单粗暴地打碎重组过NN次、又融合了神权碎片这种宇宙级的超高能能量体，她的精神池并不可能做到一步登天。

但即使有众魔之神这个打游戏认识的好基友给开了外挂，一夜之间连续主持数场集体梦境，对她来说消耗也有点儿大。

忍着头痛简单洗漱，范娴坐到书桌前，一手拿着方便面干啃，一手翻看着早上睡觉前记下的笔记。

昨晚上一整晚的功夫，范娴一共主持了四场集体梦境，对三十六名预备役选手进行了入门试炼。

试炼下来的结果，总体来说还算不错。

像周老者和范琼英那样顺利过关的选手有二十一位，正好可以分成三组继续第二关试炼。

中途被吓掉线、暂时淘汰的有十四位，这十四人自动进入下一轮试炼名单。

至于出局的么，目前暂时只有一位……就是范琼英那场试炼中那个有老兵领路都要跑歪路的青年女子。

范娴盯着这个青年女子的名字看了会儿，有点儿纠结。

这个女青年大名叫池雪璇，其人存在心性缺陷，智慧上也略差了一点，但意志力确实堪称上等——其人的胆魄、抗压能力和精神韧性，甚至要强于周老者，为众选手之最。

要知道范娴设计的入门试炼虽然其实难度并不高，也谈不上多大的危险性，但中式恐怖的画风还是努力搞到位了的——肿尸新郎和干尸新娘的造型和出场的纸人都参考了多部经典的影视作品、乃聚众家之长于大成之作；而选手们呢？除了参加过老山战役的周老者，其他人这辈子估计都没在亲戚葬礼之外的地方见过死人。

生活在富庶和平年代、日常少有为生存发愁的现代人，咋一被扔进有恐怖僵尸有惊悚纸人的极端环境下，当场昏厥过去人事不省才是正常反应……吓死都不奇怪。

十四名淘汰选手能多撑一段时间才吓晕，二十一位通关选手能在惊恐慌乱状态下做到尽可能冷静地寻找“生路”，这已经是选手们的精神素质远远强于一般人之功。

而池雪璇这个女的就厉害了——明明她也才二十六七岁，明明她自己也是白天还在正常上班的普通白领，一进试炼梦境，她不仅能做到迅速镇定下来、冷静地为自己找生路，甚至还能做到不动声色地在人群中伪装自己、麻痹他人；在单方面认定了别人都是她的炮灰后，她还敢独自一个人甩开其他人跑路……

呃，虽说这个心性确实是挺让人牙疼的，估计不会有人愿意跟这种人当战友……但这也并不能抹杀池雪璇的能力，就池雪璇这种心理素质，别给她祸害其他人的机会，让她去当孤儿单兵，没准儿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功效。

纠结了会儿，范娴索性另外拿了个笔记本，把池雪璇的名字单独记上去。

也罢，地球危机在即，任何一丝能保卫地球的力量都不能浪费……主打集体作战的“无限流”是不能让池雪璇进了，轮到开发孤儿单兵的时候再考虑她吧。

收起只记录了池璇璇一个人名字的笔记本，范娴又拿起先前翻看的“无限流超凡小组”笔记本，专注地写起今晚要进行的第二关试炼内容。

范娴正奋笔疾书之时，范琼英搭乘公交车返回了黑石头村。

这一早上，范琼英真没少跑……先是去圆通寺上了香，随后去医院照了个片、看自己是不是脑子里长瘤子了或是血管堵了才会做那种离谱又过分真实的噩梦，最后又跑了趟老北门，花了一百块钱找了个小有名气的媒拉婆帮她看运势、去霉气……

这一圈兜下来，虽然范琼英自己也不晓得有用没用，但好歹是不再坐立不安了。

回到家里，范琼英看了眼客厅里堆放着的肉菜，强打精神挽起袖子干活。

这些菜都是昨天她收摊后才去买的，本来准备早上就备好菜、中午好出摊卖盒饭……结果么被噩梦耽搁了；幸好现在天气冷，蔬菜啊、肉啥的多放一两天也不会坏；她现在赶紧把菜饭啥的弄出来，还能赶上下黑（天黑）前那波晚高峰。

忙忙碌碌地洗菜切菜炒菜、淘米蒸饭分装，赶在下午四点半之前，范琼英把备好的饭菜抬到三轮车上，急匆匆出了门。

电三轮骑到她经常摆摊的开发区学院路路口，范琼英刚把车斗挡板拉下来、把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摆出来，生意就上门了。

学院路附近有好几个商品房小区，因几个小区都是去年下半年才陆续交付之故，装修的人家挺多；那种有装修队的正式装修工人收入高，看不上范琼英这种路边摊盒饭，不过背篼小工还是很青睐十块钱一份包吃饱的廉价盒饭的，范琼英的主要客户群也是这些经常在路边等活的背篼小工，还有附近工地上打零工的小工。

半小时左右，范琼英就卖出去三十多份盒饭。

到了下班高峰期，范琼英的电三轮盒饭摊子再度迎来一波客流，有旁边商业街的服务员，也有附近写字楼刚下班的打工人——如今这年头，白领的收入可不见得有工地上的大工高，一样是量大管饱的路边摊盒饭受众。

忙忙碌碌中天色渐暗，范琼英的盒饭也卖得差不多了，正准备收摊回家，眼角余光便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

“——？”

范琼英连忙扭头。

有个身高至少一米八、体重至少一百六的小伙子，垂头丧气的贴着人行道栏杆往前走，一面走还一面嘟嘟囔囔的嘀咕着什么。

范琼英呆呆地看着这个眼熟的胖小伙从她摊子旁边走过去，走到不远处的公交站台，随着刚下班的人流挤上了一辆公交车。

范琼英不自觉嘴巴大张。

不是——昨晚上那不是梦吗？！

她怎么会在现实里看到梦里的人？？

“老板，还有盒饭不得？老板？”

顾客的催促声叫回了范琼英飘飞到九天之外的魂魄，做生意的本能促使她下意识抬起塑料罩子，并习惯性地从旁边纸箱掏出一次性饭盒：“有的有的，要几份？”

胖小伙陈沐辰，一脸忧郁地坐着公交车返回了自家住的娄湖公园里小区。

这个小区是主打只有洋房和别墅的高档小区，但其实吧……房价并不贵，洋房五千多一平就能拿下，联排别墅一套毛坯价也过不了百万。

毕竟G省本来经济就拉胯，顺安市这种十八线小城市的房价也没有炒起来的可能性；住在娄湖公园里这种所谓高档小区的“有钱人”，搁外省的话中产都排不上号。

回到家里的陈沐辰，顶着忧郁的小胖脸钻进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便在长泡的胶佬论坛里发帖：“哥哥们，我好像进无限流了，怎么办？”

范琼英花了半天时间求神拜佛才平静下来，陈沐辰这小伙子也没好多少……今天一整个白天他跑遍了市里的亲戚家和玩得好的同学家，惶恐不安地讲出了自己的遭遇，然后吧——没人当回事。

亲戚家的长辈们还好，还会体贴地先关心他几句，再把话题转移开来问他的学习情况、爸妈情况之类的，同学那边就一言难尽了，平时玩得最好的兄弟甚至嬉皮笑脸地让他帮忙把他也拉进无限流，要去无限流里面大杀四方走上人生巅峰啥啥的。

陈沐辰郁闷得不行，思来想去似乎也只能求助于网友，看有没有神通广大的网友能帮他解脱出困境、逃离那个该死的无限流——小说里看着别人出生入死当然精彩刺激，轮到自己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才不要去过那种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日子呢！

把昨晚上那惊心动魄的噩梦经历写出来点击上传，陈沐辰忐忑不安地等了会儿，这才满怀期待地点开网友们的回复……

“钓鱼贴？骗回复新套路？”

“是写网文的来找灵感来了吧，啧啧，哥们你写的这无限流关卡也太无聊了吧，纸人吃席这种套路烂大街了啊兄弟，来点新鲜的，这种老套路发出去必须扑街。”

“兄弟们扯呼，写网文的来白嫖大家伙儿创意来了，都憋紧了别说话，别让丫得逞！”

“头像里那个模是楼主自己组的吗？出不出？”

陈沐辰：“……”

陈沐辰绝望地关掉浏览器。

果然是他太天真，做梦进了无限流这种事说起来确实没啥可信度，去报警警察叔叔都不一定会信，又怎么指望得上这帮沙雕网友！

还想买他的模，呸！才不出！

2024年一月四日，下午七点半。

冬天日头短，到这个时间点天色已经黑尽了。

范娴鬼鬼祟祟地推开房门，鬼鬼祟祟地下楼来到一楼客厅，鬼鬼祟祟地走到英嬢卧室门口。

范琼英平时都是九点以后才会回卧室上床睡觉，不过或许是昨晚的试炼也耗损了她的心力，这么会儿都还没到八点呢，范琼英就已经去卧室床上躺着了。

只是躺，还没睡，范娴站在门外还能听到英嬢刷抖音的声音。

范娴也不是不能理解对于英嬢这种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刚经历过一轮噩梦惊吓亡命奔逃，是需要时间来养精蓄锐的，但是吧……她实在是时间紧任务重，也只能对不住了。

默默在心里给自家的亲姑妈道了个歉，范娴比画了个沉睡符文，隔着门丢进去。

半分钟后，范娴推开卧室门，掀开被子薅出姑妈，把姑妈手里还在放着狗血婆媳短视频的手机关掉搁在一旁，扛起人就走。

等范琼英迷迷瞪瞪地“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身处一条战损风格的废弃走廊上，和她一道儿“醒来”的还有六个人。

“不是吧，又来！”其中一人睁开眼睛看清楚四周，便双手抱头痛哭流涕，“有没有搞错啊，哪家的无限流是天天都来的啊，不是应该隔一个月半个月才对的吗！”

范琼英寻着这把耳熟的哭腔看过去……看清对方后，不知为何，原本脑袋发蒙的范琼英居然神奇地清醒了不少。

又是哭包小胖子，二回熟了都。

这胖小子哭得太惨烈太撕心裂肺，不光范琼英，另外五个惊魂未定的倒霉蛋在看到他哭得那么绝望后也感觉心里好受了一点点……大伙儿虽然都很惨，但至少还不像这货这样一进来就崩溃了。

有个戴着黑框眼镜、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站起身来，主动朝众人招呼道：“大家都是做过任务的人吗？有没有头次进来的新人？”

胖小伙抽泣着摇头，范琼英也和其他人一样。

眼镜男松了口气：“那就好，省去解释的功夫了，我姓吴，在学校头当老师的，昨天是我第一回进这个‘入门试炼’，我旁边这个兄弟姓张，我们两个就是在试炼里头认识的。”

姓张的男人看着也是有四十上下年纪，发际线后移得比较夸张，脑门程光瓦亮，人长得倒是挺憨厚的，站起身后老好地朝众人点了点头。

范琼英经历过昨晚上的惊魂一夜，也晓得来了这里头要大伙儿团结起来才更方便渡过难关，再说她卖了二十年的街头盒饭，并不是抹不开脸面和人打交道的小年轻，起身后便走到胖小伙旁边把他拉起来，自我介绍道：“我姓范，这个小伙姓陈，我们两个也是昨晚上在这个、这个无限流里头认识过的。”

有他们带头，另外三人也顾不上抗拒排斥再次被拖进试炼里了，纷纷自报家门。

到底是第二轮试炼，选手们相比起在第一轮时省去了四处摸索怀疑猜忌的时间，互相介绍过一轮后最先起头说话的吴老师便总结道：“看来我们大家都是一样，昨晚上都着拉进来过，今晚上又着进来了。那大家都有经验了，都晓得要按试炼安排的做任务才可以出去了，我们就好好合作——”

话音未落，一道冷冰冰的机械电子音冷不丁在众人脑子里响起：

【欢迎来到入门试炼】

【第二关：取得韦德的信物，逃离疗养院】

对无限流依然没啥概念的范琼英抬手捂住耳朵，震惊地四处张望，没理解这声音是从哪儿来的；倒是其他人反应良好，在听到机械音提示后便开始警惕地观察四周环境。

范娴也是会进化的……下午她花了半个多个钟头的时间搞清楚传音符文怎么用后，无限流套路里最常见的、能直接传递到选手脑子里的“系统电子音”就弄出来了。

相比起找块平整地儿浮现文字，这种入脑的“系统声”必须更有逼格、更有可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