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王爷王妃重归于好,随侍的三人皆松一口气。
比之香桃,双金双水欣喜更甚,深谙能否轻松当差,从前取决于王爷心情,如今却要看王妃对王爷的态度。
人逢喜事精神爽,往日逢两位主子行周公礼,他二人最是得闲,今日却没躲到远处偷懒,反而在院子里听不到寝殿动静的地方守着,待香桃遵吩咐去备热水时,殷勤表示愿意代劳。
二人抬着热水来到门口,香桃依照规矩叩门三下,静待几个数后轻声启门,与其余三名丫鬟一道抬着热水,端着铜盆毛巾等一应用具悄步入内。
不多时又撤出来,三名丫鬟相视一笑,习以为常地退下。
香桃红着脸驱赶还呆在台阶下的双金双水,“躲远些,过会儿再备桶水来。”
二人尚未反应,只听得屋内传出黏腻的闷哼,瞬间了然,齐刷刷转身往院外走。
扰人心神的声音完全消失之前,一声嘶哑的“宇文皓”砸在二人头上,如同隔着棉花打来的拳头,软绵绵,挠得人心头发痒。
咽了咽口水,闭起耳朵加快步伐。
这动静,别说主子不让听,即便主子让,他们也没命消受,立时对坚守第一线的香桃肃然起敬。
……
又一场恩爱后,宇文皓再度起身准备叫水,视线扫过地上散落的衣衫堆,落在一卷画纸上,拾起展开,映入眼帘是与榻上人七八分相似的容颜。
“这是崔平画给你的?”
“还我。”青玥不顾赤裸扑过来,一把抢过。
方才还娇气抱怨没力气的人,为一幅画原形毕露,宇文皓眸色瞬时沉下来,不悦道:“崔平,快而立之年了吧。”
“啊?”她正小心翼翼将褶皱处抚平,未深思话中含义。
“你更喜欢年岁大的?”宇文皓踢掉脚上的鞋,再度折回榻上,勾着她面对自己。
“我没有。”青玥眼神诚恳,手中动作却不停,慌张地将画卷好,推到最里侧靠墙的地方了,“只是请崔大人做幅画而已。”
“哦,”宇文皓拇指移到她鼻梁处,勾着下眼睑的轮廓上滑到眼尾,噙着玩味的笑逗她,“这么喜欢他作画,下次让他来画一幅巫山云雨图如何?”
“你……不害臊!”清醒时的荤话实难入耳,青玥惊得险些咬到舌头,羞恼地推搡,一个不留神巴掌拍在对方脸上。
连蚊子都拍不死的力度,宇文皓却不依不饶,“这么有力气,看来丫丫不算累。”
……
从天光大亮到日薄西山,香桃坐在阶上绣好第二个香囊的花样,她将最后一针穿过,轻巧地打上结,起身伸了个懒腰,侧耳留神到寝殿内王妃的哭骂声渐弱,朝垂花门下几乎坐枯的两个“门神”打手势,示意他们可以去备新的热水了。
情爱这东西,非局中人不能理解,比如双金双水,眼见王爷一朝得意,代价是连吃三天冷脸,甚至连寝殿都不许再进,偏王爷丝毫不介意,厚着脸皮往里闯不说,闲暇时还喜滋滋地在书房里做起画来。
双金打小贴身伺候,从未见王爷受此“窝囊气”,见他作画的次数亦屈指可数,不由得心生感慨:王妃实乃牛人。
***
这一日青玥养好精神打算瞧瞧茶社生意,特意从王府大门走,路过内侧门房时朝里探望,正见一身家丁打扮的阿宝手舞足蹈,与另一名年轻门房说笑。
后头坐两个年岁稍长的也听得眉开眼笑,瞧见青玥过来,其中一个在年轻的屁股上踹一脚,三人匆忙站起身恭敬地行礼。
“王妃!”阿宝叫嚷,转眼蹿到青玥跟前,虽换了衣裳,头上仍是两个滚圆的发髻,可爱又顽皮。
青玥喜爱地戳了戳,笑问:“差事当得还开心?”
阿宝眼睛亮晶晶,一脸得意,“自然,我现在也是拿月俸的人!”
他其实想说是:宰相门童七品官,他现在大小是当官的人,话滚到嘴边才改了口。
“记住我交代你的事。”
她有意把阿宝放在门房,一则富贵人家的门房最考验秉性,二则在门房处方便留意来往王府的人,以及宇文皓的动向。
阿宝挺直腰杆,小手攥拳在胸口捶打两下,“您放心!”
青玥微微颔首,瞥见后面局促不安的三位,再次叮嘱:“玩笑也收敛些,仔细惊动王爷连累大家受罚。”
阿宝挠了挠头,笑着回道:“遵命。”
出王府后,青玥穿过繁华街市,径直往茶社去,前厅内零星坐着几桌客人,清冷惬意,与开业时的热闹截然相反。
紫云正仔细将桌案上的大小茶包装盒,见她来笑着招手,“你再晚来些咱俩可要错过了。”
“姐姐去哪儿?”
“白莲她们几位托人送来心意庆贺开业,我这不带着新茶回礼去。”
白莲是醉花楼里与紫云最要好的一个,青玥也十分相熟,闻言欣喜道:“我同姐姐一道去!”
待装好茶叶,门外伙计套好马车,两人将东西搬到车内,一同往醉花楼去。
马车上,青玥终于得空开口:“我瞧着茶社顾客并不多,可是受开业那日影响?”
“开门迎客摩擦闹事避免不了,不是什么大事,茶社尚在起步阶段,人少些属于正常,慢慢来嘛!”
青玥讪笑,“还以为名声打出去,每日都会宾朋满座。”
紫云拍拍她的手,语重心长道:“第一日都是冲热闹来的,属于昙花一现,做生意如栽树,用心维系客户,会有真正枝繁叶茂的一天。”
紫云年长几岁阅历深,说话声音又极为温柔,青玥每次听都觉亲切温暖,愿意同她敞开心扉,嗫喏许久,轻声问:“姐姐,喜欢一个是什么感觉?”
她眼睑低垂,问得十分认真,紫云会心一笑,温声说“喜欢呀,就是心中有一池子水,会频繁因为对方泛起涟漪。”
青玥抿唇,抬手捂着自己心脏的位置,若有所思。
紫云看着她,继续说,“初时像是吹过一阵风,偶有荡漾但细微到难以察觉;逐渐的,像是丢进去一块石头,激起一丈高的水花,但水花并不常有;如若喜欢的深了——”
“喜欢的深了会怎样?”青玥忽闪着灵光的眼睛追问。
紫云望着青玥期待的眼神,缓缓道:“喜欢的深了,池中水便会涌动起来,时时刻刻掀起千层浪,可即便如此,还是愿意与他共赴,哪怕波涛汹涌,也甘之如饴。”
青玥听得似懂非懂,参照着比对她对谢淮的感情,得出结论是应在丢石头的阶段,所以平常不显山不露水,只在刚得知谢淮要娶别人时心中波澜难平。
如今波澜渐小,几乎归于平静,应当是不喜欢了,以后可以坦然面对他和颜萱。
想到此处,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与此同时,紫云好奇地问道:“意识到自己喜欢王爷了?”
“啊?”青玥愣神,随即连连摇头:“没有的事,姐姐误会了。”
逢场做戏而已,她怎么会喜欢他!
似乎怕苍白的解释紫云不信,说完又郑重补充:“我和他并非一路人,万万不会喜欢他的。”
紫云笑着点头,“知道了,你不会喜欢王爷。”
讳莫如深的笑让青玥心慌,来不及说更多,马车已至醉花楼后门处。
……
自紫云赎身离开,青玥再没来过此处,楼里一切如旧,紫云先前的房间有新人搬入,脂粉香气不曾间断。
“昨儿还说呢,紫云赎身从良,野丫头也跟着不见了踪迹,今日你俩可一同来了,果真亲疏分明。”
白莲一句尖声调侃,引得围坐姑娘们嬉笑阵阵,纷纷拿青玥玩笑。
“野丫头这身行头不凡,瞧着也是攀了高枝。”因去茶社没过多留意穿着,普通的一件丝裙倒成了众人探讨的话柄。
“还真是,什么样的郎君,说来让姐姐们替你把关。”
“没错,咱们虽出身不好,一双眼睛看男人可毒着呢。”
她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来劲,青玥想插话都寻不到缝隙,哭笑不得地着看向紫云。
“莫不是上次当众要杀人那位?”
“你说的不会是——”话到此处戛然而止,上次事后,秦妈妈特意叮嘱过姑娘们只字不许提。
王妃的身份唯有紫云知晓,见有人误打误撞猜中,心虚得正要张嘴遮掩,却被一旁的人打断:“哪能啊,那位娶妻都如此轰动,若真纳个野丫头做妾早成笑话传遍京城了?”
青玥早听惯了她们唤自己野丫头,甚至还觉着亲切,闻听此言不乐意地撇嘴,方才的亲切感失了大半。
不甘心地扬了扬下巴,反驳道:“野丫头怎么了,我还不稀得给人做妾呢!”
青玥的话音刚落,四周爆起一阵笑声,白莲接过话茬道:“说的是,咱丫头要样貌有样貌,要脑子有脑子,哪家郎君想娶回去当正头娘子还得看丫头乐不乐意呢!”
玩笑终归是玩笑,嘻嘻哈哈一阵风似的过去,大家各自回房准备稍晚时候迎客。
紫云不敢耽误太多时辰,同白莲回房简单说了些体己话,四下寻青玥离去。
青玥神色凝重地从隔壁丹凤房中出来,“我想多留一会儿。”
紫云与楼里姑娘常有联系,见状心中明了,青玥多半是知道了丹凤被冯宽折磨的事。低声提醒道:“我知道你想帮她,但冯宽不是普通人,你又顶着这层身份,不可冲动。”
听闻丹凤遭遇,青玥已然后悔当初替那老王八求情,再见过她身上新旧交叠的疤痕后,更不可能袖手旁观。
紧握拳头,语气满是坚决:“姐姐放心,我已想到有应付方法,不会暴露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