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半,许嘉万的视频打过来,司文坐在楼梯间,迷迷糊糊之际拿起手机不慎碰到接通键,本来笑嘻嘻的许嘉万变了脸色,“你在哪里?”
司文一瞬间清醒,“没,我出来晨跑。”
“到底在哪里?”许嘉万已经站起来找衣服了。
“我们两个之间有事没必要隐瞒,不是吗?”
司文叹了口气,“第三医院。”
“等着,我来找你。”
“你别让许叔叔和万阿姨知道。”
“行。”
八点二十,许嘉万带着早饭出现在医院。
他找到司文的时候,司文还在楼梯间,屁股下垫张报纸,脑袋靠着栏杆打瞌睡。
许嘉万沉默的坐到司文身边,把手里的保温袋放在手边,准备给司文调一个舒服的睡姿,刚把手放司文肩上,司文就睁开了眼睛。
那双平日里晶亮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血丝攀附在眼白上,黑眼圈在眼下沉淀,透露出无法掩饰的疲惫。
许嘉万叹了口气,“发生什么事了?”
“我外婆出事了,做完手术我妈也晕了。”短短几个字,概括了他昨晚的绝望。
“吃饭吧。”许嘉万取出一个保温桶递给司文,司文昨晚就没有吃饭,他饥肠辘辘,吃了四个扇贝蟹籽烧卖,六个雪花绣球菌锅贴,两个南瓜球,喝了一盅姬松茸炖老鸡汤。
“万荟轩的?”
许嘉万点头,司文从小就喜欢这家的早茶。
“你怎么给万阿姨他们解释的?”
“小雅姐今天回来,朱阿姨放假,秦叔叔今早买了好多东西,我就说我想去万荟轩吃早饭,我爸妈就同意了。”许嘉万从兜里拿出小包纸递给司文。
“我去看看我妈醒了没。”司文擦完嘴撑着栏杆准备起身,许嘉万从后扶住他。
“你慢点,刚睡了一夜,腿都麻了。”
司文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许嘉万把他的两只手按在栏杆上,“你先缓一缓,我进去看看文阿姨有没有醒。”
文鸳被陷在一个梦里,那个日日夜夜折磨着她的梦里——
屋内灯光昏暗,烟雾袅袅,文毓秀肿着眼睛坐在一方案台旁,眼神空洞,文鸳被剃光了头发跪在蒲团上,案台上摆着两个灵牌,两个灵牌都被红布盖着,文鸳不知疲倦地磕头……
磕的太久,文鸳直接倒在地上。
文毓秀站起来,从门后拿出一根长长的藤条,手扬起,落下,文鸳的脸上多了一道红痕,她被痛醒了。
“妈,妈,我继续磕,我继续,你别生气。”文鸳颤抖着声音,身子一起一落。
文毓秀丢开手里的藤条,从桌子上抓起一把纸钱用力扔向天花板,金灿灿的黄纸四散开来。
屋外一颗颗石子砸到窗户上,文毓秀没听到一般,嘴里念念有词,继续扔着纸钱。
房门被人砰砰敲响,文毓秀才举着藤条去开门,门外空无一人……
关上门,文毓秀又坐到原来的凳子上,语气温柔地像能拧出水,“鸳鸳,你怎么了?快起来,去卧室学习。”
文鸳红肿着眼睛,一瘸一脚回到卧室,把门反锁,趴在桌子上抽泣……
输液椅上的文鸳还在昏睡,许嘉万回到司文身边,“文阿姨还没有醒,你现在腿怎么样?”
“麻。”司文扶着栏杆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下走。
许嘉万在他走了两个台阶后拉住他,半蹲在下两级台阶上,“可能有点不舒服,你忍一忍。”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从小腿肚开始,用拇指轻轻按压腓肠肌,沿着腿部线条缓缓向上,动作不急不躁,缓慢有力。
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司文的心如擂鼓一般跳个不停,他的耳根红了大片,面前蹲着的少年仰起头,“怎么样,好点了没?”
司文机械地转了转脚踝,面上还是装作云淡风轻,“好,好多了。”
“你脸怎么这么红?”许嘉万站起来,司文刚打算说些什么,就听到他说,“是不是坐的时间太久,脑充血了。”
好吧,面前的人就是块木头,司文松了口气。
“去卫生间洗把脸?我带了我妈的压缩毛巾。”许嘉万递过来一个糖果状的小袋子。
司文从他手里拿过压缩毛巾,故意拿食指蹭了蹭他的手心。
许嘉万没注意,他站在台阶上伸了个懒腰,看着来来往往忙碌的医生护士,开始感慨万言工作的不容易。
司文从厕所出来就看到他一脸的感慨,“怎么了,这是?”
“看这些医生护士都这么忙,有些心疼我妈。”许嘉万目送一个穿着沾满血污白大褂,风尘仆仆的医生离开。
司文对他的话表示赞同,记忆中万阿姨总是很忙,错过了好多次许嘉万的儿童节表演,钢琴考级,竖琴表演,甚至也错过了许嘉万小升初的毕业典礼,但她每一次事后都会带着许嘉万去某个地方旅行来弥补许嘉万,文鸳几乎没有怎么参加过他的这些活动,她不喜欢和别人接触,甚至不喜欢出门……
“你回去吧,我在这边陪护文阿姨。”许嘉万提起保温袋,楼道拐角的小窗口里透过来阳光,洒在司文的后背。
司文摇摇头,“我在这里等她醒来。”
许嘉万点点头,“那你再补会儿觉,大哥把肩膀借给你。”
司文愣了愣,“不用了,回家了再睡。”他岔开话题,“在星盾适应吗?”
许嘉万指着自己的黑眼圈,“每天晚上都熬夜,刚上课,他们的那些术语我都听不懂。”
看到他瓷白脸上的淡淡阴影,司文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带了点哄人的意味,“那我们许大宝现在肯定比刚开学进步了很多。”
许嘉万朝他挑了挑眉,“那肯定要有收获,不然我的夜就白熬了。”
司文朝他比了个大拇指,“许大宝真棒!”
许嘉万突然想起来什么,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草莓大福,“答应你的大福,希望我们司大壮以后福气满满。”
司文显然没有想到两周前随便的一句话他能这么上心,张嘴想说些什么,又忍住,从他手里拿过,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你这还搞欲言又止这一套呢,想说啥就说,别不好意思啊。”许嘉万把手放进大衣的兜里,扇动衣角看地上的影子。
司文闭了闭眼,无奈道,“我想说谢谢你。”
“不谢,咱们是兄弟嘛。”
“……没错,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