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一闪。
方珂蜷缩在昏暗漆黑的资料室内,抱着自己的额头痛哭。
“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我证明给你们看……我说了有问题……我说了……都得死,不信我哈哈哈……都得死……哈哈哈……”
凌乱的白纸散在身侧,揉皱的纸团,被撕碎的纸屑堆积在一处,方珂瞪大双眼看着被掩盖的照片,指尖像是要陷到皮肉里去。
“连体婴……连体婴……”
“他一定是死了,一定是——!”
哐啷!
一个身影出现在资料室门口,方珂连尖叫都发不出,睁着双眼恐惧地盯着那无脸的假人。
……
青年借来了资料室的钥匙,根据宴枭的说法,自己这几天遇上的,大概都不是人,他打开门,被里面的凌乱所震惊。
柜门都被打开,灯也在濒坏的边缘,只一闪一闪,他打开手电筒,勉强翻出一堆自己想要的资料,他恍惚地看着,上面白纸黑字记得清清楚楚——
姓名:林斌
性别:男
年龄:75
入院诊断:检查者类强迫症,患者存在过度地、不理智地担心自己“并不完美”的行为,幻想自己可能导致周围人发生危险。
入院时间:2020-8-14
五年前……五年前入院的……
他目光下移。
治疗记录:已接受认知行为疗法(CBT)结合选择性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SSRI)治疗。尽管治疗依从性良好,但患者报告强迫思维和仪式化行为的频率及强度未见显著改善。ERP技术实施过程中,患者暴露反应难度较大,焦虑水平较高。
2020年12月14日下午2:21于病房中发现尸体,患者因钝性物体(具体为一支钢笔)穿透胸壁,刺入主动脉弓,造成主动脉破裂,继发严重的急性失血性休克。最终因循环衰竭和多器官功能衰竭而身亡。
林伯……林伯在五年前就死了……
那我这两天记录的是——顾辰安抖着手又翻出他的记录本,唰唰唰地书页翻动,他的鼻尖冒出汗水。
一片空白。
青年无力地坐倒在地上,随意瞄了一眼,这一堆资料乱糟糟的,也不知被谁搬出来,连十几年前的旧资料都被撕了个精光。
他定睛一看——还有张完好的照片。
是个畸形儿。
准确的说,是后背连在一起的双胞胎。
这张照片背面的时间是十九年前了,那时的敬和市第四医院还不叫这个名字,而是一所民办医院,后来被爆出了什么医疗事故,他已经记不太清。
青年那时候也很小而且忙于学业。
难道那件事的资料也被完好保存下来了吗?
顾辰安忽然就起了好奇心,把被撕碎的资料拼凑起来,具体的信息已经完全看不清,只有一段话还算是清晰。
『术中出现大出血,紧急采取止血措施,但出血未能有效控制,一名患儿成功分离组织后死亡。幸存患儿术后已转入ICU观察,待进一步康复。』
尽管现代医学的进步速度可以说是日新月异,但仍旧无法完全从根源去除疾病,仅仅是一个基因的变动都可能带来未知的后果。
生命依然太过脆弱。
“这张脸为什么——好熟悉?”
……
顾辰安今天翻来覆去睡不着,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时钟滴答声流转。
他满心烦扰,那两个病人就那么消失了,所有关联的一切,入院记录,就诊记录,甚至病床都是空的,就像他们根本没有出现过在世界上一般。
就像是被抹除痕迹的——外来者。
这个世界怎么了……
还有胡小蝶。
吴姐没想到自己会问胡小蝶那事,面色一怔,她很遗憾地对自己说——小蝶病是好了,但那孩子命苦,出院那天门诊楼的大牌掉下来当场把人砸没了,医院都很避讳这事,领导也不让说。
顾辰安那天刚好请假,没人和他说过这事,他不知道倒也正常。
青年越想越后怕,睁着眼睛熬到天亮……关键他和医院签了三年的合同,现在跑付不起违约金。
我也太倒霉了……
最近不撞变态改撞鬼了。
“哥哥~你气色差差的呢,昨晚没睡好吗?做噩梦了吗?”
宴寻趴在床上看着顾辰安,好奇地撑着脸。
“不过哥哥板着脸也很帅呢。”
顾辰安揉着太阳穴:“失眠了。”
“失眠……为什么会失眠,小寻每天晚上睡得可好了,一睁眼就天亮了。”
“呵呵。”
“真的真的,而且小寻这两天睡得都很早,五点六点就困了。”
青年强撑着打起精神,嗜睡可不是什么好症状,可能是病情加重的前兆:“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会不会突然想哭?吃不下饭?什么都不想做之类的。”
少年认真地点点头。
“都有!”
“只要哥哥不在,我就吃不下饭,想哥哥会想到哭出来,哥哥不来找我的话,我就什么都不想做……”
顾辰安:“……”
有种巴掌扇不上去的无力感。
“我觉得你很健康,甚至都能出院了。”
“哥哥——”意识到自己玩笑开过头,宴寻忙穿着拖鞋追出去,挽住顾辰安的一只手,“哥哥不要走嘛,小寻还有好多事情想和哥哥说呢。”
“辰安哥哥~”
少年黏人地把头靠在顾辰安肩上,声音也刻意拉得很长,能恶心得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顾医生……”
一道微弱的声音吸引了顾辰安的注意力。
小游孤零零地站在走廊上,怀里抱着玩偶,他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委屈地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老头不见了,林爷爷不见了……”
“小游昨天看到他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一样,一定要往那里走,小游拦不住,他就不见了,不见了呜呜呜……”
青年忙把哽咽不停的孩子抱在怀里,心里钝痛。
“小游没有讨厌他的,小游还想和他聊天……没人和小游聊天了呜呜呜……是不是因为小游是坏孩子,所以没有朋友,妈妈也不喜欢小游……”
“没有的,小游已经很棒了,小游是最棒的小孩……林伯他……”青年敛下眉眼,不知道怎么解释,“林伯——从来没有讨厌小游。”
怀里的孩子几乎是嚎啕大哭,顾辰安束手无策,只能拍着后背笨拙地安慰。
“那为什么小游——小游好孤单呜呜呜呜,小游想要朋友,想要妈妈,妈妈!呜呜呜……”
“你哭有什么用,你哭他又回不来。”
“宴寻!”
顾辰安拧着眉头呵斥,少年把嘴一撇,看着顾辰安怀里的孩子,只觉得分外碍眼:“本来就是,况且——哼。”
柔和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朦胧地洒在白色的墙壁上,哄睡哭累的孩子,顾辰安这才把宴寻拉到一边。
”小寻,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也看得见林斌?”
“那个骂骂咧咧的死——”宴寻瞄一眼顾辰安的神情,轻咳一声,“爷爷,我知道啊,肯定是丢在夹层里了吧,能救出来也说不定呢。”
“你怎么会知道?你也不小心闯进去过吗?”
宴寻一脸害怕地缩到顾辰安怀里,死死抱着他的腰不撒手:“嗯嗯,小寻当时超害怕的……要哥哥安慰安慰才能好,如果有一个甜甜的亲亲就更好了……”
“别装。”
“哪有~讨厌~哥哥一点都不信任小寻,哭哭~”
青年头疼地看着怀里牛皮糖一样黏在身上的人,死扒着自己不撒手。
“宴寻,你认识宴枭吗?”
“不认识~我讨厌这个名字。”
“一点印象也没有吗?一点点都没有?”
顾辰安的目光游移在少年脸上,企图找出说谎的痕迹,但什么也没有,宴寻只是摇头。
“真的不认识,哥哥为什么这么问我,好奇怪。”
顾辰安若有所思地摇头:“没什么,我去看看其他病人。”
宴寻忽然牵住顾辰安的手,眼中流露出星点渴望,扯出一个甜腻的笑。
“哥哥,你很想去夹层把他救出来吗?”
少年短暂地停顿,野心燃在眼底。
“我有办法——我们白天去,不会有危险的。”
“我爱哥哥,所以绝对不会害你。”
“但是你要亲我,顾辰安。”
宴寻着迷地凑近。
“我想和你接吻。”
青年都要被气笑,都什么时候了,宴寻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东西,这幅无赖样子简直——简直和■■一模一样。
一瞬间,顾辰安脑子里飞快闪过几个名字,却转瞬即逝,一点也抓不住。
他看向病房里睡着的孩子,这些日子的相处在脑中闪过,虽然外界把他们都认为是病人,但青年觉得他们甚至比一般人更像“正常人”,像朋友,像家人。
顾辰安又注视着宴寻异色的眼睛,紧抿唇角:“好,我和你去一次。”
病房半掩着,厚厚的窗帘几乎遮住了所有阳光,黏腻的水声在房间里响起。
顾辰安被压着腿,手腕也被紧紧扣住,舌尖已经开始发麻,宴寻像是喝醉了,紧紧闭着眼,还想更深更深地往柔软的唇里钻——像是被蟒蛇缠住了一般的窒息感。
衣物不经意摩擦在一块,青年忍不住想要反抗,他合不上唇,却被少年略带哭腔的声音给整得发懵,宴寻红着眼,脸颊上带着病态的红,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怕。
仿佛青年怎么他了似的。
“哥哥,帮帮我。”